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莊越和章安都走了,病房的門被關上,雲深看着桌子上的餐盒,緋色的嘴脣抿了抿。
兩個人都有一隻手是掛着點滴的,上午的時候護士來幫他倆換了一次,所以現在仍舊是不能取下來。
雲深眨了眨眼睛,想要單手拆飯盒,薄臨城就已經先她一步摁住她的手,勾脣,“我自己來。”
“……”
雲深沒多說,然後看着薄臨城用自己的左手挨個打開飯盒,看得出來,章安和莊越買的雖然不是同一家的飯菜,但是,菜的味道和模樣看起來也都挺好的。
薄臨城那邊的多肉,雲深這邊,章安買的很多都是素菜,只有一個小炒牛肉。
“快吃吧,吃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薄臨城把飯盒放在雲深那邊,甚至紳士地幫雲深把筷子拆開放在了她的飯盒上,雲深皺眉,“你這這麼巴不得我走麼?”
“不是,是我要工作。”
“那我在這裡我也不會妨礙你工作,我對你沒那麼大的影響力吧?”
“你現在需要休息,你這這裡看着我,我覺得你多半是沒什麼時間休息了。”
她一直盯着他看,問問他這個需要不需要,要不要喝水,屋子裡陽光如何,還問他病房裡的溫度是否適宜。
他一向喜歡安靜,這樣嘰嘰喳喳的她,雖然他也不反感,但是,如果是他工作的話,當然是會受到影響的。
“那我吃完飯就走,睡醒了我還是要過來陪着你的,我真的沒有什麼大礙,都是皮外傷,臉上的傷醫生也說了很快就會好,也不會留疤。”
之前她就已經說過了,但是現在,她就是要堵住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她身體本來就沒有什麼大問題,也已經休息那麼久了,就算是她一整天都待在這裡陪着他她也覺得自己是ok的,就是他一直想要自己離開,但是,從前他不也是這樣麼,反正她就是死皮賴臉就好了。
後來,雲深在異國他鄉的時候,總是會懷念她糾纏着他不肯放的那段歲月,她暗暗笑自己的厚臉皮,笑他其實挺不樂意但是礙於她的身份,卻沒有那麼直白的對她說出那些傷人的話語,而是淡漠的幾句……
後來她才明白,他的淡漠,從來都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因爲,他是真的不喜歡你,甚至是發自骨髓的恨你,所以,纔會懶得給你絲毫的情緒,賜你冷漠,而你,從不自知。
後來她才明白,自己曾經爲他鞍前馬後的那些歲月,在他眼裡,其實不過是一場笑話,他從來,就沒有被她的真心打動過一點。
所謂深愛,她以爲的深愛,其實感動的,從來都只是自己。
只是這些道理,她都在後來才明白。
她泥淖深陷的時候,從沒有一個人,把她從泥淖里拉出來,因爲誰也不知道,他這個泥淖,黑暗粘稠,你掉進去了,就再難出來。
薄臨城看了她一眼,“隨便你。”
她要來,他總不至於讓保鏢攔着她。
何況,他也並不排斥。
於是雲深開開心心的和薄臨城一起吃飯,女孩給薄臨城夾菜,然後自己又說一些最近的趣事,薄臨城不知道現在的人爲什麼那麼多的娛樂項目,總覺得自己的生活枯燥,所以聽起來,也還算是沒那麼無聊。
一頓飯吃了差不多三四十分鐘就完了,讓護士進來收拾了小桌子,雲深站起來,說好了吃完飯就回去的,她也不好意思一次又一次出爾反爾。
“那我先走了。”
雲深現在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男人修長的手指扶着下巴,吩咐護士幫他把電腦搬上來,然後淡淡看了雲深一眼,點頭,“好。”
真的惜字如金。
雲深暗暗想到,然後伸手做了個拜拜的手勢,讓章安進來幫她拿着吊瓶,然後一起回去了。
薄臨城看着女孩的背影,莊越站在一側,低低出聲,“薄總。”
“這件事情不能對外公佈,包括那邊,一句話也不能說。”
“那子葉小姐那邊?”
莊越微微皺眉。
男人擡眸看了他一眼,沒有別的話,只兩個字,“瞞着。”
……
喬治.博思過來的時候正好的下午三點多,薄臨城剛剛看完一份文件,打算閉眸休息,一個保鏢就一個電話打進來,說是有人要進來見他。
對方,似乎陣勢還不小。
薄臨城當然知道來的人是誰,之前博思就已經打過電話了,男人這次來,目的,他當然也是知曉的,只是具體願不願意答應,他想他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博思進來的時候男人正在看着平板,側臉和他很像,五官精緻分明,如同刀鑿一般,像是被世界上最好的雕刻師雕琢的一般,他不得不承認,有一個良好的基因,對一個人的人生到底有多大的影響。
男人身高一米八五,唯一的缺陷,就是拄着柺杖,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鏡,看起來斯文淡漠格外優雅,但是這人骨子裡的狠戾,薄臨城當然明白。
菲薄的脣瓣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直線,博思進來之後,精緻的楠木柺杖在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敲了個遍,博思這才緩緩走在薄臨城的面前來,高大的身軀遮住男人身側的陽光,他低着頭,看着在陰影裡面的薄臨城,菲薄的脣瓣微微勾起,嗓音喑啞性感,“沒想到你果然很厲害,我那麼做了,你還是安然無恙。”
薄臨城淡淡一笑,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落在鼠標上,微微移動,“你想試探我,何必用這麼危險的方式,我若是真的死了,你覺得,你還能實現你想要的?”
他之前說不知道,那是真的不知道,但是博思打電話的那一刻,他其實也就明白了,何況博思並沒有打算瞞着他。
他本來也就不是那種暗地裡傷人的,這一次,算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例外。
這樣看起來,他還算是很榮幸的。
菲薄的脣瓣微微揚起,男人的眼睛比薄臨城的看起來更加的深邃,也更加複雜,博思沒有坐在椅子裡,只是拿着柺杖靜默的站着,整個人身上的氣質,都是貴族的氣息,但是卻又有一點讓人捉摸不透的深意,薄臨城不想去深究。
男人挑眉,“看起來,我這麼做,你很不滿意?”
“你讓人那麼做的時候,恐怕想不到我的車裡還會有別人。”
“那當然,如果只有你一個人,你現在,恐怕也不會躺在這裡,你可能根本也不會出事,不過,我很好奇,那個能讓你這樣萬無一失的人在開車的時候失神……那個女孩子,對你很重要?”
博思淡淡的笑着,柺杖在地面輕輕的敲打,似乎是什麼節奏,薄臨城確定那不是摩斯密碼,可能只是博思一個人的密碼,他皺眉,“是你想太多了。”
博思看着他。
不肯承認……
這男人和他一樣,都是死鴨子嘴硬。
男人淡淡勾脣,微微揚起眉梢,狹長的眼睛裡有着微露的光明,“這次算是我思慮不周,不過幸好你沒事,下次我不會採取這麼冒險的方式。”
“第一次見面,你就送我這麼大的見面禮,我們可能沒有下一次的見面機會了。”
他向來不樂意和喬治家的人有什麼牽扯,可是偏偏,老的來過了,小的又來。
博思淡淡地笑,“我們好歹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何況,你未必對我就沒有好奇心,我對你就很是好奇,父親也經常提起你。”
“你這次來,總不是要和我認親的。”
男人挑了挑眉,眉目裡面的不羈,讓博思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減。
怪不得父親天天都說希望他回來,現在他覺得,他必須回去,因爲,rs那邊,他是真的不想再繼續待了。
男人淡淡地笑,“我來的目的你不是都知道麼?”
“我的答案你不也是知道麼?”
薄臨城不痛不癢的堵回去,菲薄的脣瓣抿成一條直線,博思看着他這樣油鹽不進的樣子,卻也只是淡淡地笑。
畢竟父親親自出門他也不願意回去,說明,他就是打心底裡不願意回去,在這個南城,其實根本算不得多麼上流的城市,他就是樂意留在這裡,說不定,有些未完成的事情,或者是別的牽絆什麼的。
“回去於你而言也沒有什麼不好的,更多的權力,更多的財富,你想要的一切,父親都可以給你,我也不會和你爭。”
除了他應該得的那一份,他並不會再要些別的什麼,而最關鍵的,是他對於這樣的商務活動,根本就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被強制性地放在rs裡這麼多年,他總不希望,自己以後,也繼續在一個自己討厭的地方工作。
薄臨城嗓音淡淡的,“你剛害我差點死於非命,現在又要我幫你,你這樣的行爲,你確定我會樂意和你交談?”
“我已經道歉了,何況,你不是沒死麼?”
博思的嗓音淡淡的,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還是說,你不喜歡我用這樣的方式,可是我記得,你向來喜歡這樣別開生面的見面禮,之前在英國的時候,父親找保鏢開車追你希望把你帶回去,你可是,直接把人給送進了醫院,足足養了半年纔好。”
那可是父親最看好的保鏢,結果,被他整成了那個樣子。
所以這一次,他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實力,他讓楚晏派去的那個人,可還是亞洲區賽車冠軍。
薄臨城擡眸,靜默的看着那雙隱藏在眼鏡之下的眸子,微抿着脣,好半晌,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