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憶心中越是憤怒,表面便越是平靜,這也是他觀察詹天華老爺子學到的一個小技巧,但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要困難許多。
特別是你要讓臺下的觀衆們,看到你這種表情,知道你心中怒火沖天,但表面依舊風輕雲淡的樣子。
這種表演不是在演藝圈混跡幾十年,根本無法向觀衆傳達你這種情緒。
爲了能讓現場的所有人,能捕捉到董憶臉上微妙的表情,在表演之初,便已經鏈接上一塊大幕布。
而此時,董憶臉上的細微表情,被精確的投放到屏幕上,只見他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除此之外,他的腮幫子那裡的一根筋也不時跳動。
何偉宏看到這裡,心中暗自點頭,這種小細節,更能看出一個人的情緒變化。
只是這次不是自己評分,不知道臺下額觀衆們又是作何感想?
當背景音樂愈發低沉緊張時,董憶沙啞的嗓音傳遍整個操場。
“當朝大學士,統共有五位,朕!不得不罷免四位!六部尚書,朕!不得不罷免三位!看看這七個人吧。”
短暫的寂靜讓整個場面的氣氛更加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們之中,哪個不是兩鬢斑白,哪個不是朝廷棟樑,哪個不是朕的兒女親家!”
“他們爛了!朕的心,都要碎了!祖宗把江山社稷交到朕的手裡,卻,搞成了這個樣子!朕!是痛心疾首,朕!有罪於國家。”
“愧對祖宗!愧對天地!朕!恨不得自己罷免了自己!”
董憶這時從龍椅上起身,伸手一指在臺下低頭聽訓的衆臣。
“還有你們!雖然個個冠冕堂皇的站在幹岸上!”
董憶說着,便一步步向前,他顫動的右手直指衆臣的頂戴花翎。
“你們,就真的那麼幹淨嗎!”
緊接着,董憶拾級而下,來到伏地不起的七人旁邊,向下一指他們。
“朕知道,你們有的人比這七個人,更!腐!敗!”
董憶收回右手,挺起胸膛,負手而立,用眼神睥睨着不敢擡頭的衆臣。
“朕勸你們一句,都把自己的心肺腸子翻出來,曬一曬,洗一洗,拾掇拾掇!”
說完後,董憶一甩大袖,整個衣襬都在烈烈狂風中不停搖擺。
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激盪的內心,董憶好似因爲剛剛發的一通怒火,有些虛脫,有氣無力的繼續開口道。
“朕剛繼位的時候,以爲朝廷,最大的敵人是,鰲拜,滅了鰲拜,以爲最大的敵人是吳三桂。”
董憶邊說,便認真看着面前臣子們,那一張張蒼老年邁的臉龐,他想看看,這些人究竟還有沒有良心,還有沒有做人的一點良知!
“朕!平了吳三桂。”
在半空中輕滑了一下,董憶又收回目光,看向伏地的罪臣。
“之後,灣灣,又成了大清的心頭之患,啊,朕又收回了灣灣!葛爾丹又成了大清的心頭之患,朕,現在是越來越清楚了。”
董憶繞過那些罪臣,一步步又走回臺上。
“大清的心頭之患,不在外邊,而是在,朝廷!”
登上舞臺,董憶轉過身,盯着臺下的衆人,用力一指地面,語氣篤定無比道。
“就是在這,乾清宮!”
董憶獨自一人站在臺前,緊接着伸手一指臺下的所有人。
“就在朕的骨肉皇子,和大臣們當中!”
隨着背景音樂的起伏,他的語速也是越來越快。
“咱們這兒爛一點,大清國,就爛一片!”
“你們!要是全爛了!大清各地,就會揭竿而起!讓咱們,死無葬身之地啊!”
董憶聲如洪鐘般的聲音在整個操場中迴響,所有人的心中不由一凜,那股無形的氣勢,讓在場的人都有些呼吸急促,生怕是自己做錯了事。
“想想吧。”
“崇禎皇帝朱由檢,吊死在煤山上,才幾年吶!”
“忘!啦?!”
突如其來的一句,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有些女生甚至已經委屈的掉起了眼淚,但她們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生怕打擾了已經入戲的董憶。
此時,何偉宏和一衆評委,也都認真看着董憶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甚至是他的每一句的發音,以及投注的情感多少。
身爲京影的主任,他們可以說對於演員有着自己獨特的認知,從董憶開口的第一句話,他們就已經能分辨出,此子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
臺上的董憶,此時正漲紅着一張臉,伸手向斜後方一指,怒聲吼道。
“那顆老歪脖子樹!還站在皇宮後邊!”
“天天地!盯着你們吶!!”
又一次的指向在場的所有王公大臣,他們有些人已經受不了這種泰山壓頂的感覺,不停的拿袖口開始擦拭額頭的冷汗,更有甚者,整個人都開始搖搖欲墜,如同雨中浮萍一般。
現場寂然無聲,甚至能清晰的聽清董憶走回龍椅的腳步聲。
微微喘了幾口氣後,董憶緩緩坐上龍椅,雙目無神的看向半空之中。
“朕,已經三天三夜沒有閤眼了,老想着和大夥兒說些什麼,可是話,總得有個頭哇。”
董憶目光焦點下落,斜看着自己書桌的右下角,頭不自覺的微微點頭。
“想來想去,只有四個字。”
再次看向羣臣,董憶的眼角已經泛起了滴滴淚花。
與此同時,昂揚高亢的背景音也適時響起,在背景樂的襯托下,一塊製作精良的牌匾,自董憶的身後,冉冉升起,直至整塊幕布的中央。
臺下原本低着頭的衆臣,此時也不由擡起頭,看向那塊移動的牌匾。
他們目光中有希冀,有悔恨,更多的,是堅定不移的光芒。
只見牌匾上書四個大字,正大光明。
“這四個字,說說,容易呀!身!體力行,又,何其難?”
董憶說着,又從龍椅上起身,一步步走向臺前。
“這四個字,朕,是從心裡,刨出來的!從血海里,挖出來的!”
來到所有臣子面前,董憶注視着他們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記着,從今日起,此殿!改爲,正大光明殿!”
董憶回頭望向幕布上的那塊牌匾,深深的嘆息一聲,接着掃了衆人一眼後,開口道。
“好好看看!”
羣臣包括伏地的罪臣聞言,都擡起頭,看向那塊牌匾,齊聲念道。
“正大光明……”
董憶轉身看了他們一眼,指着上方的牌匾道。
“你們都擡起頭來,好好看看,再想想自己。”
“給朕。”
說着,董憶緩緩穿過人羣,在行至羣臣中央時,又立在那裡。
“看半個時辰!”
說完後,董憶便將羣臣留在正大光明殿,頭也不回的離開這裡,返回上書房批閱軍機要務。
此時的現場針落可聞,只有偶爾的微風吹過,才能輕輕撫慰。
現場那一顆顆躁動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