很顯然,纖染的話着實讓在場衆人有些意外。
冷迎江重複着:“白晉?逍遙神俠白晉?”
連一直闔目靜坐的鐵關道人也望向這裡。
再一次成爲焦點,纖染無奈點頭:“對,那是我師父。”
“誰不知道逍遙神俠從不收徒?”冷若蝶點出了衆人疑慮,隨即不忘暗諷一句,“凌姑娘報仇心切可以理解,不過信口開河就不太好了。”
纖染冷笑:“我師父收徒弟,還需要和你彙報嗎?”
“這……這是江湖人盡皆知的事情啊!”
“我師父十幾年來就只有我一個徒弟,遊歷五湖四海都會帶上我,這些事,尋常人怎會知道?”
冷若蝶怔住:“……你有什麼特別,竟會得到神俠青睞?”
“我四歲被他收養,師父說我像他。”纖染朝她投去冷冷一瞥,“順便說一句,什麼時候輪到冷姑娘來審問我了?”
冷迎江嚴厲地瞪了女兒一眼,冷若蝶雖然忿忿,卻也不敢說話了。
司天捷笑道:“我曾與白大俠有過一面之緣,這樣看來,凌姑娘的言談舉止與白大俠倒真有幾分神似。”
洛秋塵轉頭看着纖染,狹長嫵媚的眼中似有困惑之意閃過,而後,驀然深寂如海。
“並不是我等不相信凌姑娘,只是……”鍾莘遲疑片刻,不得已開口道,“爲了讓衆位放心,姑娘總該證明一下。”
纖染凝神思忖。
司暮遙注視着她,回想到與她兩次碰面,她似乎都有意無意顯露出對他們這些名門正派的微諷,卻偏偏看起來並無惡意,彷彿只是自骨子裡的隨性不羈使然。他那時還奇怪,現在看來,必是多年呆在白晉身邊,性情被逍遙神俠所感染。這樣看來,她的身份又多了幾分可信之處。
鐵關道人沉聲道:“既是逍遙神俠的愛徒,爲何甘心被人僱傭,以至淪爲保鏢?”
此言一出,懷疑之意溢於言表。
該死的棺材臉!纖染心裡罵着,臉上卻是一派淡定從容:“師父生平仗義疏財,因而並無多少積蓄,我千里迢迢到中原來,盤纏不夠,自然要想點辦法。何況……我並不覺得我的做法有辱師父威名,何談‘淪爲保鏢’?”竟是不卑不亢,毫不相讓。
鐵關道人輕哼,不再答話。
司天捷也覺出氣氛尷尬,一時爲難,縱使他是老謀深算的盟主,也實在不知這種情況要怎麼處置才能兩全其美了。
“凌姑娘……”
“罷了,今天我若不能證明自己,怕是也在這幽靈山莊住不安穩了。”纖染起身,四下環顧,最終目光鎖定在司暮遙身上,她走過去,“司少俠,借你玉佩一用。”
司暮遙略顯茫然,卻依言將玉佩取下。
纖染接過掂了掂,笑道:“好成色,只是一會兒不免損毀,司少俠不會介意吧?”
司暮
遙邪魅一笑:“不會。”
纖染感慨,明明是嫉惡如仇的正義少俠,怎麼偏偏笑起來如此邪惡呢?真是奇怪了。
忽聽冷若蝶嬌聲道:“看來凌姑娘是想把這玉佩一劍斬斷,以示劍法高超咯!”
纖染也不生氣,反而笑了笑:“我不用劍,這點不像我師父。但我的暗器功夫,可是深得師父真傳。”
話音未落,她雙掌猛然一合,清脆裂響中,玉佩已經碎成無數塊,她輕喝一聲反手擲出,衆人只覺眼前一閃,再擡頭看去,那些玉的碎片竟然在對面牆上的一幅名畫四周緊實地鑲了一圈,入畫三分力道驚人,遠觀煞是好看。
這種手法,並非有深厚內力就能做到,至今,江湖上能把各種物事變成制敵暗器,且收發自如隨心所欲的,只有白晉一人。
連司天捷也不禁歎服。
“雕蟲小技,不過是爲了證明我的確是白晉的徒弟,讓諸位前輩見笑了。”
滿座寂然。
纖染行了一禮,轉身施施然拉起洛秋塵離開了容樂堂。
司暮遙悵然若失地摸向方纔解下玉佩的衣襬處,復而望着她離去的背影,但見一襲緋衣在風中飄搖,恍然生出幾分仙人風韻。
*
自從確定纖染是白晉的徒弟之後,幽靈山莊上下都對她很是客氣,連那些大門派的掌門見到她也會以長輩的口氣撫慰一番。纖染一再慨嘆,原來自家師父真的相當有名望,比她想像中人緣好多了。
眼看武林大會已開始了三天,一羣老傢伙和一羣小傢伙翻來覆去地商議,就是沒有結果。纖染也不着急,反正有了大部隊帶領,她只要等着決議下達就可以,其餘的,有司天捷考慮呢。
值得一提的是,她每天除了和洛秋塵在一起之外,還會不時地接到司暮遙的同遊邀請,拒絕兩次無果,第三次也就象徵性赴約了――但不得不提的是,赴約回來後洛秋塵採取了非常措施。
……“去哪了?”含笑的詢問。
“司暮遙約我去花園逛逛,我就去啦!”纖染沒意識到對方的心思。
洛秋塵溫柔地笑:“怎麼不告訴我?”
“你當時在睡覺誒,我爲什麼不能出去?我是你的保鏢,可不是你傭人。”
“有道理。”洛秋塵點點頭,“罰你三百兩。”
纖染驚詫:“太狠了,憑什麼!”
“你玩忽職守,私自外出,倘若有人殺我,你趕得回來嗎?”
“……”殺了你得了!纖染在心裡詛咒這個可惡的男人,白瞎了那張溫和可親的俊臉!
……於是此後她只能在方圓幾百米處遊蕩,不敢再亂跑。
沒想到縱使這樣,還是與司暮遙相遇了。
彼時她在小路上溜達着,聽到有人叫自己,回頭就看見了司暮遙那俊美無儔的面容。
“有事哈?”
“父親見凌姑娘沒有去容樂堂,以爲姑娘有什麼不舒服,這才叫我來看看。”
纖染大咧咧擺手:“叫纖染就行,別姑娘姑娘的,彆扭。”當時她也是這麼吩咐洛秋塵的。
司暮遙俊面微紅:“……纖染?”
“嗯。”纖染忍俊不禁。這人真有意思,改個稱呼都這麼拘謹,白白浪費了一張邪魅的臉,竟然純潔得不像話,到底是道義觀念強啊!哪像洛秋塵,看上去神仙般善良,實際上腹黑的不得了。
人不可貌相,這就是真理。
“我沒什麼事,就是懶得去,你們有了計劃通知我一聲就好了。”
“……你似乎不太喜歡和大家一齊商議?”
纖染勾起脣角:“哦?”
司暮遙瞭然揚眉:“除了那日與大家初次見面,你每次在場都保持沉默,要麼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你定是不喜歡這種場合的。”
“你觀察得真細緻。”纖染笑了,“小心冷姑娘吃醋。”
司暮遙神情一滯:“你怎知……”後面的話被他生生截住。
“江湖第一美人,自當要嫁盟主之子方纔相配,你們倆眉來眼去的,傻子纔看不出來。”纖染促狹道,“而且那日,我不過是找你要了一塊玉佩,她就緊張得……哈哈,你還不承認?”
“……冷掌門的確有定親之意,我父親也默許了。”
纖染笑道:“這是好事!”
“可我拒絕了。”
纖染被噎了一下。
第一美人都不要,司暮遙眼光高啊!
“你覺得冷若蝶配不上你?”
“不,她很好,不過我對她無意,因爲那不是能長久陪在我身邊的女人。”司暮遙眼睛黯了黯,而後又朝她笑了,“我們把話題扯遠了,平白無故和姑娘說這些,真是冒犯。”
“都說了,叫纖染。”
“好……纖染。”
“這也沒什麼,一般來說,與不太熟悉的人才更容易交出心裡話。”纖染倒是無所謂,“你可以再多考慮考慮,除了冷姑娘,恐怕天下也沒有什麼能合你心意的人了,誰知高處不勝寒呢。”
司暮遙沉默。
纖染左右打量他,越發覺得他有意思,尤其是不笑的時候,看起來真的是非常瀟灑清閒,只是一笑……
“司少俠。”
他“嗯”了一聲:“少俠都是別人封的,聽着並不舒服。”
纖染笑起來:“那司暮遙?”
“好。”
“你還是板着臉好看。”
他一愣。
“笑的時候像個不懷好意的魔頭。”當初在酒樓,她也這麼說他。
語畢,緋色身影輕盈離地,飛快地消失在小路盡頭。
司暮遙望着她離開的背影,莞爾。
誰說除了冷若蝶,再也沒有合他心意的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