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傳來物品破碎的聲音，一紅衣女子癱倒在桌邊，面上的淚痕還未乾，手已被碎片割破卻仍緊緊攥着信紙，冷汗混合着鮮血模糊了大部分字跡卻也暈不開鮮紅刺目的“卒”字。
聞聲而來的小姑娘推門見着眼前場景急的直打轉，可沒得到允許又不敢貿然上前，只能急急的喚着“姐姐”。
紅衣女子充耳不聞，神情呆滯的低聲重複着一個名字，錚兒。臨行前錚兒曾來找過自己，八年的時光令這個姑娘幾乎完全變了樣子。以前的笑容全化作了面上的堅冰，任旁人怎麼瞧都是位冷酷的殺神，只有自己知道錚兒曾經多麼溫柔和善。
家破人亡，有仇難報的痛苦竟被這麼容易說出，都不敢想象這些年她經歷了什麼。
也想過想勸錚兒別去，可話到了嘴邊發現自己連個糊弄的過去的理由都沒有，於是笑容愈發苦澀。
錚兒生在將門，怎能把國家安危置身事外？再者，能夠手刃仇人的機會又如何能放棄？
自己是瞭解錚兒的，也知道錚兒是個堅定了想法便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姑娘，於是只能看着她跨上戰馬，提着長槍的身影飛速消失在夕陽中。
她忽然是那麼痛恨自己不是男兒身，亦痛恨自己的軟弱，爲什麼不能給自己編出一個隨她前去的理由?
還記得上回錚兒傳書說歸期將至，開心的幾晚上沒睡着，而如今怕是連屍骨也找不見了吧？
老天啊你爲何如此不公！已經失去了那麼多東西，如今又要奪走自己的摯友了麼！！
不！！無論如何都不信那個笑起來連星辰都會黯然失色的姑娘就這麼留在了苗疆！
指甲狠狠的嵌入皮肉她卻渾然不知，眼神空洞兇惡活像頭虛張聲勢的受傷小獸。
恍惚間記起之前葉姐姐曾問自己爲何不願學琴，自己只是搖頭緘默，但終究是沒有注意到姐姐眼底的那抹悲憫。
她只是微嘆，居然收自己作了親傳，授自己武功，又說坊中向來以姐妹相稱，繼續喚聲姐姐便可。
可是後來那場意外，葉姐姐以及其他年長的姐姐們都失蹤了。
身爲大師姐又是坊主親傳弟子，只好扛下責任，一點點學習打理坊中事務，本以爲已經變得成熟一點了，其實到頭來自己還是那個只會躲在姐姐們身後的孩子。
“姐姐，你們在哪啊？”她輕輕呼喚着，如同從前，似乎只要一有困難就會有姐姐出現……可惜，這只是期盼罷了。
她搖頭苦笑，小姑娘那一聲聲“姐姐”終究是將她喊醒了，感到口中一甜，竟吐出一口血來。
“原來是魔障了。”她垂下眼瞼喃喃，復又擡頭審視起這個喚醒自己的小姑娘，真是像極了從前的自己，同樣的稚嫩，同樣的天真。
終於記起那是新來的小弟子，於是壓下悲傷，裝出人前慣有的淡漠:“莫要擔心，記得練習新傳你的口訣，多向其他姐妹交流心得，過幾日我會親自檢查你的功課！”
又見小弟子還杵在那，不由聲音提高了幾分:“還不趕快回去？”
小姑娘本還想說些什麼卻礙於她的威嚴，只好應聲退下。
她看着小弟子的背影出了神，全然忘了運功壓制傷勢。
從前的記憶浮現宛若隔世，那時天下未亂，父親仍在，自己還是白家的大小姐，也是這般年紀，也如這般天真，不知人間疾苦，喜怒哀樂全在臉上。
“真好啊。”一滴淚落下來，弄溼了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