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律師,您喜歡委婉一點呢,還是含蓄一點?要不就是直接一點?”
車動聲起,簡凡開口問道,回頭看着這位年齡足以給自己當父親的男人,說服這個年紀的男人可比誘拐一位妙齡少女要難多了。跟律師談話簡凡不敢繞圈子,和這些人繞,恐怕最後繞進去的是自己。
倆個人的眼神都在閃爍着,其實倆個人都知道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你想知道我知道些什麼,我也想知道你藏着掖着些什麼,景律師也不繞了,無所謂地說了句:“隨便,最好直接一點,我還趕時間,方便的話把我送回新世界公司,我的車停在那兒。”
“OK,悉聽尊便,誤不了您的事……我們,那就開始了……從聽開始啊,給你一段你感興趣的東西以表我個人的誠意。”
簡凡說着,側過身回過頭來,盯着景律師,景律師對簡凡的詢問保持不動聲色,基本上就是簡凡自導自演,說完了沒啥反應,乾脆開始了,右手一摁,PDA裡傳出來了聲音,劉超勝的聲音……
“……那天,是九月二十八號吧,董事長又催問康馨項目的事,我專程跑了一趟大恆律師事務所,和景睿淵律師坐下來詳談這些事的操作,楚誠然在世的時候他只要不同意出售公司我們就毫無辦法,可他一去世,控股只要不是在一個人手裡,這裡面就容易操作了,我一直催着景律師儘快把這事定下來,不能再拖了,不過景律師好像成竹在胸了,不急不慌地還安慰我,三五天就見迴音,讓我再等等……那天也巧,正好遇到了楚秀女也來大恆找景律師,因爲收購的事她一直和我犯着彆扭,無奈之下,我只好躲進了景律師的休息間……”
簡凡放着的錄音的時候盯着景睿淵的眼睛,只不過人越老這份涵養功夫越是氣定神閒,就這老頭的眼裡根本看不出什麼端倪來,一副無所謂的神情像雕刻在臉上一樣,甚至於連額頭、眼角皺一皺褶都沒有發現,這神情讓簡凡感覺到今天的事微微有點難度了,聲音繼續響着……
“……楚秀女一來,起初倆人談什麼我沒有聽到,不過後來聲音越來越大,我貼到內室的門上才聽了幾句,好像是楚秀女在和景律師爭執什麼,說景律師忘恩負義,把他父親留的遺囑扣着秘而不宣,想和李婉如一起侵吞楚家的財產什麼的,景律師當然是矢口否認了,倆個人吵了幾句,楚秀女也攤牌了,她叫嚷着要是景律師不把遺囑公佈,她就把李婉如私生子的糗事捅出來剝奪她兒子的繼承權,即便是和李婉如分這一部分財產她也佔便宜,反正她已經轉移了不少資產,而且就賣,她也不會賣給富士捷……當時我也不太相信,後來才發現她轉移資產的事是真的……”
靜靜地聽着,保持着靜默姿勢的景睿淵心裡挖涼挖涼,越沉越低,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知道劉超勝要是落到警察手裡不會有什麼好,可這事來得對於他還是太突然了,霎時間腦子裡轉過數種應對之策,就像在找某一類條文的漏洞一樣,第一時間也找到了數種能把自己置身事外的方法,多年和法庭打交道的經驗早練就了一副不動聲色的表情,這繁複地心理反映在外表,不過是眼珠稍稍動了動。
“咯…”一聲微微的破音,正在傾聽着的景律師一下子被這個動作搞得有失態了,怔了怔有點失落,下意識地盯着簡凡,是簡凡把錄音停了,微笑着,那微笑的眼神像是已經窺破了對方的內心一樣志在必得,抑或是對於自己掌握了這個別人不知道的秘辛有幾分得意。
“呵呵……這又能說明什麼,我完全可以告他誹謗。”
景律師發言了,很專業,既然捅出來了,稍稍倉惶之後,反而更加安定了,反正都捅出來了,反正人都死了,又能怎麼樣?一剎那間景律師也明白爲什麼沒有警察找上門來的原因了,和那位吳顧問預料的一樣,既沒證沒據,又投鼠忌器,所以才把這個不是現役警察的前警察拉出來攪局。
“對,說明不了什麼。”簡凡知道要是輕鬆把這人忽悠懵了沒那麼容易,順着景律師的話說着:“立囑人和繼承人都死了,真相就淹沒了,即便是真話也可以說他是誹謗。”
“法律和正義是倆個概念,簡凡,這一套嚇唬嚇唬劉超勝這種蠢材還成,我和法律打了幾十年交道,我現在甚至置疑你們取得這份口供的合法性,民事類特別是財產糾紛類案件沒有那麼容易解決,你們刑偵那套做法不管用,扣着劉超勝就管用麼?只要他一公開露面,只要他對所說的拿不出證據,甚至於他說說你們是怎麼帶走他,怎麼詢問他的,你手裡那些東西有人會採信嗎?”
景律師擺着一副長者的態度,幾句戳到了簡凡最軟弱的防守之處,現在,簡凡不但領教景睿淵的老奸,而且懂了刁主任的巨滑了,對於這個關鍵人物反劫中心遲遲下不了決心採取行動,這個決定看來是正確的,就這號精通條文的人,你想套住他,怕是沒有那麼容易。其實可以這樣想,這個黑心律師其實也就隱瞞了楚誠然的遺囑,這好像不算什麼大罪,看樣景睿淵根本不預理睬。
嘆了口氣,簡凡說着:“您說得太對了,所以我纔來找您聊聊,而不是警察來傳訊您,當然,他們也沒有理由沒有證據對您採取措施,不過景律師我僅僅是想提醒您一句,您已經進入了警方視線,這不存在威脅啊,您也知道咱們大原警察的辦案方式,肯定是翻個底朝天一個一個捋着過,就提個醒,沒別的意思……”
話雖然客氣,不過口氣怪異,“翻個底朝天”、“一個一個捋着過”、“大原警察辦案”這幾句被簡凡重重強調着,終於還是說得景睿淵眼皮不由地跳了跳,當律師的自然是最瞭解警察的辦案水平,倒不怕有證有據規範地查,就怕這些基層的警察胡來,而律師恐怕比其他人更清楚,什麼警察都缺,就不缺敢胡來的。
“那謝謝嘍,就這些?”景律師說了句,又把微微流露出來的慌亂掩飾住了。
“稍安勿躁,聽完了,看看吧……”
簡凡隨手遞着一疊照片,老一套,是楚秀女和關押地的照片,依然是那麼觸目心驚。
景睿淵看得很慢,每一張照片觀察良久才翻看下一張,微微的眼神裡閃過不適,輕輕地嘴脣囁動着像在暗歎,微微低頭瞥着這一舉一動地的簡凡心裡打鼓着,暗道着:看這樣,難道這老頭還有那麼點沒有喪盡的天良!?
僅僅是看到那麼一丁一點懊悔,就像鱷魚的眼淚,誰也不敢相信那是幡然悔悟。
車,密封很好,楊紅杏駕駛的很穩、很慢,揀着車少的路段開着,從新世界向北上了環城路,開闊的路面,輕鬆的駕駛,瞅空瞥過幾眼簡凡,偶而地從車裡倒視鏡裡看一眼後座的景律師,現在有點明白爲什麼重案隊這夥大小子時常靠拳腳說話了,就現在鏡裡那位看到罪案現場根本無動於衷的老頭,連楊紅杏也隱隱有一種想朝着那張欠揍臉上踹上幾腳的衝動。
不過沖動永遠解決不了問題,就像當年一腔熱血投身警察這份職業一樣,也像憤而脫下這身警服一樣,其實都沒有改變什麼,就像口口聲聲搬着法律字眼的景律師,就像扯着虎皮胡搞瞎搞的簡凡,也像在幕後把法律、把人命玩弄於股掌中的人,那些善與惡、那些黑與白、那些是與非、那些對於錯,依然是那麼混淆,這個世界,雖然不缺少美好,但也同樣有很多很多的糟糕。
收回了眼光,楊紅杏目不種視了,此時倒覺得,對付這類很糟糕的人,用什麼方法都無可厚非了。
…………
…………
什麼辦法也沒有,對於這些慣於找法律漏洞的人,道德和良知能產生的約束力幾乎爲零,平生第一次讓簡凡覺得每說一句話都很艱難,更可惜地是,這些艱難的話說出來,連一點反應都沒有,那就不是艱難了,又成了讓簡凡十二分的爲難,比如現在,你從面前這個正襟而坐,目不斜視的大律師身上,幾乎看不到任何心慌意亂的端倪。
景睿淵看了很久,沒有說話,輕輕地把照片還給簡凡,保持着律師的清醒頭腦,知道什麼事、什麼時候該閉上嘴,直到遞給簡凡也沒有說什麼,沒有自證清白、沒有表示哀悼、也沒有急於洗脫,甚至於連一句同情憐憫的話也沒有。
那麼這老傢伙應該是沒有犯過什麼罪案,是有點於心難忍!?簡凡盯着景睿淵突然間靈光一現,近距離的觀察很清晰,這種人別期待從他百練成精的臉色上發現端倪,那張微微泛黑、模樣周正、懸鼻大眼國字臉,比法律條文還整頓,已經成了職業性地不動聲色,不過從這些細微的動作,從那個欲言又止的感覺中,能能捕捉到這麼點細微的變化。
是懊悔,那麼他在悔什麼?簡凡心裡暗道着,幾次想開口又欲言而止,生怕自己說錯了話讓景睿淵抓住把子反詰,一慣於胡說八道的簡凡這回可是惜言如金了,等了良久這位景大律師倒先開口了,指指簡凡手裡的照片說道:
“這些我都知道了,不管你想栽贓還是認爲我和綁匪勾結、甚至於懷疑我就是綁匪,我一概無可奉告。”
“不會。”簡凡立時否定了,不過話一轉扯遠了:“就您大律師這身份,怎麼可能是綁匪,當個肉票倒是不錯。”
景老頭眼一瞪,被這個無賴小子噎了下,楊紅杏“哧”一下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簡凡眉眼綻着笑容,似乎一點也不爲難,笑着收起了照片解釋着:“這件綁架案漏洞太多,加上這個現場的發現,已經定位到了謀殺案由刑偵重案大隊負責偵破,楚秀女的叔叔楚喜峰已經和支隊接洽過,家屬也支持立案,而且楚喜峰已經準備提出訴訟,把他大哥的財產分配一事提交法院裁決。這些內幕,您可是第一位知道的。”
“告不贏的,李婉如是楚誠然的合法妻子,這是財產繼承第一序列的人,少分走點有可能,想擠掉李婉如就不可能了,不但新世界,連楚秀女的家產,包括你們寇莊店的食尚公司也要改姓了。”景睿淵一副坐壁上觀的態度。
“我沒打算告贏。”
簡凡道,一句把景睿淵的好奇勾上來了,眼神一動一注意,簡凡燦然一笑,一副損人不利己的表情說着:“你瞭解司法制度、你更瞭解官僚作風,其實只要無休止地告,儘可能地拖,你們就輸了,我說的對嗎?”
景睿淵喉結一動,可沒料到還有如此陰險的作法,微微變色地瞪着簡凡,這等損招要真使出來,誰也沒治,現在他十成十相信倆女人連抓帶撓的事和簡凡有關了,這種讓人束手無策、哭笑不得的辦法,現在絲毫不懷疑眼前這人想得出、做得到。
“景律師,如果你有興趣,不妨我們討論討論你們還有多長時間的等待耐心,也不妨討論討論這件事能夠圓滿做到的可能性,你身後是保安,我身後是公0安,我們倆其實都小人物,都是被別人推到臺前的小丑,臺前的較量就要畫上句號了,幕後的較量,您覺得哪一方的贏面較大?”簡凡得意地說着,加重的語氣,把景律師微微露出來的惶恐之色說得更甚了一點。
其實說服一個人,在簡凡看來就像脫一個女人的衣服一樣,解第一個釦子恐怕很難,等解開了釦子到扒光了,那就容易多了,車已經行駛了二十幾分鍾,在這個封閉的環境裡,連說帶勸加上聊,簡凡漸漸地覺得快把這顆釦子解開了。
就在簡凡一臉期待地等着鬆動的時候,變故又起,景律師的惶然僅僅是一現而過,恐怕是想到了申平安的勢力、恐怕是想到了富士捷的影響,恐怕也想到了這些幕後的幕後即便是警察也無法憾動的,稍稍一正身子,鼻子裡哼了哼,斥了簡凡一句:“圖什麼呀?你一個大子都得不到?”
斥了句,瞬間回覆了原狀,簡幾搞得好不失落,針鋒相對地應着!“不圖什麼,就圖看看你們最終一個大子也得不到的失落樣子。”
“未必吧,這事可不是你說了算的。”景律師嗤鼻不屑。
“是嗎,要成事,我說了不算,可要敗事,我說了還就算。”簡凡挑着眉頭挑釁。
“你……”
景睿淵被這個人的無恥之尤噎住了,繞是律師嘴上功夫了得,可比簡凡這種市井裡練出來的鬥嘴本事還是稍差了一點,幾句落了下風,而且簡凡一提出這個告不贏拖死你的辦法,覺察到景睿淵有點示弱了,那看來多少讓他有點忌憚,景律師一停,簡凡趁熱打鐵刺激上了:
“我覺得您態度不對景律師,咱們沒什麼吵得,不管得到幾個大子還是一無所有,我覺得你這虧就吃大了……比如,你剛纔聽到的錄音只要被別有用心的人流傳出去,比如這個別有用心的人是我,是楚喜峰,那您這大恆律師事務所的牌子就砸了,幾十年的朋友你都騙,誰還敢委託您辦案子?這個圈子裡不好混了吧?……幾個億的財產誰也動心,都可了勁去搶。
可要是幾個億標的的大案子,哪個刑警隊接着也是可了勁去偵破,你已經進到警察眼裡了,以後的日子沒那麼好過吧?警察上門賽過瘟神這道理你懂吧?扯到案子就即便你沒事,掙的錢能把上上下下的關係都打點到麼?……話再反過來說,這個案子已經死了幾個人了,誰知道內情,這就是一條賊船上的人了,以前的黑事藏着,以後的黑事還要乾的,遲早是條不歸路,除非你官大得沒人敢惹你,或者你錢多得沒人敢動你……景律師,您覺得您佔其中的哪一條了?”
根本沒有給對方思考的餘地,簡凡想也不想,一大堆數落侃侃而來,幾句話該重的地方強調着,說得景睿淵不由得被這些似是而非的理由牽着,叉在胸前的右手手指微微一顫,沒來由得被挑得心慌意亂。眼前霎時掠過吳顧問那張陰沉的臉,掠過申總那張坷磣的臉,這次背叛付出的成本太高了,比哪一次違心背願做事付出的成本都大,簡凡說的這些事也恰恰是他心裡揣度過不止一次的事,不過又能如何,賊船是已經上了,恐怕就想下,也下不來了。
景睿淵眼皮眨幾眨,幾次想開口可話都噎回去了,倆個人根本沒有什麼信任的基礎,即便是想妥協,景睿淵自忖也不會向這個沒有對等身份的人妥協。
於是被挑起來的心潮,又自開始平復了……
…………
…………
等了良久,沒有反應,簡凡揚了揚腦袋,一直扭過頭說話脖子已經酸了,看着景睿淵表情的鬆動之後慢慢地在恢復着原狀,暗罵着這老頑固還真不好說服,簡直比那些一條道走到黑的嫌疑人還難對付,一直是循序漸進,期待着一步一步撕破其中的內情逼景律師就範,不過到現在爲止,這第一個釦子,仍然是無法解開。
不是沒有殺手鐗,而是那個殺手鐗得在最關鍵和他防守最弱的時候甩出來,萬一那件事不管用,一切就成定局了,而且簡凡最怕的就是不管用,一不管用,己方就沒有什麼優勢可言了。
不過就現在看來,同樣是沒有什麼優勢,即便是簡凡如是擺了一堆,即便是有些話已經說到景睿淵心裡了,即便是觸動了這人但也不至於讓他爲這些事崩潰,因爲這些事從嚴格的法律角度來講,根本不是什麼罪,也就是說,你想拿捏人家律師,這些事的份量還差了點。
果不其然,景睿淵思忖了片刻僅僅是臉上有點黯然和難爲之色,擺擺手不願意再聽下去的樣子說着:“回新世界公司吧,看來我們是言不投機呀,人都去了,你們慢慢抓兇手吧,這件事再討論沒有什麼意義了,說實話,現在我倒寧願一分錢都不拿,早點把這事了了……好了簡凡,謝謝你啊,很慚愧,我知道你想要幹什麼,不過我幫不上你。”
“是嗎?不一定吧。”
簡凡突然回過頭來,湊了湊,景睿淵下意識地向後躲躲,無論是話語還是動作,都已經顯示出了迴避的下意識動作,這個時候,或許就是心理防線已經開始鬆動的時候了,簡凡倒不期望這些話都讓這位當律師的崩潰,不過在這個時候,把最後有希望擊潰景睿淵的話撂出來了:
“景律師,你一定能幫我,而且也能幫你自己挽回這一切……如果人沒死,你這一切就非常有意義了。”
“什麼?你說誰?”景睿淵瞬間眼瞪得奇大,聲音幾近顫抖,在最黯然的時候聽到最震驚的消息,霎時怔了。
“我這麼賣力,你說誰呢?未必我一個大子得不到吧?呵呵……我是生意人,可不做這種虧本買賣,要是有人真沒有死,那我就賺大了啊,呵呵,就這救命之恩,你說她得給我多少錢吶?”簡凡揶揄地說着,換了一副奸商的表情,景睿淵嘴脣皮得吧着,早失去了思維能力,驚訝地瞪着簡凡,不由得雙手直揪着簡凡領子,驚聲問着:“到底是誰?”
“你都說了,我們言不投機,你沒有以誠相待,我爲什麼要開誠佈公呢?……放開放開,你這是幹什麼,老頭都欺負上年青人了?”
簡凡掰着景睿淵的手,放開了,整整自己的領子,看着景睿淵有點失態地緊張、悸動、惶恐,隱隱覺得這記重錘敲到了正經地方了,到這會了,簡凡倒無所謂了,回身坐好一揮手示意着楊紅杏:“走,回公司,送景律師。”
車一調頭,楊紅杏瞥了一眼簡凡,簡凡眨眼睛示意,楊紅杏會意地一踩油門,車開始加速了,飛馳着直向大營盤駛去,彷彿要儘快扔掉景律師似的,景睿淵震驚了良久才反應過來,湊上來問着簡凡:“簡凡,你不是誆我吧?”
“有必要嘛?不過是警察中的一個敗類的小伎倆,不過是從法醫鑑證中心得到了消息,這件案子要是設計得好,能這麼快被偵破嗎?五個作案的無一漏網,連給楚秀女打電話的劉超勝也認罪了,你覺得他們還能蹦躂多長時間?連關押人質的地方都被我們挖出來了,你覺得真能包得住嗎?還有楚秀女的死亡通知書我問你拿到了嗎?你當律師的連個基本常識也沒有,怎麼?人說死就死了是吧?”簡凡鏗鏘幾句,頭也不回,此時想得到背後這個再老奸巨滑也揣不清虛實,這些話就是讓他慌、讓他亂、一慌一亂纔會有機可乘。
這就是殺手鐗,百用不爽,只不過這也是個銀樣鑞槍頭,只能稱之爲活着,而活着,就足夠了。
車飛速地行駛着,景睿淵感覺到了速度,感覺到了心跳,感覺到了忐忑不安,感覺到了手足無措,感覺到了後背冷汗涔涔,如果活着,一切就成了泡影了;如果活着,警察勢必要沿着案追查不休,劉超勝已經被拘,那麼接下來被扔到臺前的除了自己都不會有別人;如果活着,這個活着的人也能指證他在撒謊,他背信棄義、他忘恩負義……想着一切最不願意看到的後果,景睿淵不由得手足發顫,剛湊到前座的空間要說話的時候,車“嘎”聲重響,剎停了,景律師猝不及防,被甩到了兩座之間哎喲了一聲。
老頭這回終於坐不住了,被這位又真又假、忽上忽下的神聊忽悠地手足無措了,顧不上責怪駕駛員,幾分緊張地看着簡凡說着:“簡凡,我們往日無仇近日無怨,我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三年前是李威安排讓我給你那份饋贈協議,又有警察出面,我不得不幹,我可沒有存心騙你……我真沒有騙過你……”
“哦,你是想咱們倆以誠對待,互不相欺對吧?”簡凡問。
景律師緊張,且感激地點點頭。
“再給你倆個選擇,相信我,或者不相信我。”簡凡拽得二五八萬也似地豎着兩根手指,那種勢在必得的氣勢已經壓制住了景律師,侃侃而言着:“相信我把東西給我,跟我回支隊,一切挽回都來得及;不相信我,現在就下車,趕緊去給申平安彙報,現在是一點四十五分,申平安正在機場等着接機,認識你的一堆人都被滯留在大營盤派出所,沒人知道你見過我,我們就當沒見過,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怎麼樣,夠仁之義盡了吧?”
“什…什麼東西?”景睿淵驚了驚。
“遺囑……楚誠然的遺囑。”簡凡一字一頓。
“這……”景律師最後的防線又堅守住了,張口結舌愣住了。
“呵呵……呵呵,看得你還抱着萬一之想對吧,也看得你心裡有點後悔,是不是僅僅就想扣着遺囑影響到財產分割,進而促使新世界成功售出?不過你沒想到楚秀女早有預防,更沒想到人心險惡,直接演變成了綁架和謀殺是吧?景大叔,你走得夠遠了,再邁一步就是萬劫不復了……再說這個遺囑對你也沒有什麼用了,如果楚秀女活着,你交出遺囑是向她示好,你還是主持正義的律師;如果楚秀女死了,那不就一張廢紙呀?你藏着掖着有用麼?”簡凡替景睿淵分析着,給了一個他不得不交出來的理由。
景睿淵臉色變了幾變,戰戰兢兢拭着額頭,原本對這個人的話就分不清真假,這又來了個死訊分不清真假,不過聽到簡凡說申平安接機、死訊來自鑑證中心的話,又有點懷疑這話不假,上上下下飛快的思忖這其中究竟哪裡是真,哪裡是假,簡凡卻是又湊上來火上澆油了:
“景律師,其實你什麼罪也沒有,爲什麼這麼緊張呢?其實你什麼也沒有幹,就把這份遺囑多捂了幾天而已,是吧?何必這麼戰戰兢兢地過着呢?萬一她的假死訊一泄露,那倒黴的,可就是你了啊。怎麼樣,想通了嗎?”
無形間這些談話的基礎已經建立在景睿淵涉案,遺囑還在他手裡之上,雙手的攻守之勢因爲一個真假訊移位了,而猝然被搬到劣勢的景睿淵渾然不覺,早被簡凡這直直假假的疑兵搞得懵頭懵腦,迴避着遺囑的事,咂吧着嘴問着:“我……我……嘖嘖……這……到底你說的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這死與活的兩難選擇搞得他已經頭昏眼花死去活來了,可偏偏簡凡這貨不告訴他準信究竟是死是活。
當然不會告訴,最起碼在拿到遺囑之前不會告訴,否則簡凡還怕這老頭對重度昏迷有萬一之想呢,而越是這種真真假假,越容易操縱對方的心理,景睿淵一問,簡凡回頭盯着惶恐的景律師,最後的一句如驟雨來襲、聲音冷峻,神情凝重,一字一頓地說着:
“虧你還是律師,這麼簡單的問題就擺在你面前,要是人死了,支隊早結案了,誰還陪你兜這圈?放心,你不想見她,她沒準還想見你呢……好了,我趕時間,請吧景律師,自個下車,從外面給我關上車門。”
確實是個簡單的問題,景睿淵猛地想起了死亡已經一天多了而沒有得到書面的死亡通知書,猛地想到如果死了,應該是萬事俱休,再不應該有這些後來的事,如果死了,如果幾個綁架嫌疑人都被捕,這些事應該就像申平安估計那樣,石沉海底,可事實卻是與料想的恰恰相反。殷家堡出事、劉超勝的失蹤、警察三番五次出現在簽約現場,此時對於警察多方的追查不休終於有了一個明確的認識,認識就是:真的,沒死。
沒死,就把景律師驚得頹然而坐,面如死灰了,一聽簡凡逐客,緊張地湊上前來:“相信,我相信……我同意,我去支隊……”
“遺囑呢?交出來,這是你洗脫自己的最後機會了。”簡凡乘勢而入,還不客氣了。
“在……建設路商業銀行租賃保險櫃裡……”
頹然一臉的景律師哎聲嘆氣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惶恐了……
三輛車折而西行,向着建設路商業銀行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