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車輛開出很遠的距離,喬飛才從悲哀的情緒中恢復過來…
雖然他出生在一個不崇尚信仰的地方,周圍的絕大多數人也是無神論者,但是他從來不排斥信仰,對於身邊有信仰的人也保持着足夠的尊重,認爲這是一定程度上的個人自由,其他任何人無權關涉…
但是,剛纔的情景讓他莫名的憤怒,之後是濃重的悲哀…自從黑霧降臨之後,他,以及他所在的啓明局,所有人都認定這是一次人類史上少有的災難,也從來沒有放棄過對僞神的抗爭…
即使到了現在,僞神導致的末日即將來臨,他和身邊的那些戰友也未有過一絲動搖,一絲妥協。
僞神是敵人,永遠站在人類的對立面,這是生物規則導致的必然——就像一本著名的神秘學小說中闡述的那樣,當你選擇了一條序列,那麼你的敵人,和你的朋友,就已經大致確定了。
僞神也是這樣,作爲一種來自於地外的生物物種,它不可能與人類共存——這基於物競天擇的樸素道理,而且,在以前的這段時間,僞神已經造成了足夠危害,導致很多人失去生命,在未來…還會導致更多的人失去生命。
這已經不僅僅是信仰的問題,是一種從根源上的徹底背叛——當黑霧充斥整個藍球的時候,當僞神以某種形式出現在剛纔那羣人面前的時候,喬飛沒有任何的質疑——可能僞神一聲令下,這些人就會拿起各種武器,去傷害自己的同類…
或者,他們毫無反抗的任由僞神轉化成爲異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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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當初在恩基加馬丁市救援時遇到的情況還不一樣…剛纔這些人的行爲,恐怕很大來源於對末日災難的恐慌,已經在僞神的強大力量前失去了勇氣——打不過人家,就選擇投靠人家…就像九十年前的第二次藍球大戰,那些投降倭國的僞軍。
喬飛一直固執的認爲,要保持身爲人類這一種族的最後底線,無論未來發生什麼…
總之,這讓人心情沉重的難以言語。
“我也看到了…”指揮車駕駛員注意到他眼神中的憤怒,指了指斜背的一支九五說道:“其實我很想突突了他們。”
喬飛聽了苦笑:“只是,這個時候突突他們,我們就和雨林中那些暴民沒什麼區別了…”
卡車司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就算在這個時候,我們還是要保持秩序和底線…”
“如果所有人都放棄底線,末日早就來了,是另一種形式…”喬飛嘆了口氣,斜倚在窗戶上,看着卡車後面揚起的滾滾黃塵,默然說道。
運輸車隊一直行駛到傍晚時分,接近整段路程的一半,接近了沿途最大的城市,也就是曾經建立安全區的雅溫得市——不久前,特戰組還在這裡配合第二裝甲師,進行收復行動。
這座原本規模巨大的首都城市同樣荒廢,早就沒有了電力供應,只是在城市內部燃起了不少的篝火…遠遠望去,微弱的火光倒映高樓大廈的陰影,在黑暗中影影綽綽,反而爲廢棄的城市增加不少的神秘感。
“有火光說明城市裡面有人…我們在外面休整。”不知道程峰是不是不想再經歷上午在恩康桑巴的事情,沒讓運輸車隊再進入城市,而是讓司機選擇在入城道路上尋找落腳點。
“就在那邊吧!”司機打量了前方黑暗中的公路,向喬飛指了指道路右側的地方。
喬飛看到司機指向的地方,道路旁邊的樹林中,有微弱的火光…司機也是注意到了這個,所以準備停在這裡休整——在這距離城市幾公里遠,荒無人煙的森林道路中,遇到了同類活動的痕跡。
不過此時,火光已經被幾十對明晃晃的車燈“欺負”的幾近消失。
程峰帶着喬飛下車,打量了好一陣子,才發現火光的地方是一座小房子,木質的,用藤條編了不高的籬笆,圍成了一個不大的院子,院子中間有非洲本地的土質鍋竈,剛纔看到的火光就是來源這裡。
喝了點水,程峰笑了笑:“走,去看看,什麼人會生活在這裡。”說完,直接擡起手中的微衝,帶着喬飛就往森林深處邁步。
喬飛也下意識的抽出了手槍,跟着程峰走了過去,看到兩人進去,凌珊也快步的跟上…
三人的腳下是條只有一人寬的羊腸小道,地面的雜草已經被來回的踩踏壓的平整,卻讓人感覺樹林中幽深。
還沒等走到籬笆院子,小木屋的房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
“什麼人?不許動!”同聲傳譯耳機中傳出了翻譯,聲音來源於房門站着的人,他小心翼翼的走了出來,雙手舉着一杆老舊的獵槍。
程峰打量了一下對方,舉起了雙手,示意沒有惡意…
這是一個老人,本地人,臉上已經滿是滄桑和褶皺,花白的短髮和鬍鬚與黑色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
似乎是看到三個人身穿軍裝,還有一個女人帶着十字的醫療標誌,老人這才緩緩的放下獵槍,用低沉的聲音問道:
“你們來這裡幹什麼?”有些質問的語氣從同聲傳譯耳機中翻譯。
喬飛略一琢磨,掏出一副同聲傳譯耳機,伸手示意老人拿上。
老人保持着警惕的狀態,拿過耳機,戴上後聽到喬飛說道:“路過…過來看看。”
老人放鬆了下來一些,似乎是猶豫一下對面的幾人是否安全,過了幾秒鐘纔將獵槍背在肩上,示意三個人進屋…
一盞不大的煤油燈被老人點燃,昏黃的光線照亮了小木屋的內部,直到程峰打開了隨身的手電筒,這才讓整個房間明亮起來——這是一個簡陋的小房子,只有二十平方大小,就是用樹林中的木頭建造的,雖然簡陋,但是應該是花了不少的心思,牆壁上的木板嚴絲合縫,滿是斧頭劈砍打磨的痕跡,異常平整。
地面同樣是平整的木板,房間裡面有一張吊牀,一個不大的木質桌子,煤油燈就放在桌子上,旁邊還放着點燃的,如同香料一般用於驅趕蚊蟲的乾燥植物。
一種悠然的感覺油然而生,這種避世的生活,其實是喬飛白化病時期一直嚮往的…這與當下到處混亂的狀況背道而馳。
喬飛向老人問道:“這裡就你一個人?”
“嗯…”老人還有些不太適應耳機,緩緩的坐在木質的板凳上,按着話筒說道:“在這裡三十多年了。”
“你放心讓我們進來?”程峰笑問。
“不然呢?你們還能爲了什麼?”老人也笑了:“我這裡沒什麼值的動手的。”
說完,他還指了指已經報廢的獵槍:“除了它…不過,我快沒彈藥了。”
剛來的時候,程峰就認出了這種獵槍的類別,這支打鉛彈的獵槍只能打傷兔子,無法對身穿反異物裝甲的幾個人構成致命威脅,所以纔沒和老人僵持。
氣氛隨着交流緩和了不少,程峰見出發的時間還有一會,就和老人攀談了起來:
“沒聽說災難嗎?怎麼不離開這裡?”
老人看了看程峰,伸手撥弄了一下燃燒着的驅蚊植物,不甚在意的說道:“聽說了…不過,沒走。”
沒等幾個人繼續問,老人繼續說道:“在這裡三十多年了,捨不得,我妻子就埋在後面…”
程峰幾人默然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驚訝…
老人又指了指獵槍:“我有它,災難來了也不怕,我會把敵人都放倒!”
看樣子,老人應該也從別人那裡聽過異物,聽過末日的一些信息,但是僅限於聽過,對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麼可能一無所知…喬飛很想提醒他,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可是話到嘴邊了,卻又無話可說。
能去哪裡?
那裡安全?
誰都沒有答案…
“你一直沒離開這裡嗎?”凌珊輕聲的問道…喬飛和程峰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這裡可是鋼國盆地,紅線防禦帶內部,難道老人一直沒有離開?
有兩個多月的時間,鋼國盆地內並不安全,因爲異物的擴散…
“沒有…”老人看了看凌珊,語氣平淡卻又理所當然的說道:“一直在這裡,四十年,沒一天離開…原來我妻子也在這裡,五年前她去了,我就一直在這陪她。”
三個人又被老人的話說的心中一陣,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幸運異常,還是真有過人之處…尤其是凌珊,看着老人若有所思。
“我已經快七十歲了,還有什麼好怕的?”老人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已經吃過各種美味,也有過愛我的女人,去過各種不同的地方…”
說完,老人像是回憶起了什麼,淡然的說道:“這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