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初開,正適踏青,凌韻迫不及待的換上了應景的淺色衣裙準備偷偷溜出去玩,只是才準備翻上牆頭就非常不幸的撞見了先生。
要知道她這個“混世魔王”在家裡只怕這位嚴厲無比的先生了,只好安安分分地坐在院子裡練琴。
“唉。”凌韻撥着琴絃哀嘆,心思卻早已飛到了城郊。
聽說那裡不光桃花開的好看,連櫻桃也開的格外早,現在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結出了小小的果實,再過幾天是不是就可以吃了?
冷不防一個李子砸在琴上發出重重的響聲,凌韻被嚇回了神,無比氣惱的撿起那個李子想尋是哪個淘氣鬼,結果頭頂傳來了清脆的聲音,“你還是別彈了吧。明明不喜歡,爲什麼還要繼續?全是牢騷的曲子聽多了耳朵都要壞啦!”
雖說這只是句孩子氣的埋怨,卻狠狠的擊中了凌韻的內心讓她感動到想哭出來。
自己三歲便被先生相中收入門下,甚至接觸琴的時間都遠超讀書寫字數倍不爲過。
只是這五年裡大多時候靜不下心來,也清楚自己不是什麼天才,加上先生又是嚴厲的,動不動就打手掌心,其中的過程自然是苦不堪言。
好在這麼多年下來也算是熟能生巧,如今每逢她獻曲,在座的已經無不拍手道好了。漸漸的她開始麻木起來,似乎自己的生活本該如此。
沒曾想居然有人能如此直白的道破她的心聲,不由忘了在外人面前應該裝出的那些大家閨秀的姿態真的放聲大哭。
樹枝晃了晃,許多花瓣紛紛掉落下來,上面的那人明顯開始慌了,“你,你別哭啊!要不,我給你糖吃!”
可惜凌韻最近因爲吃糖鬧了牙疼,所以他一提起糖就哭的更兇了。
見糖這種大殺器都沒能安撫這小姑娘,樹上的人幾乎是絞盡腦汁纔開口道:“只要別哭,我就給你舞劍!”
凌韻從未見過劍舞,聞言就立刻止住了哭泣,連眼角的淚都沒記得擦便擡頭眼巴巴等着。
於是跳下來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少年,皮膚是那種健康的顏色,比凌韻稍高些,五官生得十分精緻,特別是那雙眼睛,彷彿星辰那般明亮,只需那麼一眼便再難忘記了。
凌韻直勾勾盯着他看,一句“美哉少年”幾乎脫口而出,心想他若是一副小姑娘打扮必然是極美的。
少年被看的發毛,沒好氣的吼了一句:“看什麼看,沒見過美男子麼!”
見凌韻的鼻尖開始發紅,眼裡又蓄滿淚水而且隨時可能決堤,也自知底氣不足,只好摸了摸鼻子嘟囔道:“算了算了,不然你又該哭了。”
他隨手摺了桃枝,用眼神示意凌韻看好便抱着桃枝閉着眼筆直的站定,氣息卻開始變得飄忽,就在凌韻快等的不耐煩時,他開始動了,同時睜開了那對琥珀色的眸子。
他眼底的溫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其中的鋒芒!整個人的氣勢也變得如出鞘的寶劍般銳利,若是他人見了絕對會忘記這還只是個半大孩子而不是上陣殺敵的將軍!
凌韻緊張的雙手攢起,淚汪汪的眼睛因專注的看着少年的表演而顯得更加大了。
雖然不知那些戍邊的將士當是如何的英勇,但她莫名相信假以時日這個少年絕對會成爲封侯的大將軍!
少年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毫不拖泥帶水,卻有種意外的柔韌,桃枝在他手中成了三尺青鋒,劍與人渾爲一體,有種剛柔並濟的奇異美感。
劍氣帶動了桃花,漫天粉紅環繞在他周身隨之舞動,如同九天之上仙子的衣袂。
現在的他宛若絕世舞者,每踏出一步都是致命的蠱惑。
少年衝她一笑,那一瞬間星辰彷彿盡在他的雙眼中,她呆看了。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好看的人呢?
見狀少年脣角一勾似是起了玩心,劍鋒一轉向她揮去,漫天桃花都在散發着殺氣,眼看只差一點點就要撲到凌韻面前了,卻隨桃枝險險停在她額前半寸處。
然而凌韻一動不動,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似乎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意思。
雖知自己是有分寸的,少年還是很生氣,語氣中也帶了惱火,“你怎麼不躲?萬一我停不下手呢!”
凌韻此時才如夢初醒般大口喘氣,來不及擦拭冷汗便面色蒼白的向後倒去。
見狀少年才明白過來,同時萬分無言,這反應也太慢了吧!
倒也很好心的沒有出聲嘲諷,只能百般無聊地擲着桃枝打發時間,見她慘白的臉上恢復了幾分血色才嬉笑着蹲下身隨意道:“我叫楚真真,你呢?”
“白凌韻。”她垂着手低低迴道。
“白凌韻?!原來你就是那個白凌韻呀!”少年低喃,又打量了繡繡一番,沒想到還挺可愛的嘛,一點都不像傳言裡的那麼糟糕,“你看上去比我小,以後我就叫你小凌兒啦!”
少年起身理了理衣服上亂掉的褶子,又把凌韻拽起,停頓了半晌才說道:“直接叫名字太過疏遠了,不如你就喊我聲哥哥吧?”
見凌韻半天沒回應,楚真真又接着說:“叫我聲哥哥,下次就帶你出去玩!”
“嗯?”纔回神的凌韻正好聽見這話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但在市集講價的經驗告訴她坐地起價對自己更加有利,於是低下頭咬着嘴脣努力裝出一副爲難的樣子拼命的絞起袖子,又忍不住偷偷打量這個過分好看的男孩子,鬼使神差的一聲“哥哥”便脫口而出。
真的好不甘心噢,說好的坐地起價就這麼泡湯了.......
楚真真聽了這聲“哥哥”想着自己終於不是家裡最小的了頓時得意起來:“好凌韻,下回帶你遊遍長安!”
“可是哥哥,長安城已經被我玩遍了......”凌韻有些不好意思道。
倒是忘了白凌韻這個“大魔王”如今可以說是“家喻戶曉”來着,楚真真無比認真的思索了片刻才道:“那就帶你去吃平日很難見的美食如何?城南的醬肘花就挺好吃......”
“是城南小門拐角的老伯那裡對吧!他家的雞湯也很好喝!隔壁門的奶奶家的叉燒包蟹黃包也特別棒!還有坐在裡面那個看上去兇巴巴的嬸嬸,她做的麪條好吃到我能把碗吞下去....”她掰着手指如數家珍,說着說着,凌韻的聲音低了下去,“可是我更加想到比長安更遠的地方看看,讀了那麼多書也沒見過上面說的江南的雨水,塞外的風沙,蒼茫的草原,嶺南的石林,我看得見的只有這長安城,每天在這裡練習琴棋書畫,真的好煩啊!你說我是不是這輩子也只能被困在這了?”凌韻垂着頭,同樣漂亮的眼睛裡滿是黯然。
“嘶……”他沒有想到這麼小的孩子居然已經在想着這樣子的問題了,一絲複雜從楚真真的眼睛裡閃過,他張了張口卻發現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只能保持緘默。
其實他也就比凌韻年長几歲又多讀了幾年書,對此也是一知半解,如何能回答的上來?
倒是凌韻拍了拍自己的臉深呼出口氣,笑容又重新出現在臉上:”我也就隨口說說的,哥哥不要在意。”
凌韻畢竟年紀還小,外加當慣了小霸王,根本沒有學會隱藏自己的心情,雖然嘴上這麼說着,失落幾乎是明擺在臉上。
看着凌韻難過的樣子楚真真不由道:“你爹爹是真心疼你的,他讓你學習那麼多東西大概只是希望你能夠擁有一門保全自己的技藝。這個世道對女孩子本來就十分不公……現在的你也許還不明白,但是長大後你會理解的。”
見凌韻似懂非懂,楚真真還想解釋的更加清楚些,卻聽見遠處有動靜,只好改口道:“有人來了,我必須走了,再見!”
不及凌韻回句再見,少年的身影便消失了,她自己沒有那麼出色的耳力卻是相信這個哥哥的,於是端坐在琴凳上等着。
果然,不一會兒便有侍女打扮的人提着小巧的食盒走來。
“好姐姐!今天有桃花餅麼!”凌韻像往常一樣朝那邊的人揮揮手,那是她身邊的侍女杏兒。
“小姐,有的,今日的桃花餅是老爺親自下廚做的。老爺吩咐奴婢讓小姐少吃些免得吃不下晚飯。”杏兒規規矩矩的行了禮才一板一眼的回答道,開始在石桌上擺放點心,零零總總居然擺了五小碟。
“杏兒姐姐,這裡沒有外人就不要這樣子了!你也知道我很煩這些規矩的!”凌韻鼓起腮幫子有點賭氣道。
見着小姐如此,杏兒很是無奈,只能答應道:”小姐,杏兒知道了,先吃點心吧。“
凌韻這才伸手從碟子裡撈過一個白淨小巧的糕點瞧了一眼,隨意吃了一口,又隨意的嚼着,心思卻又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