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在忽然之間,狂風暴雨肆虐,四周還有濃稠迷霧迅疾瀰漫,蕭容有些迷惑,剛纔不是正和鮫十七一起看阿俊的恢復情況呢嗎?怎麼練功室就滿是風雨迷霧了呢?
蕭容下意識的就要邁步向前,卻忽然收回了腳,站回了原處。
不對,剛纔和鮫十七說話,正好講到大道與身邊人和事物間的取捨,怎麼場景就忽然變了呢?
這是心魔
蕭容心中一動,隨即在原處站立不動,任由那些濃郁將她整個人包裹住。
心魔怎麼會突然來襲呢?就算是左臂傷勢難愈,卻畢竟不算是什麼重傷,不會造成身心俱疲倦,從而因爲鮫十七的偶然幾句話舊觸動心魔啊?
難道,是那涅槃玉蔻花太過厲害,自己想要煉化它,卻反過來被它所乘了。
四周霧氣越來越濃,蕭容鼻中能夠嗅到濃霧和暴雨的氣息,頭髮被狂風捲起,皮膚上也能感覺到豆大雨滴砸在身上,還有霧氣中溼漉漉的水汽。
心魔幻境嗎?蕭容眯起眼睛,透過密集雨簾打量四周,卻發現自己的視線只能看到身邊兩三尺,再遠,就是密集雨簾,還有悽迷濃霧。
這也太快速了些吧?蕭容正想着,卻發現雨聲越來越遙遠,耳中卻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好像是什麼人在說話。
聲音很熟悉,男子的聲音,聲音疏朗耐聽,相必聲音的主人也定然是個眉目舒展看上去就讓人很舒服的男子。
那聲音充滿欣喜和雀躍“蕭容,我終於找到你了”
是凌雲嗎?蕭容一動不動,努力維持正常的呼吸,將有些不聽控制的心跳放得平緩,然後慢慢就地閉目盤坐,掐動法訣,心中默默唸誦靜心法訣。
那聲音就轉成了疑惑,“你,你怎麼不理會我?我費盡周折,求了師父用了秘法才找到你,你卻這樣對我?你不是說要來找我嗎?你爲什麼不來……”
蕭容心中一笑,凌雲如何會變成這等怨婦?還不如讓他來演繹分贓不均反目成仇的更貼切一些。
那聲音就變成了慘呼,“啊,你居然有防備?你居然防備我?你居然爲了這些身外之物防備我?我就知道,你,你並沒有喜歡上我,你說要和我一起遊歷一起修煉,都是騙我的……”
淒厲控訴,真真切切,蕭容閉着眼睛,卻彷彿能看見凌雲渾身是血手捂胸口狀似瘋狂的看着自己,一邊流血一邊控訴。
太真實了,真實到蕭容明知道這是假的,心中卻總想要站起來辯解。
“好,既然你如此無情,那我也就不用自作多情了,咱們索性拼個你死我活”那聲音瞬間狠厲起來,接着疾風陣陣,夾帶着刺骨的寒氣就向着蕭容撲了過來。
是假的蕭容告訴自己,靜心法訣唸誦的更快,伸手往腰間一探,拿了定神符咒就要往自己身上拍,可手中的定神符咒卻無火自燃,化爲灰燼,而蕭容的身體,也漸漸酥軟起來,有些無法自主。
蕭容一怔,隨即明白這是假中有真真中有假的迷心障,連忙右手高高舉起,用了所能調集的全部法力往左臂傷口上狠狠一拍。
幾乎讓呼吸停滯的傷痛瞬間席捲了蕭容的整個身心,也讓她酥軟的身體立刻恢復了自主能力,接着蕭容睜開眼睛,卻看見漫天狂雨之中,一個身穿道袍鶴氅的身影,正驅使飛劍猛刺而來。
蕭容呼吸一滯,立刻又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蕭容識海中忽然一動,接着便是一陣刺痛,像一枚鋼針狠狠戳進腦中狂刺一樣,蕭容大叫一聲,站起身來,卻看見鮫十七滿是憂慮的小臉蛋。
是回來了還是在阿俊療傷的練功室中。
蕭容轉頭,看見小黑和阿俊仍舊是之前的樣子,不由心中安定下來,然後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鮫十七的肩膀,卻一時之間說不出什麼話來,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鮫十七就哭了,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落下,卻在滑落臉頰之後變成一顆顆滾圓的珍珠,珍珠跌落在地上,發出絡繹不絕的脆響,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
只是再密集的脆響,也難以被遮掩鮫十七糯糯的童音,鮫十七索性撲到蕭容的懷中大哭起來,“嚇死我了,容姐姐,你忽然之間就一動不動了,我怎麼叫你,怎麼推你,你都不理會我,嚇死我了……”
蕭容無言,只能不停的輕撫鮫十七的後背,這個時候的鮫十七,真正流露出他小孩子的本色來。
也難怪,按照幻鮫一族那種動不動就十幾萬年,數十萬年的壽命來講,鮫十七也不過真的是一個幼齡稚童。
“對不起,小十七,是容姐姐太貪心了些,一心只想着早日煉化涅槃玉蔻花好治癒傷勢,卻被白慈設在花中的迷心障所乘,引來了心魔侵襲,幸好小十七聰明勇敢,及時救了容姐姐,別哭了,以後容姐姐一定會小心的。”
迷心障,是一種迷幻之法,如是事前沒有防備,又恰逢心有所感或者心有所惑,是很容易被趁虛而入的。
而一旦被迷心障纏上,那幻覺之中的事情則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若是被那些幻想中的人真的打傷,肉身之上也會出現同樣的傷口。也就是說,若是蕭容方纔沒有及時被鮫十七喚醒,虛幻凌雲的那一劍,真的會貫穿蕭容的身體,甚至會殺死她。
幸好,迷心障轉瞬即逝的一次性法術,只要能夠從迷心障中走出,這迷心障的法術就即刻失效,以後再也無法再次激發,這讓蕭容大大鬆了一口氣。
蕭容軟聲安慰,許久之後,石室地面上已經滿是珍珠,鮫十七才哽咽着止住哭泣,卻還是一抽一抽的,看的蕭容更是心疼內疚,“乖了,不要哭了,我們小十七可是幻鮫一族最勇敢的勇士,這次還成了容姐姐的小救命恩人,可莫要再哭了……”
鮫十七不好意思的揉着眼睛,啜喏半天,才說道:“我,我是怕你一動不動的久了,變成大石頭,以後就沒人陪我玩了。我,我,我其實不是爲你哭的,我是幻鮫一族的勇士,勇士是不會掉眼淚的。”
“對,對,鮫道友一向勇猛樂天,又怎麼會哭呢。”蕭容順着鮫十七的話說道,心中卻是柔軟起來,有鮫十七在,真好
“不過,容姐姐醒來,卻並不完全是我的功勞,容姐姐你入定之後,我施展了好多次驚神刺,都不得而入。後來容姐姐忽然一動神識出現空隙,我才能夠趁機刺了一記的。”
鮫十七很是謙虛,不忘記向蕭容表明緣由。
蕭容一查識海,已經知道了原委,卻是此前交給毛立文的那張傳音符被他發動了,那上面原本附着了蕭容的一縷神識,發動之後,神識自動迴歸,卻更好趕上了這個關鍵時刻,讓蕭容的神識出現了鬆動,所以才讓鮫十七得手。
這也算是因果的一種吧,蕭容不由得微微一笑,可是笑容剛一出現卻又凝住了。
這次迷心障的發作,雖然是個禍端,卻也讓蕭容清醒的認識到,自己的心境出現了漏洞,否則也不會誘發心魔,繼而被迷心障所乘。
或許是因爲生爲女子,或許是因爲長生大道上過於孤獨,蕭容越來越希望在追求大道的路上,能夠有人陪伴,就算不是人,是靈寵、器靈,或者是能夠真心以待的夥伴也好。
這很不像自己,這是從什麼時候起發生的變化?蕭容不禁皺起了眉頭,繼上次頓悟之後,蕭容改變了許多,雖然仍舊對一切充滿防備,可是在歷練中卻變得儘量的與人爲善,在五環洲上如此,對萬家如此,後來到了這依雲山脈,對廖丁等築基修士也是如此,就更不用說對阿俊、鮫十七和小黑了。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對人和善,固然可以讓心境修爲更爲坦然無波,減少心魔出現的機率。可相對應的,卻很容易被人出賣,這個世界上,人們總是容易出賣那些對人和善的人,因爲只有這些人和善無害,就會讓人以爲是軟弱可欺,纔會讓人以爲出賣之後不會被人算賬,更加容易過關。
萬家族長,若是當時自己不是那麼好說話,他必然不敢得寸進尺,最後還妄想出賣自己換取奪舍肉身。
方敬堯,若是當時自己痛下手段震懾住他,他後來必然不敢大喇喇的當着那麼多修士提出調組。
桑陽子,若是當時自己沒有表現得那麼寬容無害,而是像其他領隊那樣殺伐冷酷,他必然要掂量一番出賣自己的代價。
至於阿俊、鮫十七,還有小黑,甚至是蕭容一再告誡自己不要爭那朝朝暮暮的凌雲,若是真的有一天要在大道和他們之間選擇,該怎麼辦?
現在只不過是金丹初期,一切都還可以維持現狀,若是有幸能夠結嬰,這必然成爲讓蕭容難以逾越的心魔,這一點是完全毋庸置疑,鐵板釘釘的事情。
蕭容忍不住就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