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水眉毛一挑, 先是輕輕拍了拍雲淺近過身的手,語聲舒緩道:“阿爹自然知道的。”
周銀雙眉就快皺成一團,她生怕雲妍又火上澆油, 見雲妍快要開口前攔下了她, 給她使了個眼神。
可雲妍是個什麼人, 高傲驕矜, 又怎麼會甘心給雲淺佔了上風, 且是在她爹面前。
她莽着一股勁就又遞上步伐,泄氣道:“阿爹,你看看阿淺她這副模樣, 她還是以前的阿淺嗎?”
雲淺圓了雙眼,原來你知道我變不好惹了啊, 那就無需我警告你了, 日後自求多福吧。
她低眼皺眉, 細索一番,如此僵下去也不是辦法。
側頭看了一眼旁邊傻站着的雲莜, 心裡總是過意不去,且就給她們一個下馬威,反正以後時日多着了,她有的是辦法整她們。
雲天水清笑了笑,道:“阿淺是不是阿淺, 你阿爹我會不知道嗎?”
雲妍聽這話頓時就愣了, “這……我, 她……”
期期艾艾也說不出什麼話, 雲淺跟着笑了一下, 忙不迭接話:“阿爹自然是知道的,阿淺最孝敬阿爹了。”
“你是我這幾個女兒裡啊, 最上得了檯面的。”
雲天水補了這一句,像是往周銀心裡砸了顆石頭一樣,雲妍一聽臉色都變了,看向雲淺的眼神裡添了幾絲恨意,卻只能忍咬着牙,她攥着雲天水的手也慢慢退去。
雲淺心裡簡直燦出了花。
雲天水簡直是她的掛。
片刻趕緊陪阿爹笑了笑,一副嬌聲嬌氣的淑女模樣,該是像極了書中的白蓮花,可不能在雲天水面前露了陷啊。
擡眼,她又看向那兩個肉眼可見變了臉色的女人,簡直大快人心。
下一刻,雲淺收斂起了笑意,開始賣慘:“女兒這是在爲二姐做主,二姨娘和大姐不幫二姐乾點正事,反倒在這把我當成了靶子……”
她輕輕蕩起手帕,往嘴脣的方向捂去。
一旁的雲妍氣極了,“你……”她也說不出別的話來了。
此時周銀連忙遞步向雲天水走去,嘴裡有條有序道:“阿淺這是什麼話,阿莜是你姨娘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受了委屈你姨娘我難道會不幫?”
走到了雲天水身旁,她又低頭看向他,溫和道:“老爺,這事沒法子揪出人,若是這樣隨隨便便定了下人的罪,也屬實是拷打出來的招供。您名聲一向清正,這要是傳了出去,惹外人胡言可如何是好?”
她說着,又輕瞄一眼雲妍,雲妍接了她的眼神,驀地一縮步伐,眼神瞬即避躲。
雲淺都看在眼裡,把她盯得死死的。
“都怪妾身管教不嚴,才讓他們手腳如此不乾淨。是妾身的錯,請老爺責罰。”周銀的頭壓得愈發低了。
雲天水望了望底下跪着跪、站着站的人,昂頭就是一聲嘆氣。
“也罷。”
他道完又站起來,“既然如此,便罰你兩個月的俸祿。”
周銀如此一聽,臉上頓時染了笑色,急聲謝過:“妾身謝過老爺。”
雲淺在一旁悄悄翻了個白眼,真是便宜她們了,才兩個月的俸祿。
雲妍還在置氣,殊不知自己的所作所爲早已落入旁人眼中。
此般作罷是給周銀臺階下,更是給她自己下臺階。
“行了,都散了吧。一天天的像什麼樣子,馬上就是長公主的壽辰宴了,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今日之事,我可不想有人傳到府外去,都給我把嘴巴閉嚴實了!”
雲天水去時留下幾句話。
臨前,雲淺撇了個犀利的眼神給元笙,也就是想嚇嚇她。
她覺得那丫頭實在是不對勁,其中必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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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念周閣,孤燈輕熒,窗門緊閉。
“阿孃,你今日也是太便宜她了……”雲妍這話一下,站在她身前背對着她的周銀即刻轉過身來,一個巴掌響徹地落在雲妍臉上。
“你真是太放肆了——”周銀狠下斥口。
雲妍的臉向右一側,整個人都頓住了,她緩緩正過頭去,擡手下意識地撫着臉。
“我……”
“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道你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周銀氣憤不已,說罷便揮袖往面前的椅子上一坐。
雲妍被這麼一扇,眼淚止不住地往下留,像是還沒緩過神來,“阿孃……”
長這麼大,周銀從來沒打過她。
“便宜她?是便宜我們!”周銀繼續說道,呼吸跟着愈發急促,“難道你敢說阿莜的衣裳不是你剪的嗎?”
周銀看向她,語氣沉重地質問,“你敢嗎?”
雲妍哭得委屈,嬌聲嬌氣地抽泣着,隻字不語。
周銀快把自己氣笑了,“我從來沒想到,你會向你妹妹下手,從來都沒想到。”
說着,她站起來,又一次狠狠怒斥道,“你是瘋了嗎!你恨雲淺阿孃我知道,可你對你妹妹下手做什麼!她是你親妹妹啊!”
“雲淺也是我親妹妹啊。”雲妍一句話讓空氣瞬間沉默。
“我不也照樣下手麼?阿孃不也照樣下手麼?”她鼓着浸滿盈淚的眼眸看向周銀,眼裡有怨憤,也有孤傷,更多的是幹怒。
“那能一樣麼!”周銀揚聲震怒道。
“怎麼不一樣?要怪就怪阿莜不長心眼,跟她混到一塊去,是想跟我對着幹嗎!”雲妍越說語氣越重。
“即使如此,你覺得你這樣做就能誣陷雲淺,然後看她出糗?你沒看到她變成什麼樣子了嗎?她如下那副跋扈的模樣,還是從前能任由我們宰割的綿羊了嗎?不是了,你給我看清了!”周銀斥聲罷後,與雲妍正眼對望。
片刻,雲妍低下眼簾,撇了淚滴落去。
她忍住抽泣,撒怒道:“我這樣……都是你教的!”說罷,她轉身就走。
周銀揚袖而起,憤言:“你——”
一起重重的關門聲響徹,砸碎了門外漾進來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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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長公主壽辰宴這日。
喚雲軒內,雲淺正完成穿戴的最後一個步驟,戴完一雙泛珠光的晶瑩耳環,沒有那般惹眼,恰到好處。
她站起身,在鏡子前照了照全身,這身衣裳正是那日衛千嵐贈予她的。
昨日那事之後,她擇了件新衣裳給雲莜,試了試後發現正好。
如下,穿着那件新衣裳的雲莜正與雲淺一齊走向府門處。
雲妍動作就稍稍慢了,一路上走着還在斥責身邊的人。
“什麼破衣裳,竟然這麼難穿!他們錦衣玉局到底是怎麼幹事的……”
她緊蹙雙眉,一臉嫌棄,低眼掃了掃裙身,怎麼側擺都覺着不舒服,新衣裳很不合身。
身邊的煙柳忙安撫道:“姑娘,待今日後奴婢再去找他們算賬……”
說罷,又向身邊的丫頭擺起了架子,威嚴道:“你們吶,快點幫姑娘正一正裙身!如此重要時節,出了差錯誰也擔待不起!”
丫頭們惶恐,忙向前搭了搭手。
周銀同雲天水他們早已上了馬轎,看雲天水臉色不太好了,周銀挑了挑眉,又拎拎窗簾向外一探,忽地昂聲一喊:“大姑娘怎麼還沒來!造弄什麼呢!趕緊的,去喊她過來!”
在另一輛馬轎上的雲淺和雲莜聽到轎外人聲,也聽出來是誰了。
雲淺悄悄近了三杏的耳,“那事,確定辦成了?”
三杏低眉笑,“確定。”
雲淺笑眼朦朧,脣角勾出了月牙。
“如此就好。”
須臾,府門終於傳了腳步聲來,雲妍踉踉蹌蹌地被旁人攙扶着走過來。
周銀探窗看見了,雙眉蹙得愈緊,擡聲便問:“這是怎麼回事!”
雲妍搖搖頭,“無事……”又側頭推開低腰擺正裙身的丫頭,“行了!別碰了!”
拉過窗簾,周銀無奈地笑了笑,向雲天水道:“這孩子……越來越不成體統了。”
“還不是你教的。”雲天水一語讓周銀憋不出話來。
馬轎起,雲妍終於坐了上來,沒有側動這衣裙便覺得舒服些了。
等到了宮門前,另外兩輛馬轎的人紛紛下馬,雲妍艱難起身後,在最後下馬時,一聲撕裂震徹她心。
“我的衣裳!”她不顧周遭,大喊道。
身邊的丫頭小廝更是惶恐不絕,煙柳忙攙扶住雲妍,捂住那身衣裳被撕裂開來的地方。
可糗還是出大了。
周銀聞聲後急着走過去,“怎麼了怎麼了!”
雲妍急得快哭了出來,在原地手足無措,“阿孃,我的衣裳……”
周銀定眼一望,火燒眉毛,“都愣着幹嘛!趕緊地,送大姑娘回去換衣裳……快!”
雲莜也湊過去,一臉不安,“怎麼會這樣……”
各路達官貴人也同在此處下馬轎,聽了這處的聲響自是都停住了,幸得場面還不是那麼難控制。
丫頭小廝們動作也快,沒幾步,雲妍就被利利索索地擡上馬轎送回去了。
止在門前的雲淺一轉身,便捂嘴偷笑。
擡眼間,忽然撞進一雙渴若飢鷹的黑眸裡。
只見那人嘴角一勾,那笑色微妙得讓雲淺變了臉色。
下一刻,他轉身就走。
雲淺片刻就笑不出來了。
時景。這個二貨,簡直有病。怎麼像鬼一樣,哪都能見着他!
你說見就見了,好端端地就朝着我笑,你說笑就笑吧,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是想嚇唬你姑奶奶呢?
仗着自己長得帥就想爲非作歹啊。什麼心思你姑奶奶我會不知道嗎?
不就是覬覦姑奶奶的美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