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天灰灰的,沒有一點正午的樣子。北風陰冷怕人,從烏鴉嶺舊鎮的方向吹來,如冤魂般呼號掠過。風將一面滿是瘡孔的黑色斗篷揚起又垂下,使得兜帽下面那張撲滿風塵的臉忽隱忽現。
遠行至此的旅人拍了拍身上的風塵,將縛在身後的長劍扶正,沿着空蕩的小路繼續朝舊鎮的廣場走去。
廣場上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廢墟中孤零零的矗立着一座樸素的酒館,石灰粉刷的牆體跟天空的顏色難分難解,破碎的窗戶被凜風肆意玩弄,半邊屋頂被燒,但洞已經給補上了,黑黑的煙霧剛從煙囪口冒出,就被吹散得不留一絲痕跡。
酒館門口懸着一塊滿是綹裂的木招牌,上面畫着一隻橫眉怒目的黑色烏鴉,以及四個字:暴鴉酒館。
酒館是四王大陸打探情報、交接任務、遊戲風塵的重要場所,也是傭兵鬥士、強盜盜賊們最爲鍾愛的地方。此刻正從暴鴉酒館裡傳出一陣陣粗魯的笑聲。
旅人走到酒館門扣,突然停住腳步,扭頭望了望右側。距離酒館十幾米處有顆衰老的橡樹,其中一根枝丫上掛着一具屍體,新鮮、**,少女的屍體。一根極細的繩索深深勒進這具屍體咽喉處的皮膚,將其懸吊在半空。屍體腰間纏着幾絲被扯爛的綢緞布料,下體滿是狼藉,兩隻充滿血絲的眼睛鼓了出來。
冷風吹動屍體旋轉搖擺,就像一隻破敗的玩偶。
這時,酒館裡再次爆發出雷鳴般的鬨笑,似乎剛剛有人講了一個低俗的笑話。
旅人的眼神在屍體上停留了幾秒,隨後轉回頭,推門走進酒館。
門一開,身後的冷風嗖的鑽了進去,旅人在門口站定,原本喧鬧不休的酒館突然變得鴉雀無聲。
旅人掃了眼周圍,只見從門口通向吧檯的左右兩側,十多個正在喝酒打牌,面目猙獰的漢子正滿懷戒備地瞪着他,不少人更是將手按在了武器上。靠近吧檯的壁爐裡升騰着熊熊火焰,牆壁上掛滿了一排排閃亮的任務懸賞令。酒館老闆雙手抱臂靠在吧檯後面,懶洋洋地瞅着新來的客人。
外面的冷風持續未停,酒館裡的氣氛卻是稍顯窒悶。旅人若無其事地環顧了一圈酒館後,這纔不緊不慢的關上木門,取下斗笠,向後推倒兜帽。
兜帽放下的同時,一名隔坐在衆多粗魯大漢一邊,單手托腮的妖冶男子立刻驚喜了吸了一口氣,捏着嗓子細聲細氣的朝旅人招呼道:“喲,好漂亮的小哥呢……這麼冷的天,小哥你居然孤身一人,真是膽大得很呢!要不要來哥哥這裡喝杯麥酒暖暖身子呀?”
這娘裡娘氣的聲音一出口,頓時衝散了剛剛緊張的氣氛,一見來人只是個十四五歲,長相異常清秀的瘦弱少年,酒館裡再次恢復了常態。強盜傭兵們打牌的繼續打牌,喝酒的繼續喝酒,沒人會去擔心一個稚嫩的少年能對他們產生什麼威脅。
只是坐在娘娘腔旁的絡腮鬍子傭兵卻不肯放過調侃同伴的機會,這時便大笑了起來:“就你還自稱哥哥?昨晚我們幹那妞兒的時候,瞧你那臉吃醋的樣,是不是巴不得我們乾的是你啊?”
娘娘腔傭兵滿臉羞紅,好似被說中了心思一樣,雙拳不停的捶打着那名傭兵,“你討厭!你討厭!”
酒館內的其他強盜傭兵們紛紛笑的前仰後合,連嘴裡和杯中的酒都噴灑了出來。
少年也不理會他們,面無表情地走到酒吧檯前:“老闆,我想找一個人。”
酒館老闆擡起頭白了他一眼:“懂規矩嗎?一條消息十個銀幣。”
少年從破爛的斗篷下摸出一把斷刃,放在吧檯上:“我沒有錢,但有這個。”
酒館老闆漫不經心的瞥了眼,嗤的一聲道:“不過是小孩子的破爛玩具而已。”
少年皺眉提醒道:“這是把優秀級別的裝備。”
“噢?”
酒館老闆聞言頓時來了精神,用手指拈起斷刃掂了掂,又放到眼前細細查看起來。武器裝備按照無用、破損、普通、平庸、優秀、精良、完美、附魔、璀璨、傳奇,分爲十個等級,其中在平庸等級以下的裝備,沒有任何特殊屬性,只是本身材質精良程度有所不同。自優秀級別之上的裝備始,除了本身材質極佳外,還帶有各種附加屬性,其中等級越高,附加屬性越多,輔助效果越強。甚至於這類武器在破損後,經過高級鐵匠的重新修補,其中的大多數依舊能夠發揮原本的附加屬性效果。
只是優秀級別裝備的製作相當困難,高級匠師與四品以上蠻獸的血液缺一不可,然而放眼整個四王大陸,高級匠師的數量不過區區數千,能夠單殺四品以上蠻獸的高級英雄數量亦不足萬。因此無論何種裝備,只要達到了優秀以上級別者,即便是殘甲斷刃,也能賣出不少錢。
如今這把斷刃在刀口處滲着極其輕微的青光,說明其附加有某種風系法術,的確是一件優秀級別的裝備。雖然很可惜的是其刀身已經殘,斷口處異常平整,像是被另外一把強大許多的武器所切,但是即便如此,這把斷刃放在任何一家酒館都至少能賣上三十銀幣,用來當做支付情報的報酬已經綽綽有餘了。
“老闆,我想要找一個人?”少年又問了一次。
正愛不釋手地把玩斷刃的酒館老闆聞言陡然將眉頭一挑,冷哼道:“都破成這樣了還什麼優秀級!”
嘴裡說着,手卻飛快地將斷刃收進吧檯之內:“不過算你走運,恰巧趕上我日行一善的心情了!說吧,你想找誰?”
少年道:“烏鴉嶺黑斧強盜團的首領德克。”
酒館老闆道:“你的問題早過時了,他們現在的首領已經不是德克了,一個月前他們就被紅羅蘭收編了。”
“紅羅蘭?”
“沒錯。”
酒館老闆道:“據說這個紅羅蘭雖是個女子,但身手高強、行事詭詐、手段狠辣,並且總是蒙着面巾,沒人見過她的真面目。又因其衣服上繡着一朵羅蘭花,所以外邊稱她爲紅羅蘭。烏鴉嶺附近大小七支強盜團伙都已被她收編,而後改名爲紅羅蘭傭兵團。”
少年皺起了一對秀氣的眉:“那麼請告訴我紅羅蘭傭兵團的德克在哪裡?”
酒館老闆朝左方努了努嘴:“那些人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謝謝。”少年轉身朝傭兵們走去。
酒館老闆看着少年的背影,冷笑一聲搖了搖頭。
那名娘娘腔傭兵從一開始就在關注着清秀少年,這時看到少年朝自己走來,眼睛頓時一亮,衝他拋了個風情萬種的媚眼,嬌笑道:“喲,小哥,是來找我喝酒的嗎?”
少年道:“這位大姐,我想找一個人。”
一聲“大姐”,讓在場所有人笑得直不起腰來。
娘娘腔傭兵聞言倒也不惱,掩嘴笑道:“小哥,看不出來你可真壞呢……”說着,又幾步扭到少年的身邊,將手搭上他的肩膀:“說吧,想找誰?哥哥幫你。”
少年平靜的說道:“我想找紅羅蘭傭兵團的德克。”
娘娘腔嘆了口氣,失望道:“沒想到小哥你喜歡的是那種味道啊……不過你也算是來得巧了,德克正好就坐在那邊。”說着,拿蘭花指向酒館角落陰影裡一名獨自喝悶酒的坦胸莽漢。
少年順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望過去,點點頭,道了聲謝後,徑直朝莽漢走去。
“我要是你,就不去招惹他。”
娘娘腔幽幽的聲音從後面傳出:“他最近心情不好。”
少年沒有轉身地點了點頭,依舊朝角落方向走去。
德克此刻正斜坐在酒桌旁,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他的目光陰鷙,不苟言笑,頭髮骯髒,鬍鬚雜亂,胸前的衣領敞開着,袒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周身籠罩着一團淡淡的赤色光暈,其他傭兵都離他很遠,不敢貼着他坐。作爲一個強盜團的前首領,他處在鬥士五階已經整整兩年,始終沒能突破到鬥士六階,最近又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個女人給打敗收編,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行事,其煩躁的心情可想而知。
“請問你是德克嗎?”
德克睜開一對醉眼惺忪的眼皮:“滾開!不然我就把你吊死在樹上。”他一張嘴就打了個酒嗝,滿口惡臭噴了出來,就連遠處的娘娘腔都捏住了鼻子。
少年不爲所動:“你就是原黑斧強盜團的首領,五階鬥士德克嗎?”
德克身上散發出來的赤色五階鬥氣已經很明顯了,但少年似乎仍要他親口確認不可。德克拿陰邃的目光定格在少年那張稚嫩秀氣的臉上,冷冷道:“沒錯,我就是德克,你是誰?”
“我叫雷加。”
“無名小卒!”
德克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找我幹什麼?”
雷加伸手從破爛的斗篷下摸出一枚菱形懸賞令,扔到德克面前:“有人買你死。”
德克眉頭一皺,旋即狂笑起來。作爲臭名昭著的前強盜頭子,他結怨頗多,自然也會有不少關於他的懸賞任務。因此他對陌生人一貫保持小心謹慎的態度,但眼下這區區一個小少年,居然也敢跟自己這個五階鬥士叫板?
耐心地等到德克笑完,雷加這才繼續道:“五階鬥士德克,你有一次爲自己辯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