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情的聲音雖壓得極低,話語中的意思卻猶如晴空驚雷般震耳欲聾。
大殿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
“應天情,你問此事做甚?又是誰人指使你這樣問的?”
方寒眼睛驟然一眯,眸光鎖定住應天情,眸縫中迸射出凜冽光芒,如剮骨鋼刀,直叫應天情渾身生疼。
應天情竟如此膽大包天?
莫非其成爲自家大哥的義子以後,體會到了自家大哥那恐怖威勢所帶來的好處,於是開始膨脹,野心漸漸滋生,矇蔽雙眼,變得不知天高地厚?
或者此人生出了不甘只做個義子,想要獲得楊玄真的神功,再超越大哥,謀朝篡位,取而代之的心思?
不怪方寒往這個方向想。
曾經那些王朝中的皇子和太子,乃至各大仙道門派中的真傳弟子和副掌教,爲了那個大位暗生齷蹉,產生出兄弟或父子相殘的戲碼就不少。
且楊玄真乃諸天萬界唯一天帝,權勢勝過那些所謂的王朝和仙門不知凡幾,面對如此誘惑,應天情生出二心也說的通。
但事情也不是絕對。
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
應天情是被什麼妖魔給附體了,亦或中了某種邪術,被人控制,這纔敢來向他打探此事?
又或許……
方寒思維不停發散……
今日出了仙界至仙皇者盯上楊玄真,和華天都與孟少白失蹤兩件事情,他有些疑神疑鬼。
他眼神也愈發犀利,彷彿刺穿了應天情的身心和靈魂,將其整個人徹底看透。
但無論他怎麼看,都沒有在應天情身上發現任何異常。
應天情手足無措,低着頭,不敢與之對視,仿若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他小心翼翼解釋道:“叔父,對於義父的神功,我豈敢生出不該有的非分之想?也沒有人指使我,只是我自己好奇,這才向叔父問起此事,若叔父不願意講,就當侄兒沒問。”
“是嗎?”
方寒不可置否,落在應天情身上的目光依舊凌厲。
應天情艱難擡頭,一臉誠懇:“叔父,門中諸多弟子和長老都對義父的神功很好奇,侄兒時常聽到他們議論此事,這纔好奇心作祟,冒昧過來詢問叔父。侄兒知錯了,請叔父責罰。”
方寒面色稍緩:“原來如此。告訴你也無妨,大哥並未將那門神功傳授與我,我也修煉不了。至於責罰就算了,下不爲例。”
應天情說得不錯,太一門下至肉身境弟子,上至太上長老,無一人不對楊玄真的神功歎爲觀止,心生好奇。
他方寒也不能免俗。
但楊玄真當初告訴過他,那神功不是不願意傳授給他,而是因爲他身上差了某種關鍵的東西,根本修煉不了。
若是強行修煉,對他百害而無一利。
甚至楊玄真直言,若開口或以神念傳遞功法之時,會被不懷好意之輩給截取走。
方寒自然信任楊玄真。
從那以後,他便將此事拋諸腦後,再也沒思慮過。
就連他那便宜師傅白海禪在臨死之前,讓他跨越億萬裡之遙來到太一門,偷學楊玄真神功的一系列事情現在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如今一想到白海禪,方寒又覺得此人十分不對勁。
白海禪直至臨死之前也才肉身第十重境界,憑什麼能肯定億萬裡外的楊玄真身上有一門神功?
這一點也不是不能解釋。
黃泉古墓內有一座傳送陣,方寒便是乘坐那傳送陣來到大玄王朝,加入的太一門。
或許白海禪本是大玄王朝中人,通過那傳送陣纔去到的龍淵省?
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白海禪既然必死無疑,讓他偷學楊玄真神功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一個死人要這神功又有何用?
難道白海禪真的僅是爲了自己這個相處不到半個時辰的便宜徒弟好?
方寒可不信一個將死之人,會有如此良苦用心。
將心比心,若是他方寒即將死亡,又哪裡會管什麼剛認識的便宜徒弟?
世間絕不可能有人無緣無故就對伱好。
“神功對死人無用,那對於活人呢?”方寒越想越覺得事情蹊蹺。
再結合楊玄真曾對他說過的那番話,“傳功之時神功會被人截取走”,以及某次方寒曾去龍淵河畔尋找白海禪屍體的時候,其屍體居然不見了一事,方寒忽然靈光一閃,心中誕生出一個驚人的猜測。
白海禪或許並沒有死!
對方在龍淵省時“死”於他面前,完全是演的一場戲,目的便是窺視自家大哥身上的神功。
如此想來就說得通了。
自家大哥口中那會截取功法之人,極有可能就是白海禪!
一念及此,饒是方寒心智堅韌如鐵,都感覺到脊樑骨發涼。
這個白海禪到底是什麼人,竟同時算計自己和自家大哥?
若非自家大哥對其早有防備,只怕還真會被白海禪把神功偷學了去。
可白海禪想要偷學自家大哥的神功,爲何會挑中他方寒呢?
他當時只是方家的一介家奴罷了,有何德何能辦成此事?
白海禪爲何不親自來偷學自家大哥身上的神功,或者選擇一個更加強大之人,偏偏要選擇他這個小小的家奴?
疑點重重啊!
“白海禪啊白海禪,你究竟是何方神聖?現在又在哪裡?爲何要選中我?我身上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或許有一些……”方寒滿腹疑慮。
而應天情說完那番話以後,就一直盯着方寒看,眼神中閃爍着奇異光芒,似在思索着什麼。
大殿中極爲安靜,二人心思各異。
過了好一會兒。
“叔父,告辭。”
應天情見方寒始終沒有再言,陷入沉思當中,好像把他給忘了,於是從大殿中退了出去。
殿內獨留面色陰晴不定的方寒。
…………………………
時光飛逝,轉眼過去兩月。
三千大世界由於被楊玄真大一統的緣故,暫時十分平靜。
諸多大世界上的生靈被太一門管理得井井有條,他們只要每日早晚各虔誠祈禱兩次,一次半個時辰,便能領取到太一門發放的物資,吃穿不愁。
但很快,各大世界上的平靜祥和被打破,又有新的變動。
天地之間處處充斥着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因爲兩個因素。
其一,隨着楊玄真將各大世界的本源抽走十之七八,各大世界都開始劇烈動盪,各種山洪,火山,地震,狂風暴雨,暴雷,乾旱…等自然災害頻發。
甚至那些大世界周邊的日月星辰都不再按照自然規律運轉,星辰上面的山石草木皆枯,日月恆星光芒黯淡,一些星辰一點點解體飄向太空。
一個個歷經滄海桑田,億萬年歲月不曾腐朽的大世界漸漸凋零,日薄西山,頗有種朝着末日墳場那般狀況發展的趨勢。
各大世界上,已經變得不再適合修爲低微的生靈生存。
諸天衆生人心惶惶,謠言四起,有人說是神族搞得鬼,有人說滅世之劫將至,天地馬上就要毀滅……
甚至有心懷叵測之徒暗中說太玄天帝無道,得罪了上天,上天即將降落下天罰懲戒天帝。
造謠之人很快被太玄天帝的狂信徒檢舉揭發,然後太一門的執法隊成員上門把那人擒拿,當衆處以極刑。就如此,諸多愈演愈烈的謠言被太一門以鐵血手腕鎮壓了下去。
其實對於這些事情,楊玄真早就給太一門衆高層打過預防針。
因此太一門高層一得到各大世界凋零的消息,立即就召開了一場會議。
會議的內容很簡單,衆人的意見也很統一,必須要把各大世界和諸多星辰上的生靈轉移到一個安全之所。
衆人很快決定,要把諸天萬界的所有生靈帶回太一門,讓他們暫時安頓在一件件仙器的內宇宙中,待楊玄真出關再行處置。
反正太一門財大氣粗,仙器多得是,諸天萬靈雖數量龐大,豢養起來卻很簡單。
方寒,玄牝道人,人皇筆…這些強者隨便吐出一口仙氣,都能維持衆生每日的消耗。
於是太一門收服的那些天仙和神仙都被派了出去,來到宇宙各地,施展大法摘星拿月,鯨吞各個宇宙,展開了一場史無前例的諸天萬靈大遷移。
沒過多久,整個諸天萬界的一切生靈盡入太一門。
宇宙中空無一人,一片死寂。
至於其二,則是神族大劫終於降臨了。
這一日,數以兆計的神族大軍來勢洶洶,出現在玄黃大世界外的無數異度空間之中,或者日月星辰上面,把那些空間和一顆顆恆星日月全部煉化,以此包圍住了整個大世界。
其中的神君,神王,神皇,神尊,神帝,鋪天蓋地,數都數不清。
甚至那些神族還都展開了自己體內的神域,釋放出豢養在內世界中的無窮天魔出來肆掠。
霎時天地之間魔神亂舞,鬼神嚎哭,蒼天泣血,就連仙界和下界之間的屏障晶壁系都顯現了出來。
末日,降臨了。
末日又很快結束了。
因爲方寒,人皇筆,太皇天…等人悍然出擊,以雷霆萬鈞之勢把上百兆神族大軍,包括許多天仙和神仙境界的神帝屠殺得一乾二淨。
這場以往人人懼怕的天地大劫,被太一門強者輕鬆化解。
那些神族的屍體,則被方寒用世界之樹煉製成了神通果,長生果,落入太一弟子和少數太玄天帝的狂信徒手中,給他們提升實力。
而遭遇到如此一番迎頭痛擊,神族似乎知道太一門的厲害,沒有再派遣神族大軍來入侵玄黃大世界,偃旗息鼓了。
或許神族在醞釀着什麼陰謀?
總之,玄黃大世界又暫時平靜了下去。
楊玄真則諸事不管,仍然端坐在災難殿堂內用萬靈信仰凝聚命運之輪,以及抽取各大世界的本源修行。
“三千大世界的本源已即將枯竭,天帝他老人家修煉到了何等地步?”
“神族恐在醞釀一場驚世浩劫,無極大世界周邊的仙芒亦愈發熾盛,那仙界大人物或即將降臨到人間,天帝何時纔會出關?”
時常有太一門高層望向永恆神殿最中央那座塵封已久的殿門心生猜測。
但那裡乃是門派禁地,人們雖心生好奇,卻無一人敢前去驚擾楊玄真的修行。
就連方寒,人皇筆,玄牝道人,太皇天…等重要成員都進不去。
甚至他們一靠近災難殿堂邊緣,便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
那無形的力量極爲恐怖,即使強如玄牝道人都無法抗拒。
衆人皆感到悚然。
或許楊玄真的實力已經打破某種桎梏,邁入了一個新天地?
只有楊玄真自己清楚,他正在朝着一個驚人的方向蛻變着。
又過去了一段時間。
楊玄真那具仙界分身傳來消息,分身去到顏家以後,竟沒有遇到原本要抵達顏家的顏玉京。
分身只能退而求其次,從本體借去一部分力量,把顏家全族給滅了。
顏家的資源和地下靈脈盡入分身囊中,通過地獄之門送達下界。
此事倒是出乎了楊玄真的預料。
到現在三年之期已至,顏玉京既不下界來尋他爲女兒報仇,在仙界又逃過一劫,到底怎麼回事?
仔細想來,或許顏玉京此人根本就沒有下界的渠道。
也是,此人在仙界太一門中只是一個小人物,相當於下界一個最低級的真傳弟子,若背後沒有強大的後臺,哪有那麼容易從仙界來到下界?
當初他誅殺其女顏沉魚的時候,顏玉京說要在三日後下界,或許只是色厲內荏的威脅罷了。
楊玄真搖頭失笑。
其實也無妨,待他去到仙界,隨手將之碾死就是了。
他繼續修行,三千大世界的本源被他越抽越少,近乎於徹底枯竭。
時間來到三日後,天地之間忽然劇烈動盪,無窮宇宙狂震,衆生無論修爲多麼強大,都覺心中忐忑不安,彷彿被什麼可怕的存在盯上了。
“發生了什麼?”
“是那裡,無極大世界!”
方寒,人皇筆,風白羽,玄牝道人……等太一門所有人神情凝重,目光望穿宇宙,就看到籠罩住無極大世界的仙芒全部轉化爲了無垠,無邊,無際,無涯的金光。
金光中響徹起一陣陣宏偉的大道天音,和諸天寰宇共振,宛如在迎接某個無敵人物的意志降臨人間。
與此同時,無極大世界似產生了自己的生命,不停蠕動起來,就像一個胎盤在孕育絕世仙胎。
恍惚間,衆人彷彿看到無極大世界上顯現出一方大不可量,高不可攀的真金神座。
衆人竭盡全力望去,只見上面端坐着一尊看不清面目,天眼和神念皆不可窺清的虛影輪廓。
虛影輪廓似存在於當今,又彷彿自歷史神話中走出,乃至來自遙遠的未來。
時間長河被幹擾了流向,誰都不知道其身在古今,亦或未來。
衆人只看到虛影眸光中有無窮無盡的宇宙在擴張,生了又滅,滅了又生。
即使將整個諸天萬界的事物盡數碎爲微塵,都無法形容出那宇宙的數量。
它根本就是無限的。
“那虛影到底是一尊什麼樣的存在?他太恐怖了!”
“他是來自於太古歲月以前,還是就存在於這一世?”
許多太一門麾下的天仙和神仙強者也在望着無極大世界,皆心頭疑惑,只覺自己雙耳轟鳴,一顆道心都在“嗡嗡”作響,大道之音貫入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戰慄和恐懼。
“大羅金仙!”
祖清廷忽然發出一聲震撼萬古的大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