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變故(2)
周慎又灌下了一口氣,滿臉因爲喝酒而變得通紅,不時還打了一個飽嗝,從嘴裡散發出來濃厚的酒氣。他見高飛一臉茫然,卻又聚精會神的聽着他的話語,便伸手輕輕地拍在了高飛的背上,笑着說道:“賢弟啊,盧植如果待你夠坦誠的話,他就不會私吞你斬殺黃巾賊首張角的功勞了。”
高飛道:“斬殺張角那是盧大人指揮有方,何況我是他的部將,又得到了五百斤黃金,已經心滿意足了。”
周慎笑道:“賢弟啊,仕途險惡啊,你可知道朝廷懸賞張角的首級是多少嗎?說出來怕嚇死你!這個數!”
高飛見周慎伸出了五根手指頭,便尋思道:“五千斤?”
周慎重重地點了點頭,已經略有醉意的他,在這個初秋的夜晚頓感煩躁,也顧不得平日裡的形象了,將上衣一扯,便脫了下來,隨手仍在了地上,大咧咧地繼續說道:“這只是一部分的賞賜,還有一個賞賜你恐怕做夢都想不到……”
高飛見周慎故意吊他胃口,便順着他的意思問道:“是什麼?”
“凡獲其賊首張角的首級者,賞金五千斤,封萬戶侯!”周慎一字一句的說了出來,而且每說一字,後面的聲音便加大了一分。
高飛聽後,也是吃了一驚,萬萬沒有想到斬殺張角會有如此豐厚的獎賞,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話,他何必辛辛苦苦的來帶兵攻打下曲陽,只要依靠功勞,便能獲得個萬戶侯,名聲、地盤都他媽的有了。他一氣之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將桌子上的酒菜都差點震掉了,大聲罵道:“這隻老狐狸!”
罵完之後,高飛轉念一想,似乎軍營中並沒有一個人知道有此封賞的,而且盧植也沒有被封爲萬戶侯,他斜眼看了一眼醉醺醺的周慎,便問道:“周兄,你說的不對吧,要是真的有那麼好的封賞,爲什麼軍中沒有一個人知道?好像盧植也沒有因爲這個功勞封萬戶侯吧?”
周慎笑了笑,突然站了起來,身體東倒西歪的,伸出手指指着高飛,緩緩地道:“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就叫做上通下達!朝廷確實頒佈了這個獎賞,先是將聖旨頒發給了大將軍,大將軍便讓人做了一個拓本,便派人將拓本送到了與張角對敵的盧植手中,想借此激勵士氣,只要張角一死,黃巾軍就會士氣大落。可是盧植卻沒有將這個命令頒佈出去,而是羈押了下來,這樣的話,也就只有大將軍府的人和盧植知道了。”
“那爲何盧植沒有被封侯呢?”高飛急忙問道,八卦新聞是他的最愛,他自然要問清楚這個時代不爲人所知的八卦了。
周慎道:“那時因爲盧植他清高,自以爲獲此殊榮就能目中無人了,不把陛下派來的小黃門放在眼裡,後來小黃門回去之後,便惡語中傷了盧植,陛下因此暫時沒有進行封賞,而是改派黃門侍郎左豐代天子巡視河北,左豐左大人,想必你已經見過了吧?”
高飛點了點頭,道:“見過了,今日剛剛送走。”
周慎道:“高賢弟,你想想,你的大好前程就這樣毀在了盧植的手裡了,雖然他給了你五百斤黃金,可那也是裝裝樣子給別人看的,要不是我無意間發現了他書冊中夾着的聖旨拓本,我還不知道這件事呢。賢弟啊賢弟,對於一個這樣毀你前程的人,你還覺得他對你真誠嗎?”
高飛搖了搖頭,聽完這樣的內幕之後,也隨之釋懷了,就算功勞是他的,在當時的情況下,要是遇到了皇帝派來的人索要賄賂,他拿什麼給人家,別說萬戶侯了,整不好連命也搭進去。既然事情過去了,他也就不再想了,他始終相信,屬於他的東西,無論如何都會回到他的手裡的,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周慎突然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高飛急忙過去將其扶起,對周慎道:“周兄,你喝多了,我扶你上牀休息吧?”
周慎連忙搖手道:“不不不,我還沒有喝夠呢,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他又打了一個飽嗝,滿嘴的酒臭氣,真是薰死人了。
高飛將周慎暫時扶在了牀上,道:“好吧,你說吧,我聽着!”
周慎一把拉住了高飛的手,目光裡對高飛充滿了期待,緩緩地道:“賢弟,我們這種緣分十分的難得,盧植又這樣害你,我這裡有一份盧植的罪狀,我想請你一起和我揭發他。”
說着周慎便從牀上的包袱裡掏出了一封書信,遞給了高飛,並且繼續說道:“你放心,這件事絕對能成,十常侍裡的張讓、趙忠對盧植也是早有恨意,正想找個機會除去他,只要你和我一起揭發盧植,上面又有十常侍撐腰,咱們不愁沒有高官厚祿啊,左豐大人那邊也已經打點好了,就等這個高發信了。”
高飛取出信箋看了一下,見上面除了隱匿朝廷頒發的獎賞政策外,其餘的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諸如擅自斬殺俘虜,坑殺百姓以充當賊軍,還有剋扣糧餉等,大多是給盧植安上的罪名,而且落款處的簽名居然都是盧植帳下和他同級別的軍司馬,足足有十個人,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整個角落。
他笑了笑,將信箋又給塞了進去,耳邊傳來了周慎呼呼睡着的呼嚕聲,他輕輕地推了周慎兩下,見沒有任何反應,這才確定他是真的睡着了。他搖了搖頭,緩緩地道:“既然盧植帳下的所有人員全部簽過名字了,少我一個人也不妨事,我又何必籤呢。我雖然不喜歡盧植在我的上頭壓着,但是這種下流卑鄙的事情,我也不想做。看來盧植雖然先行去了潁川,只怕過不了黃河就要被免職問罪了,可憐的盧植,終究還是逃不過命中的一劫。哎!”
他將書信塞進了周慎的包袱裡,轉過身子,拉開了房門,走出了房間,並且對站在門外周慎的親兵道:“你們的大人喝醉了,你們進去服侍他吧!”
說完話後,便帶着趙雲、夏侯蘭大步流星地走了。
房間裡,躺在牀上的周慎聽到了高飛離開的腳步聲,突然睜開了眼睛,端坐了起來,眼睛裡露出了一絲殺機,恨恨地道:“可惡的高飛,居然說我做的事情下流、卑鄙?你等着,總有一天你會爲你今天所做的事情後悔的……”
第二天一早,兩萬大軍便集結在了下曲陽門外,高飛、周慎二人各領着一萬人緩緩地向南開拔。臨行時,軍隊中的糧草只夠應付不到十天的了,而朝廷本來早該到達的糧餉卻遲遲沒有來,不得已之下,高飛只得從下曲陽城中的府庫裡取走了足夠維持他們兩個月的糧草。
大軍開拔的過程中,兩萬人雖然分屬於不同的校尉帶領,但是兩萬人還是行動一致,畢竟這麼多天來,他們始終是一體的。
向南行走了不到三十里,高飛等人便遇到了從鉅鹿趕來接手下曲陽的人馬,當先一騎便是鉅鹿太守,他聽說軍隊要走,便急忙跑過來送行,簡單的寒暄了幾句話後,兩撥人便分開了,一個朝南,一個朝北。
高飛和周慎並列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看周慎和顏悅色的,對他更是有說有笑的,似乎昨晚的事情彷彿就沒有發生過一樣。高飛也不在意這些,畢竟他花了一個州牧的價錢買了一個偏僻的遼東太守的職位,像他這樣傻的人,估計天下間都找不出第二個來,也估摸着每人給他爭這個“肥缺”,索性對於去潁川征討黃巾的事情並不在意,也不着急,帶着隊伍一路上向南走,權當是遊山玩水旅遊了一番。
大軍雖然每天按照正常速度行軍,但是卻走走停停的,拖延了許多時間,十天後才走出了鉅鹿郡的地界,進入了魏郡境內。快到內黃時,高飛便見從南邊的官道上馳來了幾輛馬車,那種馬車他之前見過一次,和黃門侍郎左豐坐過的馬車一模一樣。
“是聖旨,快下馬接聖旨!”周慎只向前看了一眼,便急忙對高飛喊道。
高飛急忙讓部隊停下,他翻身下馬,和周慎一起向前迎了過去。他注意到馬車雖然相同,但是不同的是,這次馬車的框架上繫着一面小黃旗,黃旗上繡着一條盤旋的金龍,是左豐的馬車上所沒有的,而且在另外一側還綁着一個符節,也是左豐的馬車上所沒有的。
馬車快速地行駛了過來,最後停在了高飛和周慎的面前,趕馬車的車伕從馬車裡面迎出來了一個穿着漢代宦官衣服的太監,那太監手裡還持着一卷繡着金龍的榜文。太監跳下馬車之後,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後用陰陽怪氣的聲音喊道:“聖旨到,破賊校尉高飛、宣義校尉周慎接旨!”
高飛、周慎立即跪在了地上,但聽高飛和周慎齊聲大喊道:“臣等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太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左將軍盧植在平定河北黃巾之中所作所爲均是大逆不道之罪,然念其勞苦功勞,免去左將軍職務,其部下所有兵馬,暫且全部交託於右將軍皇甫嵩統領,押解回京,交由廷尉審問。另破賊校尉高飛,在平定黃巾賊中功勳卓著,朕心甚慰,特以功封爲都鄉侯,食邑陳倉一千戶,並拜爲陳倉令,准許帶親隨五十人,即可上任,其部下所有兵馬,全部交由宣義校尉周慎統領,繼續前往潁川助右將軍皇甫嵩討賊。欽此謝恩!大漢中平元年八月十三日。”
聽到太監唸完這道聖旨,高飛整個人都有點懵了,腦子裡幾乎是一片空白,他所求的遼東太守居然變成了陳倉令,雖然被封爲了都鄉侯,可是對於他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他不想去西北,他很清楚在西北即將發生的事情,北宮伯玉會公然反叛,涼州會成爲另外一個戰場,而且叛軍會攻打三輔,而陳倉更是首當其衝。他心裡懊悔,暗罵自己充分地相信了左豐那個貪婪的小人。心裡就算再怎麼悔恨,現在木已成舟,也無濟於事了,不……他還有一條路,那就是公然反了,可是他知道,他要是公然反了,手底下的人能真正跟着他跑的估計沒有一個。
想想盧橫、費安,他們雖然是自己的心腹,但至少不會選擇去當一個反賊;想想劉備、關羽、張飛、趙雲、夏侯蘭,他們只會親手斬殺反賊;再想想周倉、管亥、廖化、裴元紹、卞喜,他們剛脫去了反賊的罵名,估計也不會再跟着他當反賊……
“都鄉侯……都鄉侯……”
高飛只覺得那個太監在喊叫着他,把他猛然從思緒中拉回到了殘酷的現實裡,他擡起頭,看着那個太監正捧着手中的聖旨,做成遞給他的樣子,而後見那太監動了動嘴脣,耳邊聽到那太監的聲音:“都鄉侯還不領旨謝恩,難道想抗旨不成?”
高飛醒悟過來了,罷罷罷,陳倉令就陳倉令吧,好歹也落得了個都鄉侯的爵位,這錢總算沒白花,比什麼都沒有要強多了。至於東北嘛,我還是要去的,既然我知道西北即將發生動亂,那我就在西北再他孃的打一場漂亮的仗,等獲得了功勞和名聲,老子再去東北不遲。
想到這裡,高飛一舉手便接住了那滾熱發燙的聖旨,高聲叫道:“臣高飛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周慎很自覺,從懷中掏出了一塊金子,私下塞到了那太監的手裡,眼裡露出了一絲狡黠,嘴角上露出了一抹陰笑,偷偷地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高飛,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太監拿了金子,笑吟吟地上了馬車,車伕調轉了馬頭,趕着馬車便離開了。
周慎走到高飛的身邊,將高飛扶了起來,洋洋得意的道:“恭喜高賢弟,賀喜高賢弟,賢弟功不可沒,沒想到年紀輕輕就封了侯,以後官路亨通,記得提攜一下爲兄啊!”
高飛苦笑了一下,什麼都沒有說,那種心裡的落差,也只有他自己能知道。
當夢想照進了現實,殘酷的現實像一把刀子一樣狠狠地插 進了夢想的胸膛,然後一刀一刀的將夢想磨滅掉,最後可能剩下的,就只有現實了。
高飛一步一步的走回了軍隊裡,手裡捧着聖旨,臉上卻沒有一點喜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