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你說呢,你往後……”側頭想要叮囑淵唳雲一番,在裴鳴月還沒有回過神來琢磨一下自己怎麼越來越像是個哄孩子的姐姐之前,就看見前者已經趴在馬鞍上睡熟。
牢獄裡的人受了些苦,只是渾渾噩噩的倒也不自知覺,反而是裴鳴月這些天並不輕鬆。
嘆了口氣,裴鳴月終於還是沒有選擇把人叫起來,只是翻身下馬,牽着馬繮繩,放緩了腳步,在往早就預備好的客棧徐行路上,想起京城裡華表樓那個公子。
近日聽人提起皇帝藉由李將軍苛待孩子,把李家這一代的獨苗帶到宮裡去教育了——皇帝的心思不純,早年的功績早衝昏了皇帝的頭。
昏雲罩金,亭午時分也好像沒有半分生氣。縣衙裡那些生死存失裴鳴月不用卜問也一樣能夠知曉背後是怎樣的暗中交易。
一縣父母官在百姓口中聲名不差,卻也撼動不了的存在,一個會些許法術的小小斫琴師,即便是靠着自己的手藝也曾結下不少人脈,想要改天換地,終究只是徒勞。
天時地利人和從來不是什麼迷信,一人之力所不能爲,便要等一個千千萬萬人同行的契機。只想着拼了命去做自己一個人做不成的事,在某種程度上講,反倒可以稱得上是自以爲是的“蠢”。
“若不是夫人離世,落淵莊早站在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位置上了!”
“早知道你這樣蠢,莊主夫人就不該生下你來。”
人在一段時日裡疲憊的厲害了,只要睡下,就容易被既往的瑣碎纏上夢境。可人在夢中,又有幾個能夠清晰地分辨得出?
“誰知道莊主時常閉關去鑄劍,絲毫也不顧及這落淵莊……錢有什麼用?”
“聽聞山澗裡藏着那些不世出的寶劍,若是能碰到半點,此生也是無憾。”
“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一個背影拖動燒得紅熱的劍胚,放到一旁燒的正盛的火上,手上往復的動作乾脆果決,沒有猶豫,也沒有因爲高溫和劍胚的重量而半途而廢。
“你……”看到這道身影的人嘴脣動了動,想來是已經認出了對方的身份,卻礙於什麼不敢呼喚。
“叮叮叮叮,叮叮!”
又是一輪有節奏的重複,適才想要張嘴的人已經站在了離着鍛劍那人不足三五步的地方。即便後者不是習武之人,也早應該感受到了對方的存在。
“爲什麼?”
“你明明沒有因爲母親的事怪我,爲什麼?”
“這落淵莊裡的人魚龍混雜,你難道就只想着姑息……”
“姑息”真是個好詞,自己什麼時候學會的呢?夢裡的人兒似乎在這一剎那意識到了這只是一個夢,開始放肆起來,想要奔着那所謂藏滿了名劍的山澗去漲漲見識。
“等等……”
剛要飛起來的夢又落到地上,淵唳雲又有些懷疑這麼真實的一草一木到底是不是個夢,父親又是不是聽見了自己的話,在呼喚自己?
“你只要再等等,給你我的劍就打好了……爲什麼不能再等等?”
原來那道背影早就停下來手上的動作,緣着溪流向山上踱步,望着面前的石碑沉吟。
“你我不用做干將莫邪,可我卻不曾想過你先我而去。”
“晏家不是最善星象?怎麼你卻不肯算算……”
“姑娘算算,小店也不是黑店,要的這錢當真沒錯。”
“你醒了?”直到裴鳴月的聲音出現在耳邊,淵唳雲便知道:自己的夢醒了。
“我們……”
二人有各自的理由離開,終於還是異口同聲的表述出來:“我們走吧。”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