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五六年的功夫,唐英傑從一個外來打工仔蛻變爲旗下數千員工,年產值上億的集團公司總裁。
財富有了,地位就有了,權勢自然而然也有了。
因爲一個隱匿流傳的小道消息,唐英傑一夜之間成了風雲人物,坊間盛傳“沒有唐總辦不成的事兒。”
這話不管別人信不信,苟所長深信不疑。
當年城關派出所老所長退休時,苟警察對所長職位沒有想法,確實沒有想法。
因爲那個大雪天,因爲唐英傑請他吃火鍋,不僅吃火鍋,還出二十萬資金支持他競爭所長。
苟警察慚愧地說:沒這想法,確實沒有,我有自知之明,再輪兩輪也輪不上自己。
唐英傑說:事在人爲。當即送苟警察一個沉甸甸的鞋盒子,讓他找機會送給局長。
苟警察按照唐英傑的話做了,做了也沒報什麼希望,反正是別人的錢,成不成自己都沒損失,可是,事兒竟然就成了。
苟警察對唐英傑肅然起敬。
唐英傑買了頂所長的官帽,扣在了苟警察的頭上,苟警察搖身一變,成了苟所長。
感恩之心人盡有之,苟所長對唐英傑的豪邁義氣感激涕零,把唐唐英傑當作恩人一般對待,可以說言聽計從;若干年後,有了閱歷,有了見識,親眼目睹唐英傑團伙的斑斑劣跡,累累罪惡,冷靜地一想,苟所長後背也直冒涼風,感覺自己是上了賊船,上船不容易,下船就更難了。
有了這個感受,苟所長的日子過的提心吊膽,總感覺頭頂懸着一把劍,說不定什麼時候,這柄劍就會怵然落下來。
換一個劇情,當年,如果不是苟警察當了所長,而是新來一位葷素不吃,五毒不侵,一身正氣,公事公辦的新所長,把唐英傑的馬仔們的新賬舊賬攏一攏,該抓的抓,該判的判,拔出蘿蔔帶出泥,唐英傑這個幕後老大肯定難脫干係,難逃牢獄之災。
唐英傑未卜先知,把苟警察推上去當所長,苟所長報恩心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一棟罪惡的大樓拆成了一塊一塊不起眼的磚頭。看似唐英傑送給苟警察一頂官帽,其實是給自己支了一把保護傘,給自己上了一道保險,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唐英傑這一招不僅有遠見,簡直聰明絕頂。
想到這一層,苟所長有被利用了的感覺,這種感覺不算壞;能被利用,說明還有用,你能利用我,我也可以利用你,你利用我求得保護,我利用你收取保護費就天經地義,人與人關係的本質就是利用和被利用。
有權不用,過期無效,這道理苟所長懂。
那時的唐英傑還是無名之輩,帶着一幫小混混打打殺殺搶地盤,一個派出所長就罩住了,他也需要一個能罩住自己的派出所長;現在情況不同了,現在的唐英傑是著名的企業家,慈善家,成功人士,黑白兩道道道暢通,官場商場場場得意。論身分和地位可以和書記市長平起平坐,已經有了更大的保護傘,苟所長還有多少份量?還有多少需要?┄┄還肯出手相助嗎?
苟所長心裡沒底,苟所長記得唐英傑當年說過的一句話:事在人爲。這是當年唐英傑勸苟警察競爭所長時說的話。
現在自己想上位當副局長,再次咂摸這句話,別有一番滋味。
苟所長想起了宋軍,唐英傑發達以後,接觸的人層次高了,跟苟所長接觸少了,即便苟所長求見也得先預約,也得等唐總有時間。平時有事兒都是宋軍和黑熊跑腿,學舌。
世事變遷,滄海桑田,唐英傑今非昔比了。
當年,大雨天厚着臉皮給苟警察送禮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一應事務都是宋軍跟苟所長聯繫,苟所長跟宋軍混得熟,他思摸着自己這事兒應該先去找宋軍商量,探探口風。
宋軍好爲人師,積極出謀劃策,成全苟所長。
苟所長在有名的“額爾古納烤全羊”請客,請四個人:唐總,宋軍,三胖和黑熊。
“額爾古納烤全羊”是一溜兒十幾個蒙古包裡,坐落在青龍河灘上,背倚青龍河,面對一片溼地草場,這裡有正宗的蒙古烤全羊,馬頭琴,蒙古長調。
蒙古包裡是長條彩繪漆桌,賓客席地而坐,這是宋軍的特意安排,這樣方便苟所長雙膝跪地,雙手舉杯完成認唐英傑“大哥”的結拜儀式。
焦香撲鼻的烤全羊上桌,青花瓷碗裡的馬奶酒飄香,兩個身穿豔麗的蒙古傳統服飾的少女獻唱祝酒歌;馬頭琴演奏出悠揚高遠的草原牧歌;這場酒宴別開生面,風味迥異,唐英傑笑容滿面,情緒高昂。
唐英傑老家是遼北榆樹溝,緊鄰蒙古,生活習慣也深受蒙古人的影響。眼前這歌,這酒,這場面讓他回想起老家,想起很多往事。
酒過三巡,菜吃五味,苟所長跪地膝行至唐英傑近前,給唐英傑的杯滿上奶茶,自己的青花瓷碗滿上馬奶酒,雙膝跪地,高舉酒碗,朗聲叫了一聲:“大哥在上!小弟敬大哥一杯。”
唐英傑有點吃驚,雖然宋軍事先透了話兒,親臨其境還是讓他有點吃驚。他邊伸手扶苟所長,邊說:“差了,差了┄┄你纔是大哥。”
苟所長羞愧地說:“大哥,啥也不差,是我整差了,你比我大二歲,應該是我的大哥。”
唐英傑呵呵一笑,再次伸手扶苟所長,苟所長跪地不起。
苟所長比唐英傑小二歲,前些年唐英傑是鼠,苟警察是貓,唐英傑當然得叫苟警察大哥。
現在不同了,唐英傑事業越幹越大,名氣也越來越大,地位越來越高,身份,地位,名氣都遠遠超過了所長,苟所長就當不起大哥了,稱呼當然也得與時俱變。
其實,稱呼只是一個由頭,苟所長改變的不只是稱呼,男人膝下有黃金,苟所長這一跪,開創了一個新的時代――苟局長的時代。
苟所長一聲響亮地,動情地大哥,意思很明白,這一聲叫,可以說是入夥,也可以說是認祖歸宗,反正是亮明身份,甘當小弟。
江湖有言,跟着大哥走,有飯又有酒,大哥不是誰都可以當的。
唐英傑知道苟所長的意思,假意推脫,他不接苟所長雙手舉起的酒杯,再次伸手拉苟所長起來。
苟所長一臉虔誠,跪地不起,懇求道:“大哥,小弟能有今天,全是大哥栽培,兄弟們幫襯,我這輩子忘不了大哥的恩情,你這個大哥我認定了,不答應就不起來。”
唐英傑拉着苟所長的胳膊說:“話不是這麼說,栽培不敢當,主要還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不過,話說回來了,這些年兄弟們也多虧你照應,論感情跟咱們跟親兄弟是一樣的。只不過,你是公職人員,有些事兒心裡有就行了,不必說出來。”
唐英傑這話說的在情在理很真誠,苟所長竟被感動的眼圈發紅,幾乎落淚。
唐英傑說的是實話,苟是公職人員,警察,所長,認一個黑幫老大爲大哥,這事兒傳出去,對唐英傑沒什麼,對苟所長絕對有礙聲譽,唐英傑也不希望自己如此張揚。
宋軍起身打圓場說:“大哥,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我看苟老弟誠心誠意的,都是老朋友,知根知底兒,這杯酒,你就接了吧。”
唐英傑裝作很爲難地接過酒杯,嗅了嗅,一飲而盡。唐英傑不喝酒,杯裡是奶茶,以茶代酒。
結拜儀式就此結束,從此以後,私底下,苟所長叫唐英傑大哥,處處以小弟自居,唐英傑並不糾正;公開場合,唐英傑叫苟所長,苟所長叫唐總,兩人又是另一番嘴臉。
其實,剛纔這一幕的導演就是宋軍,苟所長想爭副局長的位子,他自己沒有任何實力,這事兒只有唐英傑能幫上忙,但唐英傑幫不幫是個問題。
苟所長便找宋軍商量,近幾年,苟所長跟宋軍,黑熊打交道多,混得熟。
忙沒有白幫的,苟所長送宋軍一塊價值二萬多的腕錶,向宋軍求教。
宋軍收下名錶,心裡盤算這事兒的輕重得失,眼珠轉了轉,覺得這是好事兒,即可爲兄弟們換一把更大,更結實的保護傘;又可滿足苟所長再升一級的官癮,一舉兩得,兩邊落好,何樂不爲!便出主意讓苟所長請客,認唐總大哥。認了這個大哥,以後什麼都好說,保你有吃又有喝。
之後纔有了“額爾古納烤全羊”的結拜儀式。
三天後,苟所長帶着一個沉甸甸的中號拉桿箱上了唐英傑的大奔馳,兩人一起去了省城,在古玩一條街的“松風閣”買了一匹岫巖玉奔馬。紫檀座上鑲嵌着四個金字“馬到成功”。
這匹馬高不到一尺,長不足一尺半,玉是上乘岫巖玉;造型,雕功都屬上乘,但是,滿打滿算,這匹馬也不值一萬塊,苟所長那個中號拉桿箱裡卻是滿滿一箱百元大鈔。
回來的路上,苟所長心裡打鼓,說是來送禮,怎麼成了“買玉”了?┄┄
唐英傑坐在前排假睡,苟所長想問個明白,又覺得不妥,肚子裡揣着個兔子。
從省城買玉回來後,苟所長一連好多天吃不好,睡不好,有時感覺上當了,可惜了那一箱子錢;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上當,唐英傑不可能騙他,爲什麼要騙他?
可是,反覆回憶事情的經過,整個過程就是買玉,一句正經話沒有,絕對不是送禮,這裡有什麼蹊蹺?
苟所長想也想不明白,心一橫,愛咋的咋的,挺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