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帝王之作
(10)帝王之作
白雲起畢竟也是久經事故,而且還帶着兩世的記憶的人,這時候一見正事上了檯面,也便收拾心情端坐以待。此時的他雖然臉上的笑容依然不減,但卻已經恢復了昔日的瀟灑穩重,他微笑着鼓勵道:“姜小姐有事,白某當義不容辭,有話請講。”
一旁的許玉嫣看了看姜文娣又看了看白雲起,雖然明知道兩人已經開始放電,她倒是樂見其成,心裡喜孜孜地暗想:既然你是有求於我們,估計今天我老公一定能帶回一位免費的專用大夫回家了。
姜文娣的眼神這時候突然變得澄澈無比,整個變了一個人。她認真地望向白雲起,臉上的表情也開始莊重起來:“文娣久聞陛下能征善戰,機智多才而又澤心仁厚,只是不知陛下登位之後,是如何看待天下蒼生的呢?”
白雲起見她認了真,自己當然也不會被人看扁。於是他長身而起,渾身的氣勢陡地綻放開來。只見他臨窗而立,揹着雙手擺出一個很酷的造型說道:“天下蒼生,是爲大海,廟堂君王,是爲扁舟。舟船隻所以能夠任意熬遊於天下,是因爲有水載之。但舟行不慎,有時候也會擱淺,甚至傾翻,所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他這次是鐵了心不惜血本地盜版改版,爲了獲得芳心,語不驚人死不休了。說完這些,他略微頓了頓,然後姿勢不變語氣不變,繼續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白某有生之日,當以天下蒼生安享太平爲己任,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白某不才,但爲達此願,終將不休不死,不死不休。”
發表了這一番豪言壯語之後,他的心裡暗暗叫苦,這一次玩得有點大,居然把孟子魏徵和范仲淹一起給得罪了,真不知道死後如果遇到他們會不會被羣毆。所以他說完後便轉身望向窗外舒捲有致的浮雲,一邊暗暗慚愧,一邊調整心態。
白雲起這種表情,曾經在不久前解州的戰場上出現過一次,許玉嫣看得呆了。心中的愛郎在這一刻又成了頂天立地的漢子,周身上下不自然地散發出一股天下英雄捨我其誰的王者氣息,一種甜蜜而又驕傲的感覺頓時襲上心頭,望向心上人的眼神立刻充滿了癡醉。
一旁的姜文娣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剛纔白雲起隨口來了一首詩,雖然也可以堪稱經典,但她嚴格說來還是不怎麼感冒的。充其量,那時候的白雲起頂多是一個會玩幾手文字遊戲的漂亮書生,這種人她見得多了,所以再好也入不了她的法眼。可這時白雲起手到拈來的幾句話,和說話時的表情,動作與氣勢,頓時宛如一記重錘敲擊在她的心靈深處,白雲起這時候給她的感覺是震憾,還有徵服。
震憾是強烈的震憾!征服是徹底的征服!
姜文娣輕輕吟哦着“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個千古名句,居然不自覺地流下了兩行清淚。她突然覺得眼前這位剛纔還可親可近的男人,剎那間變得這樣高大,卻又離她越來越遠,而且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後,竟是如此的遙不可追。那一刻,她覺得白雲起是屬於天下的,絕對不可能屬於她自己。
許玉嫣見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樣子,沒來由地一陣心疼。她輕輕走上前撫住文娣的香肩問道:“妹子,妹子?你怎麼了?”
姜文娣欠然一笑,然後走到白雲起身邊盈盈一拜,嬌聲說道:“陛下宏志,文娣定當欽力相輔。以後若有用到姜門之處,我等無不以死相隨。”
白雲起這次倒是坦然地受了文娣一禮,然後突然撓着頭笑道:“哈,你不說我倒忘了,我還真是身體有恙,想請文娣小姐點撥一二。”
房內的兩個女人聽了都是大吃一驚,要知道白雲起雖然表面上看起來稍顯文弱,可他向來都壯實得像頭牛,除了偶爾會在戰場上受傷外,平時連最嚴重的瘟疫和流感都別想纏上他。所以這會兒他突然說自己病了,兩女居然一樣的花容失色,面色大變。兩人同時叫道:“夫君(陛下),你怎麼了!”
白雲起看到許玉嫣的表情,心裡一熱,他知道這是爲人妻者不自覺中的真情流露。可當他再看到姜文娣也是同樣的表情,心裡突然甜得像是澆上了兩桶蜜汁似的,幸福到了骨子裡。當下他毫不避諱地直視二女,然後做出一付愁眉苦臉的樣子說道:“我這病得了快二十年了,一直沒有良藥可醫。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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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起一邊說一邊偷眼查看二女的神色,發現許玉嫣眼眶裡的眼淚都快滴出來了;而姜文娣也好不到哪兒去,只是她的臉上再次蒙上一層紅暈,雙手交替絞着腰間的絲帶,嘴脣緊咬,似乎在掙扎着什麼。
半晌之後,她看了看許玉嫣,而許玉嫣也正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她。兩人對視一下,姜文娣點了點頭,然後走上前捉住了白雲起的手腕,同時閉上了眼睛。
白雲起覺得一隻滑溜又略帶溫熱的柔荑纏上自己手腕,渾身頓時一陣輕鬆。由於兩人靠得很近,一股淡淡的香氣幽幽襲來,搞得白雲起一陣意亂神迷。他知道這是姜文娣在給他把脈,於是得意地衝着許玉嫣聳了聳肩,還邪乎地笑着眨了幾下眼睛,氣得許玉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同時用力跺着小腳,卻又不敢跺響。
白雲起沒想到居然會有這樣一個可以一親芳澤的意外驚喜,當下也不管許玉嫣是什麼表情,自顧自地也學着姜文娣的樣子,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兩人這一次握手足足用了五分鐘,姜文娣突然睜開一雙美目,皺起了眉頭。許玉嫣大驚失色,忙問道:“文娣妹妹,我夫君身體如何?會不會有大礙,有沒有辦法醫好?”
還沒等姜文娣說話,白雲起就搶着說道:“我這種病曾讓一位世外高人看過,他也沒辦法。不過你不用擔心,那位高人說這病不礙事,平時多注意一下就行,不會傷身的。”
白雲起說到這裡心中又是一陣慚愧。他本來是想開一個玩笑來緩和氣氛的,不想姜文娣居然不顧一切地衝上來給他把脈,弄得他現在想說是假的也不敢了。當下只好含含糊糊地一語帶過,而至於以後真相大白時會怎麼樣,那就以後再說了。
事後,當白雲起成功地俘獲了姜文娣的芳心時,兩女再次問起他的病情時,白雲起對於發病症狀的解釋是,一到夜裡就兩眼發酸,提不起半點精神。兩女問他爲什麼會這樣,白雲起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因爲困了”----您就想想這倆母老虎會怎麼折騰他吧。呵呵,這是後話也是外話,在這裡點到爲止。
再說姜文娣,她聽了白雲起的解釋後也是滿頭霧水地說道:“剛纔我給陛下把脈,發覺他脈像平和,筋骨強健,根本不像是有病在身的人。這可能是一種極爲罕見的疑難雜症吧,文娣一時也是難解。既然陛下如此講,我也略微安心一些,不過雖然有些病不會傷身,但拖長了總是不好,我會在最近找我父親回來幫陛下診治。現在我先給陛下開個方子,此方是我爺爺傳下來的,對補身很有用。”
她說完話徑自走向書桌,然後取過狼毫筆奮筆疾書,一氣呵成。白雲起接過一看,居然和自己配製補酒的藥方基本上差不多,只是少了幾味中和酒性的藥物。但這種方子在這個年代肯定也是價值不菲了,應該是他們家傳下來壓箱底的東西,從不輕易示人的吧。想到此,白雲起神色一緊,又把方子遞了回去。“姜小姐莫要如此,這是你家傳之秘,白某真的是受之不起,還請小姐收回此方。”
要知道在遙遠的古代,門戶之見是很重的。就拿武學來講,許多武學典籍都是各派私藏,從不公開,更別說互相交流了。醫術也是如此,一個好的藥方可以讓一個家族的醫生受用不盡,甚至有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之說,白雲起當然明白這些,所以纔會推辭。
姜文娣微微一笑,又把藥方推了回去,“陛下能以天下蒼生爲己任,文娣又怎麼會在乎在這一個小小的藥方呢。這樣吧,我也求陛下賜張墨寶給我,咱們算是扯平。”
我靠,這丫頭還真不是一般的膽大,居然敢跟當今皇上談條件。看來即便是在皇權至上的古代,超然於世外的風塵異人還是不受這些拘束的。
白雲起實在無奈,而且拿了這個藥方也沒什麼用。在他做大盜的那個年代,這些補酒補藥的方子被他偷到的估計夠出一本十全大補書的。而且個個都比這個要好上許多。不過也不敢講出來啊,於是猶豫了一下,面有難色地說道:“嗯,這個……”
“不嘛,人家要嘛……”姜文娣急了,居然扭腰跺腳撒起了嬌。撒完了突然發覺又失態了,頓時又鬧了個大紅臉。她小聲解釋道:“陛下出口成章,實在讓小女子心儀不己。剛纔那句憂民憂國的經典之作,更是讓文娣感動至極。家父一生行醫,以仁爲本,卻從來沒有到過這種境界,我只是想讓陛下寫此句以警姜家內外,也讓文娣時時自省自查。陛下也許覺得姜家的一張藥方彌足珍貴,可對於姜家人來講,能得陛下此句,其珍貴又如何能以區區一方可以比擬呢。”
話說到這份上,白雲起再想推託已經是不可能的了。當下道聲慚愧,然後細思了一下范仲淹在岳陽樓的場景,提筆在硯臺裡蘸飽了墨汁,開始筆走龍蛇。偌大的一方宣紙上快速地浮現出一抹青山,然後是一棟高樓傲立於峰頂,接着是一位青衣儒士負手仰天而立,腳下正有一彎碧水滾滾東流。
畫完之後,他換上一支細筆,在整幅畫的右上方題上了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許玉嫣走近細看,只見遠山凝翠,近水含情,整個畫面清晰利落而且層次分明,遠景近景都有一種傲視天下的豪情壯志洋溢在其間,當下忍不住拍手跳着叫好,不自覺間又是作足了小女兒之態,看得白雲起心中一蕩。
姜文娣擡頭望向書桌,發現剛纔作畫時燃上的檀香還有半柱之多。
白雲起也是一時興致,他一口氣完成了這幅畫,又開始在硯臺上輕點筆尖,打算落款了。文娣突然好像發現了什麼,於是冷不丁地驚叫道:“天!你是天涯漂泊客!”
“啊?”白雲起嚇得一哆嗦,手中的毛筆差點落在紙上。“你怎麼知道的?”
他問完了這個問題,突然覺得自己弱智得可以,這樣的回答就等於直接承認,想賴也賴不掉了。果然,身邊的許玉嫣已經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白雲起白了她一眼,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姜文娣卻沒有注意到他們倆的表現,這時候她的心思全在這幅畫上。她認真地審視了這幅畫許多,方纔輕啓櫻口說道:“真是太完美了,你居然和他是一個人,文娣早該想到啊。”
這一次輪到許玉嫣不解了,她款款地走上來挽住姜文娣笑道:“我的好妹子,你快說說,爲什麼一眼就看出陛下是天涯漂泊客呢?”
這個問題不但許玉嫣不解,連白雲起也有些迷糊。想當年他以天涯漂泊客爲號賣畫到現在,除了因爲那次筆跡未乾就急着交貨而被丹青聖手劉玉心認出來以外,這麼多年還真沒有人能主動認出,當然他主動說出來的不算。所以當許玉嫣問出這個問題時,白雲起也是一臉認真的表情望着姜文娣,覺得眼前這個丫頭不僅是美貌天下無比,而且的確有過人之處,令人不能小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