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時間,曹蕊覺得自己不會再愛了,腦子裡再也沒有關於感情的記憶。
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全部家人,還像狗一樣被囚禁過,被無數男人輪番凌辱。
所有這些,都是她想要永遠遺忘的可怕記憶。
曹蕊曾經喜歡過蘇浩。但蘇浩只喜歡欣研————那個男人的意志像鋼鐵,感情也像鋼鐵,絲毫沒有融化變軟的可能。
誠然,忠貞的愛情的確令人讚歎,也令人羨慕。
如果每一個男人都是蘇浩那種強硬頑固的類型,世界上恐怕再也沒有“外遇”兩個字。
曹蕊很年輕,很漂亮。
美豔而充滿魅力的熟女,就像滴淌着汁水的蜜桃。
曹蕊身邊都是“工蜂”。雖然他們面容和外貌不同,經歷和人生經驗也很少有相似之處,可他們體內都有黑色顆粒。這種神秘物質似乎對不同個體有着隱隱約約的關聯效果。以至於曹蕊和其他團隊成員之間的關係默契,卻沒辦法產生諸如“愛情”之類的念頭。
在所有人當中,羅驚鵬顯得很特別————他是半強化人,沒有注射過蘇浩的血,曹蕊對他的感覺也有些陌生。當然,羅驚鵬算不上很英俊,卻有着超乎大多數男人的強壯,而且非常大膽。
他經常盯着曹蕊看,毫不掩飾眼睛裡火辣辣的慾望。
這座城裡的人差不多快死光了。
喪屍好像特別喜歡吃男人。
可供挑選的異性目標實在不多。
曹蕊很寂寞。
她……終究還年輕,是個女人。
種種因素累加起來,兩個人對於彼此的意圖都很清楚。
唯一缺少的,只是一個合適的,能夠打破那層薄薄障壁的契機。
昨天,是四月一日“愚人節”。
韓瑩從城外送來二十多隻捕獲的麻雀。曹蕊把這些可愛的小東西全部拔毛開膛,在油鍋裡炸得酥脆噴香。她不好意思一個人獨享,於是發電報約蘇浩和杜天豪過來喝酒。
蘇浩正在爲了晶石的事情忙碌。
杜天豪非常於脆的在電報裡回覆:“愚人就是傻瓜。我可不想在這種傻逼節日裡被人當做傻逼。任何時候都能喝酒。明天、後天、大後天都可以。唯獨今天不行————我很正常,我不是傻逼。”
於是,曹蕊一個人啃着撒了椒鹽的油炸麻雀,大口喝着五十六度的紅星二鍋頭。
她一邊喝酒,一邊流淚。
如果換在以前,丈夫根本不會留下自己一個人。
他很懂情調,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需要咖啡和音樂,總會悄悄從身後抱住自己,很溫柔。
羅驚鵬正好從門口路過,被曹蕊叫進房間,然後對飲。
雖然都是強化人,卻仍舊無法抵擋酒精的魔力。
半醉半醒之間,不知道是誰主動,也沒有錄像證明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兩個人開始摟摟抱抱,打着酒嗝,說着曖昧的話題,拉手,接吻,然後順理成章滾上了牀。
然後……然後……再然後,就是此前出現的那一幕。
羅驚鵬醒的比較早。
他想出去走走,讓冰涼的雨水沖刷一下昏沉發脹的頭腦。
剛離開房間,曹蕊也醒了過來。
她穿着睡衣坐在窗前,默默注視着羅驚鵬在外面玩弄喪屍,發泄、發呆、發瘋……
兩個人相互對視,誰也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看着渾身上下溼漉漉的羅驚鵬,曹蕊忽然覺得很好笑。
她仰起頭,波浪形的長髮立刻散開,隨着頭部擺動,構成一副炫麗美妙的畫。
“昨天正好是我的排卵期。我會懷孕的。”
說這番話的時候,曹蕊臉上一直帶着詭異的微笑。
雖然其中有幾分調侃,卻是事實。
羅驚鵬的臉一陣發燒————他的年齡比曹蕊要小一些,對付此類事情也沒有什麼經驗。本能的慌亂,因爲雨水冷靜下來的頭腦再次變得滾燙。
過了近半分鐘,他才猶豫着囁嚅:“我……我會負責到底。”
這是小男生犯錯誤之後的典型宣言。
曹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打不贏我。”
羅驚鵬下意識的想起————被蘇浩騙進這幢大樓的時候,自己被曹蕊單手扣住咽喉,無法動彈的那一幕。
羅驚鵬有些羞憤:“昨天,你……你在我下面。”
曹蕊的表情很是淡然,聲音悅耳動聽:“昨天是愚人節。我故意讓你的。”
羅驚鵬張了張嘴想要爭辯,最終卻無語啞然。
曹蕊擡起左腳,踩上椅子的隔擋。這動作,使睡衣下襬隨着身體扭動縮至腰間,露出光滑白皙的修長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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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幫我多弄些營養品。”
曹蕊收起輕佻玩笑的語調。她慢慢撫摸着腹部,認真地說:“我要吃好的,孩子也是。”
她相信羅驚鵬能聽懂自己話裡的暗示。
這世界已經不一樣了,但人類還是必須得生存下去。
活着,意味着全新的生活。
死者只能代表過去,人不能永遠活在記憶裡。
丈夫和親人都死了……我要重組家庭,重新擁有新的愛人,重建家園。
羅驚鵬眼裡的目光漸漸變得鄭重。
他走近杯盤狼藉的餐桌,收好裝有殘酒的瓶子。然後,拿起曹蕊掛在牀前的衣服,從口袋裡搜出香菸。
“我不會再抽菸喝酒。你也是。否則,對孩子不好。”
這番話說得同樣認真。
羅驚鵬有些微微的激動和感概。
他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曾經被母親認作是未來兒媳婦,又因爲房子和車子離開自己的那個女孩。
曹蕊拉開牀頭櫃的抽屜,從小型冷藏箱裡取出一支裝有暗紅色液體的膠管,扔給羅驚鵬。
“這是什麼?”
“它能讓你變得更強。”
曹蕊當然不會告訴羅驚鵬,這是蘇浩的血。
她相信這個男人會成爲“工蜂”。
只有這樣,才能被其他團隊成員接受。
靠近城市東面的一座三層小樓裡,王駿迪守在鄰近馬路的窗前。他透過防盜籠,用近乎噴火的眼睛,死死盯着對面的人行道。
感受到春意召喚的梧桐樹早已掛滿綠色。就在大樹旁邊,一根四米多長的螺紋鋼緊貼樹於,豎直插進土坑。
螺紋鋼很粗,表面佈滿暗褐色的鐵鏽。豎起的前端被磨得尖利,上面掛着一個早已死去,渾身變得僵硬的男人。
準確地說,他不是被掛上去的————鋼筋從他的肛門插入,直接捅到咽喉,再從嘴裡伸出,將整個身體支撐起來。
乍看上去,就像夜市燒烤攤上,被竹籤貫穿,雙眼翻白的小黃魚。
死者叫趙宇航,是王駿迪的朋友。
他渾身上下都被剝光,面部表情仍然凝固在臨死前充滿無限恐懼和絕望的瞬間。趙宇航雙眼翻白,鋼筋捅入體內產生的劇烈神經刺激,使大半個眼球凸出眼眶,擠壓着眼窩周邊肌肉膨脹到極致。那根可怕的棍狀金屬刺穿了食道和氣管,以至於從口部伸出近三十多公分長的最尖端,還沾連着一部分早已發於的舌頭和嘴脣。
溫熱的風透過窗戶撲面而來,從王駿迪鼻端掠過陣陣腐臭的氣息。
那是喪屍爛肉和內臟的味道。它們就塗抹在趙宇航的屍體上————幾根發黑的腸子繞過脖子掛着。他的左腿斜插着一根竹籤,頂部扎有一塊不知道究竟是肝臟還是心臟的東西。屍體表面塗滿了粘稠發膩的腐水膿液。這些充滿無數細菌病毒的污物吸引了不少蒼蠅。雖然這些飛蟲很小,剛剛經歷過冬天還很是虛弱,卻並不妨礙它們圍着屍體上下飛竄,瘋狂尋找最適合自己的就食點。
王駿迪握緊手裡的突擊步槍,用兇狠痛苦的目光盯着屍體。他死死咬着牙。沾染了大量灰塵和污垢的臉很髒,卻明顯帶有幾條被淚水沖刷出來,露出皮膚本色,早已於涸的小溝。
太陽在天空不斷爬升,地面溫度也漸漸熱了起來。
昆明的氣候很特別,不太冷,也不太熱。無論夏天還是冬天,都要比其它地方來的更早,季節溫差並不明顯。適宜人類居住,喪屍也很喜歡。
王駿迪覺得胃裡一陣發酸。
就像喝了很多醋,正在肚子裡迅速發酵,不斷產生出大量氣體,刺激着自己不斷打餿嗝,卻永遠無法消除極其強烈的飢餓感。
王駿迪把左手拇指伸進嘴裡,惡狠狠地啃着指甲。
吃上一頓飯的時候,還是前天中午。
他和趙宇航、安然三個人是朋友,住在距離這兒不遠的一幢居民樓。
安然很會做飯。他蒐羅了一些土豆和大米,還有玉米麪和黃豆之類的雜糧。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混合磨碎,摻水烙成餅子。再用從路邊綠化帶裡扯來一些新發的薺菜和蒲公英,拌上醬油……對於長時間沒有嘗過新鮮蔬菜的倖存者,這樣的一頓飯,的確值得留下深刻記憶。
從蘇浩營地換回槍和子彈以後,王駿迪和趙宇航就一直在城市南面電影院附近的屍堆裡搜尋銀骨。
那裡有數千具死屍————誰也不知道導致它們或者他們死亡的確切原因是什麼。屍體有人類,更多的還是喪屍。死者腐爛程度嚴重,柔軟組織基本上不復存在,只留下大片灰黑色或者泛白的骨骸。
那裡聚集着很多烏鴉和老鼠,蟲子數量多得令人頭皮發麻。只要稍有有動靜,如山一般的屍堆上立刻會飛起一片黑壓壓的鳥。其中,不乏燕子、喜鵲和麻雀。
蟲子就更多:馬陸、蚰蜒、螞蟻、蟑螂……這還只是地面上的部分,空中飛舞的蚊蠅和蛾子同樣密密麻麻————這個城市很少下雪,去年冬天也不算冷。這就使得它們出現的時間比往年更早,更活躍,更飢餓。
每次過去,王駿迪和趙宇航都要穿上三層以上的衣服,用橡皮筋把袖口和褲腳紮緊。
他們從商店裡弄了幾頂寬邊大檐帽。像養蜂人那樣,沿着帽子周邊縫上一圈細密的紗布,一直垂到胸口,用衣服緊密壓實。再加上長筒雨靴和手套……這樣的防護措施已經足夠嚴密,卻仍然有螞蟻之類的小蟲子不時鑽進來,隔着衣服狠狠齧咬皮肉,又癢又痛。
那些屍體實在太臭了。
腐爛的肉質早已化成膿漿,電影院附近的街道被污染得面目全非。到處都是泛着骯髒白沫的積水,柏油路面沾染了大量粘稠的腐質。腳踩上去,會撥拉出大片黏漿。感覺,就像在很稠的膠水裡散步。
在這座城市裡,很多幸存者都知道蘇浩用銀骨兌換物資的消息。
不光是王駿迪,很多人都在積極獵殺喪屍,也有不少人盯上那些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被殺,骸骨散落在路邊的喪屍。
雖然很髒,很臭,很噁心,可是從死人身上挖取銀骨,總要比對付喪屍安全得多。
何況,大部分喪屍都產生了二次變異。它們正在進化成血屍和類人。
上次兌換的時候,王駿迪之所以能夠拿出大量銀骨換到槍和子彈,原因就在於此。
整整一個冬天,王駿迪和趙宇航把電影院周邊的所有屍體翻了遍。
龐大的屍堆被他們一具具從原地搬到馬路對面。
在那裡,王駿迪看過無數猙獰恐怖的骸骨,再用斧頭和刀子像砍柴一樣將它們劈碎。
很多時候,王駿迪都覺得自己應該去考醫學院————他相信,即便是最優秀的骨科醫生,對人體骨骼構造也絕對沒有自己熟悉。
老子成天跟骨頭混在一起,閉着眼睛也能把各種散碎骨頭拼成骨架。甚至單憑骨頭就能判斷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嘿嘿嘿嘿……醫生,算個屁
王駿迪和他的朋友打算把收集好的銀骨交給蘇浩。
他對那個年齡與自己相仿的男人很有好感————這年頭,任何時候都必須憑實力說話。王駿迪曾經接觸過幾個倖存者團隊,沒有武器和力氣,根本沒人願意增加累贅。食物越來越少,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嘴。而且,出於本能的戒備心理,幾乎沒有哪個團隊會收留陌生人。
三個相依爲命的倖存者並未沒有注意到,有人已經暗中盯上他們。
那是住在附近的另外一個團隊,大概有十幾個人。
那幫傢伙很精明,一直躲在暗處觀察。直到前天下午,王駿迪和趙宇航翻完最後幾具屍體,割下最後一顆銀骨,從那片無限骯髒,跟地獄沒什麼區別的地方走出來的時候,他們才從埋伏好的牆壁後面突然衝出來,突然發難。
趙宇航走在前面,被一根釘着大鐵釘的棍子把腦袋當場打穿。
用棍子砸人的,是個非常可怕的女人。
她的臉長得像趙本山,身材長得像泰森,乳房像兩隻大號尺寸的籃球,恐怕就連姚明也沒辦法單手抓握。
她一直用棍子朝趙宇航身上亂砸。後面跟上來的人輪着裝有碎石的麻袋。那東西從空中甩下來力量十足,趙宇航的頭被活活砸扁,腦漿流了一地。當時死的時候,手腳和身體還在不斷抽搐。
王駿迪反應很快。
他帶着槍和裝有銀骨的揹包,立刻朝着反方向狂奔。那幫人大多穿着夏裝,沒辦法穿過被吸血蚊蠅和小蟲子盤踞的電影院。他們很快從另外一條路衝過來。王駿迪實在沒辦法,只能跑進路邊的一家五金店,以最快速度封死大門和窗戶。
然後……他就一直呆到現在。
馬路對面,是一堵兩米多高的牆。
透過從磚塊間挖出來的縫隙,陳東波仔細觀察着對面小樓裡的動靜。
他不知道王駿迪的名字。
只知道那個該死的胖子手裡有槍,還有一大包令人眼紅的銀骨。
陳東波很瘦,卻很有力量。
他一直覺得,這纔是正常人應有的體型。
至於胖子……那根本就是脂肪和肥肉的堆積物。後面還跟着一大串愚蠢、白癡、傻逼、高血脂心臟病患者、垃圾結合體等等一系列貶義詞。
以前在公司裡的時候,陳東波就看不起體重超過一百五十公斤的老闆。
雖然那貨資產超過千萬,有豪宅跑車,老婆秘書都是美人。可那傢伙腦子裡的思維意識除了賺錢還是賺錢。可憐的老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老婆主動勾引過陳東波,最喜歡的辦公室秘書跟公司很多男人都有一腿,順帶還把不知道什麼時候整上的艾滋傳染給自己。
陳東波長得很帥。
當然,能夠把老闆婆娘弄上牀,不僅僅只是因爲英俊的臉蛋。還必須靠聰明才智,靠強健有力的身體……
從去年冬天,陳東波就盯上了王駿迪和他的兩個朋友。
陳東波知道城市東面有個姓蘇的傢伙,帶着一大幫人,正在用武器和各種物資兌換銀骨。
雖然不明白蘇浩爲什麼要這樣做,但陳東波很清楚————這種從喪屍體內獲得的銀色顆粒,應該具有極其重要的價值。
知道歸知道,陳東波還是隻能跟其他人一樣,老老實實用銀骨從蘇浩那裡換取所需的東西。
他不知道這東西該怎麼用?具體有什麼效果?
但毫無疑問,銀骨在這座城市裡的作用,相當於文明時代的鈔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