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蟬子看見他這般模樣,假裝膽小,唬得打了一個倒退,遍體酥麻,兩腿痠軟,即忙的抽身便走,臨走之時弄出些聲響,好叫那妖魔知道。
剛剛轉了一個身,那妖魔他的靈性着實是強大,撐開着一雙金睛鬼眼,叫聲:“小的們,你看門外是甚麼人!”
一個小妖就伸頭望門外一看,看見是個光頭的金蟬子,連忙跑將進去,報道:“大王,外面是個和尚哩,團頭大面,兩耳垂肩,嫩刮刮的一身肉,細嬌嬌的一張皮:且是好個和尚!”
那妖聞言,呵聲笑道:“這叫做個蛇頭上蒼蠅,自來的衣食。你衆小的們,疾忙趕上去,與我拿將來,我這裡重重有賞!”
那些小妖,就是一窩蜂,齊齊擁上。金蟬子見了,更將懦弱表現得淋漓盡致,兩腳走如飛,終是心驚膽顫,腿軟腳麻,況且是山路崎嶇,林深日暮,步兒那裡移得動?被那些小妖,平擡將去。
你看那衆小妖,擡得金蟬子,放在那竹簾兒外,歡歡喜喜,報聲道:“大王,拿得和尚進來了。”
那老妖,他也偷眼瞧一瞧,只見金蟬子頭直上,貌堂堂,果然好一個和尚,他便心中想道:“這等好和尚,必是上方人物,不當小可的,若不做個威風,他怎肯服降哩?”陡然間,就狐假虎威,紅須倒豎,血發朝天,眼睛迸裂,大喝一聲道:“帶那和尚進來!”
衆妖們,大家響響的答應了一聲“是!”就把金蟬子望裡面只是一推。這是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頭!金蟬子只得雙手合着,與他見個禮,那妖道:“你是那裡和尚?從那裡來?到那裡去?快快說明!”
金蟬子道:“我本是唐朝僧人,奉大唐皇帝敕命,前往西方訪求經偈,經過貴山,特來塔下謁聖。不期驚動威嚴,望乞恕罪。待往西方取得經回東土,永注高名也。”
那妖聞言,呵呵大笑道:“我說是上邦人物,果然是你。正要吃你哩,卻來的甚好!甚好!不然,卻不錯放過了?你該是我口裡的食。自然要撞將來,就放也放不去。就走也走不脫!”叫小妖:“把那和尚拿去綁了!”果然那些小妖一擁上前,把個金蟬子繩纏索綁,縛在那定魂樁上。
金蟬子聞言,更加斷定這妖魔是專門衝自己而來的。再聯繫前翻白骨精的事情,想來這妖怪得了孫悟空拉開的消息,特意在此等自己,只是妖怪也沒料到,金蟬子竟然這般大搖大擺走進來。
老妖持刀又問道:“和尚,你一行有幾個?終不然一人敢上西天?”
金蟬子見他持刀,聽得他問。知道是在確認孫悟空離開了與否,這般估計孫悟空,想來是天庭的神無疑了,又故作老實說道:“大王,我有兩個徒弟。叫做豬八戒、沙和尚,都出松林化齋去了。還有一擔行李,一匹白馬,都在松林裡放着哩。”
老妖聞得金蟬子不認孫悟空,心中歡喜道:“又造化了!兩個徒弟,連你三個,連馬四個,夠吃一頓了!”
小妖道:“我們去捉他來。”
老妖道:“不要出去,把前門關了。他兩個化齋來,一定尋師父吃,尋不着,一定尋着我門上。常言道,上門的買賣好做,且等慢慢的捉他。”衆小妖把前門閉了。
且不言金蟬子自投羅網。卻說那沙悟淨出林找豬八戒,直有十餘里遠近,不曾見個莊村。他卻站在高埠上正然觀看,只聽得草中有人言語,急使杖撥開深草看時,原來是呆子在裡面說夢話哩。
被沙悟淨揪着耳朵,方叫醒了,道:“好呆子啊!師父教你化齋,許你在此睡覺的?”
那呆子冒冒失失的醒來道:“兄弟,有甚時候了?”
沙悟淨道:“快起來!師父說有齋沒齋也罷,教你我那裡尋下住處去哩。”
呆子懵懵懂懂的,託着鉢盂,拑着釘鈀,與沙悟淨徑直回來,到林中看時,不見了師父。
沙悟淨埋怨道:“都是你這呆子化齋不來,必有妖精拿師父也。”
豬八戒笑道:“兄弟,莫要胡說。那林子裡是個清雅的去處,決然沒有妖精。想是老和尚坐不住,往那裡觀風去了。我們尋他去來。”二人只得牽馬挑擔,收拾了斗篷錫杖,出松林尋找師父。
他兩個尋一會不見,忽見那正南下有金光閃灼,豬八戒道:“兄弟啊,有福的只是有福。你看師父往他家去了,那放光的是座寶塔,誰敢怠慢?一定要安排齋飯,留他在那裡受用。我們還不走動些,也趕上去吃些齋兒。”
沙悟淨道:“哥啊,定不得吉凶哩。我們且去看來。”二人雄糾糾的到了門前,呀!閉着門哩。只見那門上橫安了一塊白玉石板,上鐫着六個大字:“碗子山波月洞”。
沙悟淨道:“哥啊,這不是甚麼寺院,是一座妖精洞府也。我師父在這裡,也見不得哩。”
豬八戒道:“兄弟莫怕,你且拴下馬匹,守着行李,待我問他的信看。”
那呆子舉着鈀,上前高叫:“開門!開門!”那洞內有把門的小妖開了門,忽見他兩個的模樣,急抽身跑入裡面報道:“大王!買賣來了!”
老妖道:“那裡買賣?”
小妖道:“洞門外有一個長嘴大耳的和尚,與一個晦氣色的和尚,來叫門了!”
老妖大喜道:“是豬豬八戒與沙悟淨尋將來也!噫,他也會尋哩!怎麼就尋到我這門上?既然嘴臉兇頑,卻莫要怠慢了他。”叫:“取披掛來!”
小妖擡來,那妖綽刀在手,徑出門來。
卻說那豬八戒、沙悟淨在門前正等,只見妖魔來得兇險。你道他怎生打扮:青臉紅須赤發飄,黃金鎧甲亮光饒。裹肚襯腰磲石帶,攀胸勒甲步雲絛。閒立山前風吼吼,悶遊海外浪滔滔。一雙藍靛焦筋手,執定追魂取命刀。要知此物名和姓,聲揚二字喚黃袍。
那黃袍老怪出得門來,拿眼一瞧,自然忍得豬八戒,便問:“你是那方和尚,在我門首吆喝?”
豬八戒雖然在天宮爲官,做過天蓬元帥,但那時高傲得緊,一般的仙將都不放在眼中,故而並不認得這怪,道:“我兒子,你不認得?我是你老爺!我是大唐差往西天去的!我師父是那御弟金蟬子。若在你家裡,趁早送出來,省了我釘鈀築進去!”
那怪也不以爲忤,笑道:“是,是,是有一個金蟬子在我家。我也不曾怠慢他,安排些人肉包兒與他吃哩。你們也進去吃一個兒,何如?”
這呆子認真就要進去,沙悟淨一把扯住道:“哥啊,他哄你哩,你幾時又吃人肉哩?”
呆子卻纔省悟,掣釘鈀,望妖怪劈臉就築。那怪物側身躲過,使鋼刀急架相迎。兩個都顯神通,縱雲頭,跳在空中廝殺。沙悟淨撇了行李白馬,舉寶杖,急急幫攻。此時兩個狠和尚,一個潑妖魔,在雲端裡,這一場好殺,正是那:杖起刀迎,鈀來刀架。一員魔將施威,兩個神僧顯化。九齒鈀真個英雄,降妖伐誠然兇吒。沒前後左右齊來,那黃袍公然不怕。你看他蘸鋼刀晃亮如銀,其實的那神通也爲廣大。只殺得滿空中霧繞雲迷、半山裡崖崩嶺咋。一個爲聲名,怎肯幹休?一個爲師父,斷然不怕。他三個在半空中,往往來來,戰經數十回合,不分勝負。各因性命要緊,其實難解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