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諾萬神父皺着眉頭想了許久,額頭上滲出了漬漬冷汗。他帶着不確定的,類似於學生不知道如何回答老師答案的語氣,苦笑道:“無論選擇哪一樣,似乎都會動搖國本啊,多諾萬愚笨,實在不知道改選哪樣。或許,應該選擇貴族?”
他進一步解釋道:“民衆總是愚昧的,用一些手段盡力安撫,總是可以讓他們平息下來。而時間是最好的止痛藥,無論怎樣的傷痛,過上幾年,誰又會記得聖輝城發生的這件事呢?”
里斯本牧首點了點頭,“如果說滿分一百分,你的答案可以得到七十分。”
他笑着說道:“其實,最好的答案是哪個都不選。”
“哪個都不選?”,多諾萬神父吃了一驚,他有點哭笑不得地說道:“您給了這兩個選擇,我還以爲一定要從中選擇一個呢。”
“那是因爲你現在還是個弱者,所謂的迫不得已,情非得已都是弱者的說辭。因爲是弱者,所以你沒有選擇的權利。”,里斯本牧首淡淡地說道。
他望着窗外深邃的天空,感慨道:“因爲我們都是被關起來的籠中之鳥,只有少數幾隻能夠睜開眼睛,看到籠外廣闊的天空。而只有被父神所眷顧,最最幸運的幸運兒,才能飛出這牢籠,自由翱翔。”
“飛出牢籠的鳥兒,就有了下棋的權利。而依舊被困在牢籠裡的鳥兒,則只能成爲被操控的棋子,棋子可以向前,可以橫移,但無論它怎麼選擇,最後行進的路線都已被規定好,再也不的自由。”
“而下棋的棋手,則擁有了不選擇的權利。”
“不選擇的權利嗎?”,多諾萬神父咀嚼着這句話,不禁有點心馳神往,“也只有達到格里弗斯大帝的地位,纔會真正擁有不選擇的權利吧。”,只是在心裡,他默默地念叨了一句:“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也可以擁有不選擇的權利。”
“至少在這聖輝城,只有他以及我們的陛下,才擁有不選擇的權利。可身而爲人,誰又能擺脫種種桎梏呢?哪怕是兩位陛下,都有着種種我們所不能理解的煩惱吧,真正能夠不選擇的,恐怕也只有無所不能,至高無上的父神了。”,里斯本牧首感嘆道。
“只是,大人,我還是不太明白,格里弗斯大帝到底怎麼不選擇?”,多諾萬神父撓了撓頭,有點羞愧地說道,他實在有點想不明白。
“很簡單。”,里斯本牧首回答道:“我剛纔說過,聖教鼓動那些難民們挑戰貴族,即是給了格里弗斯大帝一個選擇,也是給了他一個藉口,一個藉機削弱貴族的藉口,從這點而言,實際上他與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他很容易就可以調查清楚,這些難民背後是我們聖教撐腰。相應的,以聖教在難民們心中的威望,想讓難民不再對抗貴族,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當我們出動護教軍,以聖誡與保護難民爲理由,抓捕那些貴族的時候。大帝大可以以那些難民與聖教作爲藉口,不出動城衛軍,而是假模假樣地與聖教談判。而最後談判的結果,肯定是:保證那些貴族,不會被抓進裁判所,被關押一輩子。而這些貴族們留在聖輝城的產業,則會被聖教清洗一遍,以此來做爲給難民們的賠償。”
“他這樣做有一石二鳥的好處,一來,削弱了城內大貴族的實力,金錢與官員的來源,這是貴族控制這個國家的兩大支柱,清洗了這些貴族的產業,就相當於斷了他們的一臂,他們定然實力大損。而那些貴族們,卻無法責怪他保護不力,因爲這件事畢竟是那些貴族們先惹出來的,而格里弗斯大帝是在給他們擦屁股,而且這些貴族們心裡也清楚,大帝不可能爲了他們,真的去屠戮那麼多平民。惹下了這等大禍,釀起民變,忍痛捨棄些身外之財,保住性命與自由纔是最重要的。”
“二來,加深了聖教與貴族之間的仇恨,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無論是聖教還是貴族,哪一方勢力強大都是不利於紫羅蘭皇室的統治的。在清洗了這些貴族們的產業後,他們與聖教之間,定然是勢同水火,徹底撕破了臉皮。而格里弗斯大帝可以坐山觀虎鬥,何樂而不爲呢?”
聽到這裡,多諾萬神父忍不住問道:“既然如此,我們聖教爲何還要這麼做?這不是在爲紫羅蘭皇室做嫁衣嗎?”
里斯本牧首搖了搖頭,他站起身走到窗邊,那並不高大的身軀似乎是要將窗外的天空,都要遮蔽一般,“時不待我啊。”,他感嘆一聲,“這事關到聖教最核心的機密,還不是你能知道的,回去後多想想我今天說的話,對你今後大有裨益。”
“是,多謝大人賜教。”,多諾萬神父深深地低下了頭,輕輕地走出了房間。
在走出聖輝大教堂之後,多諾萬神父像是往常一樣,爲聖域中留下的一些難民賜福,又走到一間教堂內做了會兒禮拜,一切都與往常沒什麼兩樣。
隨後,他漫不經心地走入一間路旁,聖域隨處可見的小教堂,在一間懺悔室內做着高解。過了一會兒,從他的背後,另一間高解室內,突然傳來了一陣老人的聲音。
按理說,教堂的告解室,隔音效果總是會非常出色,因爲沒有人願意讓其他的陌生人,知道自己懺悔的內容,可這間高解室不知爲何,那老人的聲音傳來,卻異常的清晰。
“說吧,今天里斯本都說了些什麼?”
多諾萬神父不敢怠慢,一五一十地將里斯本牧首說的話,全部複述了一遍。他也實在是記憶力驚人,那麼長的一段對話,他竟然可以複述得一字不差。
過了一會,那老人說道:“多諾萬,你做得不錯。里斯本允諾你的位置是紅衣主教,他也實在是太小氣了。只要你能對我們忠心的話,樞密主教的位置,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說完,那老人再也沒有聲音傳來,而多諾萬神父依舊閉着眼睛,默默地念着禱告,好似真要將自己的虔誠,傳達給那虛無縹緲的神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