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九零 空間考量
楚平揉了揉摔得生疼的胳膊，站起身來四下環顧，就見入眼盡是綠色，自己所在的方位就往外蔓延了八條綠茵小徑，路旁則是林立的植株，並不高大，分外整齊，倒像是剛剛剪修過的。
“這是什麼？”楚平頗爲不解，沿着其中一條隨意走了下去。
身體的疲倦感並沒有完全退去，靈覺依然敏銳，很快就發現此處的一切規則。
禁空，感知範圍不超過身外三丈！
走到下個岔路口，楚平愕然發現這裡的佈置跟剛纔一模一樣。
“是要走迷宮啊？這考量的又是什麼？”楚平微微側頭，想着諸多走迷宮的套路，“做標記？”旋即搖了搖頭，“府靈說小空間的崩毀是因爲外界有人想要收取神器，撼動了九石山的根基，從而導致洞府也不穩定。火山那處空間已經崩毀，這裡現在看上去穩定，恐怕也是早晚的事。一點一點的來，只怕是來不及了。”
“任憑道路怎麼變幻，空間總有一向性，拋開外面千變萬化的表象，我只朝一個方向走，無論是哪一邊，總能出得去吧！”
楚平潛運法訣，空間分身浮現在頭頂，面目古怪，模糊不清，指訣飄忽，楚平立時覺得周圍出現了一層猶若雲水的東西，繚繞不去。
“這就是空間顯現之後的狀態……”
楚平行走其間，好似霧氣濛濛，那些遮擋在左右的植株本來都有極其高明的禁法，阻攔修士躍起或跳過，現在卻讓楚平輕易穿過。
穿過兩道樹牆之後，猛然見到一披頭散髮的男子正在小路上狂奔，速度極快，眼看着就要撞在身上，楚平剛想閃躲，忽然想起了什麼，那男子就如沒見到楚平一樣，從他身上直接穿了過去，沒有絲毫停頓。
兩人此時，卻已經不在一個維度上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楚平之前甚少動用空間之術，因他本人其實並不十分精通，一旦失手，反倒失陷。但眼下情況特殊，非常時當行非常事，也是不得已。
接連穿過幾層綠色屏障，周圍涌動如雲水的空間越發自如，沿途楚平又見到好幾個人，或奔馳如風，或搔頭苦思，或看似從容，各各不同。
“嗯？”
再走一段路，恍若仙霧的空間突然凝實加固了幾分，本來自如穿行的步伐竟然有些遲滯，壓力從四面八方而來，像是要把楚平擠壓成肉餅。
“有另一股力量在干擾？”
空間分身十指如穿花蝴蝶，翻騰變化，一波波無形的力量散發開去，既是規則，也是元氣，硬生生又把空間軟化霧化。
楚平朝各個方向走了幾步，試探着壓力大小。
“壓力越大的地方就更有可能是法訣所在之地！”
感受着極其細微的力量變化，空間分身指訣變化越趨繁複，楚平的腳步也越來越慢。
“還有另外的波動？”
隨着空間分身越加繁奧的法訣變化，許許多多對宇塔的記憶被挖掘出來，楚平對空間的領悟也在這種壓迫下飛速增長。而與此同時，在跟空間壓力對抗的過程中，他又感應到另外跟自己不同的空間波動。這波動並非來自之前的壓迫感，而是明顯的，有人在用跟自己同樣的方式穿梭於空間內！
空間並非只有一個維度，各人用各法，所以不會互相干擾。但正如楚平能看到那些奔跑的人，不同維度之間還是有緊密的聯繫，正因這聯繫才構成穩定的世界。
“我來的既晚，且空間之術並不如何精擅，被別人捷足先登的概率也不是沒有，就算能夠抵達終點，少不得還是一場你爭我奪，我能得碎星仙訣，得涅槃訣，但也不可能每次都這麼順利……”
“府靈既然說一步到位，只怕這就是天元至尊最核心的傳承了。說起來我倒還真不是非要不可，只是這樣行事難免被府靈小瞧了！”
空間阻力越來越大，空間分身耗費的心力越來越多，身上漸漸蒸騰起熱氣，那都是汗水所化。
嗡！
一陣低沉的聲響傳來，楚平周圍的空間倏然一緊，旋即好像有風在空間內生，那種箍緊的感覺很快又消失。
“有人就這麼跑過去了……”
楚平一陣無語，竟然有人可以在空間內奔跑，至少證明對方在空間上的造詣比自己更精深。
受到這股莫名的壓迫，空間分身倏然如水波一樣盪漾起來，一股股柔和的氣流繞身，氣衝頂門。那些壓榨記憶而來的空間指訣在混沌識海中紛落如雪，來自久遠前的記憶與符文相交，一座九層寶塔的幻影浮現，搖搖欲墜，卻讓楚平周圍不穩定的空間瞬間安靜，那些無所不在的壓力也驟然消失。
楚平哪裡還有遲疑，幾個跳躍，迅速前行。
然後他看到了太陽！不，是像太陽一樣熾盛的光芒，在這光芒下，層層空間盡都融化，滾湯潑雪般，所有人都無所遁形，暴露出來。
熾烈的光芒照耀過來，空間分身傳來刺痛的感覺，光芒好像能照進識海里，剛剛浮現的寶塔幻影也知機識趣的藏入混沌，沒敢與之面對。
寶塔沉潛，分身消失，楚平才覺得那樣耀眼的光芒消失，就像從未存在過。
他這纔看清楚，這是一座大殿，儘管年代久遠，但從點點滴滴上仍能看出昔日的繁華與壯闊。大殿正中央有一把金黃色的椅子，下邊零零散散的坐了十幾個人，都低頭苦思，在自己手上的玉板上劃拉着什麼。
楚平才進來，那把金黃色的椅子上就凌空飛起一塊玉片，落在他手裡。玉片入手，他才明白這些人到底在忙着幹什麼。
窮神竭思，創造出最複雜的迷宮形狀！
“破局跟創造，這裡考量的是這兩樣東西，如果所料不差，此地的傳承只怕真的是空間類仙術。萬法之中時間爲尊，空間爲王，還真是不該錯過啊！”
楚平真氣攢聚，食指尖上亮起一點光，一時間卻又不知如何下手，在玉片上輕輕點了一點便停住了。
“喂，想不到在這遇見你了！”
就在楚平苦思冥想不知該如何續筆時，背後猛然有人拍了他一下，他猛地一驚，被人如此欺身竟然不知，如何不驚！他猛地轉頭，入眼的是一副明媚笑容，可不正是尹霜飛。
楚平暗道自己想的太過入迷，又不禁驚訝於尹霜飛的實力，方纔若是敵人，一擊下來自己全無防備，豈不重創甚至就此身死。
一路同行來，楚平對她印象極佳，只是進來洞府後彼此錯過，在這裡能見到她安然無恙心下也是高興，便道，“怎樣，你的畫完了？”
尹霜飛一雙大眼撲閃撲閃，恍若星辰，把手中玉片朝楚平身前一遞，“諾，費了我好大的功夫，從沒這麼累過。不過也很有意思，真是恨不得立即就看看這裡的傳承是什麼！”
楚平只朝玉片看了一眼就覺有些頭大，尹霜飛的玉片上線條密密麻麻，錯綜複雜，彼此穿插纏繞，紛繁無比，只是這一眼，他就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最深沉的星渦裡，一圈一圈，莫說沒有頭緒，就算知道該怎麼繞出去也會被這樣複雜的路徑搞到頭大！
“這麼複雜的迷宮，真虧你是怎麼想出來的……”楚平苦笑，莫說是洞府內的空間已經開始崩毀，就算給自己再多的時間只怕也做不出這樣的東西來！
性格決定命運，這話說的一點也不錯。無關乎天賦，只在於性情。
“似乎還可以再變化一點點……”
尹霜飛倒沒覺得這有多麼重要，只是感到好玩，努力的把這幅迷宮造型改善到完美。腦筋一轉，又有主意，又在玉片上修改起來。
眼看尹霜飛在玉片上改動着細微的變化，楚平數次下手，但腦海中浮現出尹霜飛那錯綜繚繞鬼斧神工般的迷宮形狀，心底只能嘆息。莫說要超越她的成就，就算能及得上她的一半也就很不錯了！
“到底該怎麼辦？難道就這樣跟此等仙術失之交臂？”楚平有些焦躁，環視左右，玉片上都是密麻麻的，也有跟他一樣，不擅這樣精細事情的人，抓耳撓腮。
越看越亂，煩躁的情緒就像野草，瘋狂的蔓延，那種恨不得跳起來大叫一番的衝動讓他的眼睛都微微泛紅。
“不對，不對，”楚平收斂心神，默誦佛咒，強行壓下躁動的情緒，“來時考量的是破局，怎麼走出一個迷宮。我直接穿行空間，未必就是考量的本意。能破迷局，也要能做迷局，現在考量創造，也未見的就非要在創造上有所成就吧！”
楚平也是窮極思變，想到這裡忽然靈機一動，“破局時以空間之術穿行而來也算的以力破巧，創造也無非如此！再複雜的迷局，我若有破之的希望，何必糾結於這些技巧。尹霜飛講究的是複雜機變，對手困於局中不能自救，我亦可以強力鎮之，使之困於其中同樣不能自救……”
嗤嗤！
指尖上的光點發出輕微的摩擦聲，玉片上登時浮現出一道道的線條，同樣繁複，卻並非出自楚平的創造，而是源於記憶。
線條交織，符文林立，赫然是一座寶塔之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