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縣的公安局長,一般情況下現在很少再親自出馬去辦案了,一個電話,一個會議,聽彙報,做指示,是常態。《》?.一個縣長下鄉都可以警車開道,縣委書記下鄉甚至於封道的社會,官是越來越好做。反正也不必道歉,一身全是理,更不用辭職,一切向錢看,就這麼個體制了。
但是也不全這樣,肖子鑫就是其中之一。
他到大國縣來當這個副縣長兼公安局長,由於當時當地的那種特殊的社會治安條件和客觀的混亂局面,一切都容不得他大意。雖然由他在巴溝鎮掀起全縣的第一波打黑除惡動了真格,一舉打掉了包大牙、三炮子、伍愣子,還有馮大劃、孫六子等等黑社會團伙,有力地震懾了犯罪活動,然而,久病頑固的大國縣,並未因爲這種雷霆萬鈞之勢而從此以後太平下來。
相反,犯罪活動就像頑症牛皮癬一樣,小的社會治安事件就不說了,即使是大案要案,仍然頻頻發生……
而連續發生在露水鄉的連環套案,按照肖子鑫的指示,副大隊長楊強這些日子的主要精力幾乎都放在了這個套案上。他帶人經過調查走訪,瞭解到的情況和細節越多,肖子鑫聽過有關彙報之後心裡越覺出其中的種種詭譎,意識到包括前不久發生的那起周曉娟失蹤案背後必有一個更大程度上的詭異惡性案件——
肖子鑫親自去了露水鄉,詢問了相關受害人的家屬。
心中陷入沉思。
當妻子柳玉鳳的電話打回家中的時候,她的丈夫邰喜民正接孩子回家剛進門。
邰喜民是消防警察,平時工作雖清閒,但值班時每一根神經都始終繃得緊緊的,不敢有一絲懈怠。一有火警,在林區那就是大事!因此,他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上下班接送孩子,最放鬆的時間則是回到雖不十分富有但非常溫馨的小家。
在那裡,他可以毫無顧慮地教孩子寫字、算算術,做好飯等妻子回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度過每一個屬於他們的時光。而他每天最不放心的事就是妻子。
這幾年,露水開出租車的女司機不算少,雖然這樣的事早些年連想都不敢想,但如今畢竟不同過去了,在小鎮上,女人能夠開個出租車算是不錯的活,儘管辛苦,但掙得多,人人瞧得起,經多見廣,也挺安全,從來沒聽說有人出過啥事。
然而,自從去年發生李愛香被害案後,邰喜民就開始一直替妻子擔着心,生怕她出啥事。
妻子柳玉鳳是要強和辛苦的。自從開上出租車,每天起早貪黑,風雨無阻,雖然小鎮不大,坐車的人也不多,但收入還可以,因爲她付得起辛苦,膽子也大。沒出事前,不管多晚,也不管客人要上什麼地方,只要錢給得相應,她就沒二話,哪都敢去。
就衝這一點,他就格外疼愛和理解妻子,也沒少告誡她千萬要注意安全。柳玉鳳告訴他,你別以爲我啥也不懂,我身上有防備呢!
“啥防備?”他問。
柳玉鳳得意地說:“不告訴你,反正我不怕!”
他說:“不管你有啥防備,碰上壞人你這小體格也打不過人家呀!”妻子告訴他,她身上有刀。
那天接回孩子之後,兒子放下書包,寫作業去了。他洗把手,轉進廚房正要做飯,電話響了。
“爸爸,電話!”
邰喜民舉着水淋淋的兩隻手跑進客廳。
這個電話,就是柳玉鳳將車開出露水鄉後,一過西山木材檢查站時打來的。早晨已說好,妻子買肉,晚上早點回來好包餃子吃,現在,天已撒黑影妻子卻說要去高麗屯送人,他心裡不由直犯嘀咕。去年鎮上發生的那起“3.03”姦殺搶劫女出租車司機的事曾經轟動半邊天,他在公安局更是清楚,動靜很大,儘管連長角市公安局都來了人,但一直到現在這起案子也沒破掉,他心裡總覺得不託底。
當時,他在電話裡曾想讓妻子回來,別去了,但人已經在半路上,顯然不行,就沒說,只讓她自己多小心點。
看看窗外,不知會不會發生什麼事。雖說他只是消防警察,但畢竟也跟公安沾個邊,什麼事都比一般老百姓多知道些,考慮得也複雜。社會亂,他尤其知道。可妻子在外,他毫無辦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格外囑咐了妻子幾句,心裡禱盼她平安。
撂下電話,他讓孩子快寫作業,自己轉身去了廚房撈了兩棵酸菜,先把餡兒剁出來,再把面和好,等媳婦把買的肉拿回來就開始包。
轉眼,6點了。
妻子還沒回來……
6點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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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仍沒蹤影。孩子做完作業,電視也不想看了,幾次跑出來問他:
“爸爸,我媽什麼時候回來呀?我都餓啦!餃子還包不包呀……”
他比兒子還着急,這期間,他曾數次往媳婦手機上打電話,奇怪的是她的手機明明開着卻無人接聽。後來再打,竟關機了,這是過去從未有過的事,他不甘心,再打,裡面就傳來那種讓人不安和心煩呆板沒有任何語氣變化的女人錄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或不在服務區內,請稍後再撥……”之後一串莫名其妙的英語更讓人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不祥之感。
怎麼會不在服務區內?關機更不可能!
過去妻子經常到高麗屯一帶接送客人,哪一次都打得通,今天怎麼了?他甚至有點後悔,剛纔爲什麼不問問到底送的什麼人?坐立不安中,邰喜民一個勁地抽菸,一大一小爺倆不知怎麼辦纔好,都似乎感到有點不妙!
又等了一會兒,不祥之感開始迅速擴散到整個神經和血管……
他快速抓起上衣邊往外走邊回頭對孩子說,我出去接接你媽去,你一個人在家裡可別亂跑啊!不等孩子回答,他的身影已經衝進了門外的黑暗中……
露水是東北大型國有林業生產基地之一,也是露水林業局機關所在地,地處長長角腹地。經過解放五十多年來的長期建設,高樓林立,與鎮政府連在一起,說是小鎮,其實在山裡也趕上一個小城市了,是一個集林區、地方和自然保護區混雜在一起的地區,外來人口多,工農混居,人員構成極其複雜。
這個地方,就跟巴溝鎮沒什麼兩樣,據說解放前這裡也是個土匪窩,遠近聞名,嶺高谷深,怪石林立,過去農民逃避抓壯丁,只要藏進這一帶就萬無一失。當年也曾有日本鬼子進山“剿匪”麻達山走不出來,最後全部活活餓死在裡面的傳說。
當晚19點50分,家住林業局森工街的邰喜民一同志家,老王下班喝了點酒,一家人正看電視,勞累了一天的女主人看着電視不知啥時候已經睡了。男主人老王和兒子還趴在被窩裡瞪着眼睛津津有味地等着廣告之後,繼續看電視連續劇《宰相劉羅鍋》的下一集。
突然,院裡的狗狂吠,有人踏着厚厚的大雪卡嚓卡嚓急匆匆來到他家大門外,隔着板杖子“砰砰砰”用力地連續敲打,喊着老王的名字。
“老王!老王!快開門——”
“爸,誰來啦?”
“你下地看看去,”老王側耳聽聽,吩咐兒子去開門。“大概是你邰叔。”
敲門聲很響。女主人激靈了一下,擡了擡頭,又睡了。兒子穿着紅衫褲跳下地去開門,門一開,突見一個身披雪花、汗流滿面的人闖進來,進屋就哭了,老王大吃一驚,急忙坐起來,望着來人:“咋的啦小邰,你哭什麼?”
來者正是柳玉鳳的丈夫邰喜民。只見他目光散亂,擦了擦額上的冷汗,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剛纔,從家裡出來後,他先在大街上找了一陣兒,跟那些司機打聽柳玉鳳的事,問誰看見她拉什麼樣人去高麗屯了,衆人紛說不一。
給他印象最深的一句話,除了那人個子挺高,看着眼生,面目不善之外,就是曾經有幾個人主動上前搭話問他打不打車,都被那個人拒絕。但隨後他卻偏偏坐上了他妻子柳玉鳳的車走了。這一說法更讓邰喜民感到凶多吉少。“王哥,快穿上衣服跟我找找我媳婦去吧,她可能出事了!”
“你媳婦?小柳咋的啦?”邰喜民平時是個穩重的人,他的表現讓老王感到意外,他的話更讓他大吃一驚。邰喜民心亂如麻,把事情和自己的憂慮簡短說了一遍,又告訴他鎮裡鎮外剛纔已經好一個找,就是沒見自己柳玉鳳的人影和出租車,這更加重了他心中那種隱隱的不祥預感!
聽他如此一說,老王渾身一顫,也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剎那間手腳冰涼,大概他也想起了一年前李愛香被害那件事,急聲說:
“哎呀,這麼說今晚小柳八成真要出點啥事了……”
“出啥事啦?”老婆驚醒。
“哎呀媽!”一直站在地上聽他們對話的兒子也急了,“我柳姨出車上高麗屯去送人,這時候了還沒回來,你看我邰叔急的!爸,你趕緊下地跟我邰叔找人去得了!”老王的老婆被他們的神色和兒子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弄得有些發懵,她一邊揉搓着眼,一邊吃驚地望着地上的兩個人。
平時他們兩家關係最鐵,相處得如同一奶同胞。聽兒子這一說,丈夫老王也忙三忙四地起來登上棉褲跳下地,她也想起來,可她光着身,老王摘下牆上的棉帽子說了聲:
“走!”
兩個人就跨出了屋門,兒子隨後也急忙穿上衣服跑出來跟在後面。
路上,兩人一路小跑着商量:“這樣吧,咱分開再多張羅一些人,讓大夥都幫忙出去找,要不,露水地區這麼大,小柳一半會兒恐怕也找不着……”
於是他們就分開,分頭去找各自的同志和朋友。不一會兒,他們就發動了親朋好友十幾個人開始了更大規模的尋找。與此同時,邰喜民又組織人開車去高麗屯和砬子河,希望在那裡能夠有所收穫……
同時,爲了能夠確保找到柳玉鳳,他們甚至把尋找路線沿伸到了一百多公里外的大國縣,因爲柳玉鳳以前也曾夜裡跑長途送過人,不同的是她無論走到哪都會及時給丈夫打個電話,防止讓他着急,這次儘管基本沒什麼希望,但邰喜民和尋找她的人們仍然期盼奇蹟出現。
小半夜時,所有的尋找仍然沒有任何消息。越來越多的朋友和親屬聽到消息從家裡熱乎乎的被窩裡爬起來,參加到尋找柳玉鳳的隊伍中,一些人在大街上來回轉圈子,帽子鬍子上都是汗和白霜,冒着熱氣。另一些人則穿行在各個衚衕裡,因爲李愛香案就是在她家附近的衚衕裡被連人帶車發現的……而親自領人去高麗屯的邰xx冰天雪地地轉了大半夜,什麼也沒發現的時候,兩行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順着臉頰流了下來,“爸爸,你和王大爺他們一定要把我媽找回來呀!”孩子的哭聲言猶在耳,漆黑寒冷的夜空下他的心在流血,在暗暗祈禱……
21點,邰喜民一行歸來。在查找無望的情況下,他決定到露水林業公安局報了案!
警方很重視,連夜組織人一起尋找。
失蹤者柳玉鳳的丈夫邰喜民也繼續領着家人、朋友在鎮內大街小巷和附近村屯開車去尋找……
經過整整一夜的折騰和苦苦尋找,仍然一無所獲!
邰喜民欲哭無淚,又擔心在家的兒子,回到家,兒子哭着跟他要媽媽……
圍了滿滿一屋子人,左鄰右舍聽說柳玉鳳可能出事了也都趕了過來,紛紛勸着這大小兩個肝腸寸斷的傷情人,一邊幫着出主意,跟着抹眼淚。雖說如今人情已變得沒有過去那麼真誠和濃烈,但在古道熱腸的露水,人們還是盡其所能地爲邰喜民排憂解難,真心地幫助他,盼望柳玉鳳能夠早日回來。
天在漸漸發白。空着肚子打車到縣城各旅店與農貿市場以及柳玉鳳的同學和可能落腳或該去不該去的地方查詢的那一幫人,已經成爲家裡所有人心中最後的希望。
不幸的是,天亮時,從他們打回的電話中得知:結果一樣。本來尋訪途中老王、老李幾次想建議到小吃鋪吃點東西,餓了大半宿,肚子裡空撈撈的,加上大半夜的奔波,誰都想吃點飯,暖和暖和,可誰也不好意思把這個意思說出口。
是啊,失蹤的柳玉鳳還沒找到,自己怎麼好意思提出先吃飯呢?幾次想提,幾次又都被同行無聲的沉默打消了念頭,最後找遍了所有地方,老於說要吃你們去吃吧,我不餓,吃不下去,其他人也就誰也沒去吃,開着車又往回返,一路仍是四外注意溝溝岔岔有無邰家那輛墨綠色的奧拓車……
他們心裡都掂記着快點回家再看看,儘管從電話中已經知道家裡沒找着,但這種念頭還是忍不住冒出來。同時,他們也希望公安局那邊能有什麼新線索,到了這時候,也只有那個地方讓他們保留着最後一點不滅的渺茫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