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齊聚一堂,在上帝和來賓的面前,是爲了馬鋼先生和孟瞳女士這對新人神聖的婚禮。這是上帝從創世起留下的一個寶貴財富,因此,不可隨意進入,而要恭敬,嚴肅。在這個神聖的時刻這兩位可以結合。如果任何人知道有什麼理由使得這次婚姻不能成立,就請說出來,或永遠保持緘默。”
會場一片靜默,我靜靜矗立在神臺前,背對着人羣,心如一潭死水。
“我命令你們在主的面前,坦白任何阻礙你們結合的理由。要記住任何人的結合如果不符合上帝的話語,他們的婚姻是無效的。”
依舊是沉默,來參加婚禮的人不多,我們在奧克蘭沒朋友,所以禮堂纔會出奇的靜。
“馬鋼先生,你是否願意接受孟瞳女士成爲你的合法妻子,按照上帝的法令與她同住,與她在神聖的婚約中、共同生活嗎?並承諾從今之後始終愛她、尊敬她、安慰她、珍愛她、始終忠於她,至死不渝?”
“我願意。”
我的身體隨着那句我願意搖晃了一下,精神有些恍惚,牧師微微轉身面對着我,繼續宣讀:“孟瞳女士……”
“吱嘎——”教堂沉重的木門被推開了,牧師擡頭看過去,馬鋼也扭過身,我卻豎着耳朵聽着,噠噠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每一步都踩在我心頭,一點一點的迸着熱血。
“爸爸——”好好稚嫩的聲音打破了教堂裡的沉默,我倏地轉過身,他正向我走過來,臉上掛着一抹燦爛的笑容,我掀起頭紗也笑了,笑出了眼淚。
秉良彎腰抱起好好,對我伸出了另一隻手,那條翠綠的魚形翡翠項鍊繞在指尖,在我眼前晃動着。那是我的項鍊,我以爲碎掉的翡翠,卻完好無損。
“我們回家吧。”
捧花跌落,我站直了身體,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馬鋼,“五哥,對不起。”拎起裙角向秉良撲去,回家,我可以回家了,我終於有家了。
眼淚遮住了視線,狂喜,愉悅,我不知該怎麼形容這一刻,十七歲到二十六歲,近十年的光景,我不斷向幸福努力,一次一次在愛的漩渦中拼命求生,終於回到了最初的愛情裡,找回了我的幸福。
秉良抱着好好還要摟着我,被我推的直往後仰,他輕拍着我的背,低聲安慰着,“好了,妝都花了,兒子看見這樣的媽咪非要嚇哭不可。”
我破涕而笑,擡手抹抹臉上的淚水,白色的蕾絲手套上果然觸到些粉底。
好好咬着手指看着我,我衝他做了個鬼臉,他咯咯的笑着扭過頭,隨後又再次看我,伸出手摸我臉上花掉的妝,放到眼皮底下仔細的看。
“好好,來,媽媽抱。”我伸開雙臂,好好看了看秉良,似乎得到了應允,才撲到我懷裡,抱着我的脖子貼貼我的臉,隨後便開始擺弄我頭上的小皇冠,耳朵上的鑽石墜子,頭紗上的水晶碎片。
秉良摟着我的腦袋向他貼去,吻上我的眉梢,“我愛你。”
眼淚再次滾落,他每次說這句話我都會感動,這麼多年一直沒變,這麼多年以後,也能說到我的心坎兒裡。
“我也愛你。”我激動的說。
“我也愛你。”好好揪着我的頭紗竟然也說了一句,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模仿還是說給我聽的,我還是對着他的小臉狠狠親了一口。
“好兒子,謝謝你。”
我們一家人都笑了,甜蜜的笑,滿足的笑。
“噹噹噹”,扭頭看着身後的神臺,牧師敲着桌面,聳聳肩膀,“對不起,教堂十一點半就要關閉了,婚禮還要不要繼續?”
我再次看了一眼落寞的馬鋼,對牧師搖搖頭,扭身向大門走去。
“哥,”馬鋼突然叫住我們,我沒敢回頭,他的腳步聲漸漸近了,走到我身後不遠的地方停下,秉良回過身,“還有時間,婚禮已經爲你準備好了,如果你不嫌棄,何不就在這裡給小魚一個名分。”
我緩緩轉過身,馬鋼扯下領結,鬆了兩顆襯衫領口的扣子,衝着我們邪魅一笑,攤開手指向神臺。
秉良笑着低下頭,擡手拍拍馬鋼的肩膀,又看了我一眼,“小魚,你準備好了嗎?”我毫不猶豫的點點頭,“願意嫁給我嗎?”
等這句話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
馬鋼遞過他的對戒,秉良輕輕推回去,將那條翡翠墜子掛在我脖子上,玉無價,這塊玉代表着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無可替代……
婚宴也可以說是家宴,只有很少幾個朋友參加,除了馬鋼,維克多,安娜一家,麗薩一家,還邀請了喬,賈斯汀一家和幾個關係很好的華人鄰居。宴會從中午持續到晚上,就在我們住的房子後花園,美酒、蛋糕、烤肉、鄰居們帶來的各種美味,一場很平常的聚會,聊天、喝酒、打牌、游泳……
晚上十點聚會才真正散了,秉良送客,安娜和維克多收拾着狼藉的院子,好好和鄰家的孩子玩兒瘋了,沒睡午覺,這個時候纔在我懷裡沉沉的睡去。
心柔柔的疼,親愛的孩子,我錯過了陪你一起成長的寶貴時光,從今後要加倍補償給你,不再逃避責任,讓你在媽媽的陪伴下快樂成長,享受這個世界恩賜給我們的美好。
秉良的手輕輕搭在我肩上,我擡頭看他,他笑着蹲在我腳邊,彎腰親了下好好,熟睡中的好好聞見酒味皺起眉頭,別過小臉,我和秉良相視一笑。
他捧着我的手親了一口,滾燙的嘴脣燒灼着我的肌膚,看着他紅彤彤的臉,聞着那濃濃的酒味兒,知道他喝了不少。
“酒味兒好大,多了吧。”我低聲說,抽出手指點着他的額頭,他嗤嗤的笑,給好好搭好被子,調暗了燈光,抱起我離開兒童房。
“這一生最開心的一天,只多喝了一點點兒。”今天高興,華人鄰居珍藏的一件茅臺他們幾個都喝光了,不多才怪。“不過老公還沒醉。”我埋頭一笑,擡起手摟住他的脖子,縮進他的頸窩。
我願用一生只換今天,乾乾淨淨的做他的女人。
秉良深情的親吻我的額頭,擡腳帶住房門,和我一起跌進大牀,撥開我的頭髮,撫着我的眉眼,“小魚,這輩子能和你相遇,是我在佛前求來的福分。”
和我相遇怎麼算是福分?只有一個接一個的傷、疼和噩夢,離別、重逢和下一個未知。
我
捧着他的臉撫着他的眼角,歲月是把無情的刻刀,即便他再怎麼保養,也難掩滄桑。
“老了。”多年前每次離別後的重逢,我都會說這句話,其實在我心裡,他永遠是那個背影挺拔且剛毅冷情的美男子,三十三歲初見的樣子。
秉良眼睛有些溼潤,點點頭,“是啊,老了。”
我摟緊他,深深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柑橘薄荷味道,還是如前,永遠不變的清新,記憶中我的專屬。
“小魚,”他頓了頓,深深的吸了口氣,似乎在給自己打氣,“還愛着我嗎?”
心裡揪着疼,我搖搖頭,他微微一怔,“沒有小魚,只有孟瞳,她深愛着樑守信,他們是一見鍾情,不顧一切,滄海桑田。”我終於可以放下江魚的一切,重新開始。
“呵,”秉良的笑聲有點酸澀,收緊手臂,“守信的瞳瞳,準備好和他廝守一生了嗎?”
我親吻他的臉頰,一生太短,我要永恆。
纏綿,我的思緒飛回到九年前的那個夜晚,那間房裡昏黃且華麗的燈光,那個穿着雪白睡袍的男人,那次生澀的肌膚之親,那是我們前世的約定……
雪白和麥色交纏,體香瀰漫在空氣中,微風輕輕吹動紗簾,是若隱若現的旖旎曖昧,獨角獸在時空之外奔騰翱翔,重歸我的世界。
睡夢中彷彿聽見好好的哭聲,我掙扎了一下,舒適的燈光映入眼簾,牀頭櫃上的監控警報沒響,仔細辨聽,也沒有孩子的哭聲,但心卻突突的跳個不停。
輕輕放下秉良搭在我腰上的手臂,躡手躡腳的下牀,披上真絲睡衣走進兒童房,好好安靜的熟睡,身上的毯子捲了起來,露出胖乎乎的小腿,給他蓋好被子,仔細看着他的眼角,曾經我惡毒到用剪刀劃傷了他,那道淺淺的疤痕還在,時刻衝擊着我的靈魂。
“寶寶,對不起。”我撫着他柔軟的頭髮喃喃的說,或許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曾經遭遇過什麼,但我卻會內疚一輩子。
好好睡夢中輕輕翻了個身,臉面對着我,我歪着頭陶醉的看着他的樣子,怎麼也看不夠。
“你真漂亮。”
他真的很漂亮,像個瓷娃娃一樣,是個人見人愛的寶貝。
門口傳來輕輕的笑聲,秉良抱着雙臂走進來,坐到我身邊的母子牀上,摟着我的肩膀,“小傢伙晚上睡覺很踏實,不用操心。”
“不知道怎麼就醒了,就想來看看他。”
秉良整理了一下牀上的枕頭,抱着我趟在牀上,蓋上毯子。“那就好好看着樑默涵吧,守信陪你一起看。”
我向他懷裡縮了縮,緊緊和他扣在一起,握緊他的手,“辛苦你了,謝謝你。”
秉良輕輕磨蹭着我的臉頰,“我愛你,也愛好好,從來沒覺得辛苦。”
眼眶一陣潮熱,我總以爲自己很強大,沒有誰都能活下去,從不捍衛,用倔強、冷漠和無視對抗自己的遭遇,可到最後得到的卻是無助,孤獨和懊悔,好在有他的陪伴,一句諾言,一輩子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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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