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子鑫生了一肚子氣,回到公安局越想越不是滋味。這個包宏仁真不是東西,雖然平時少有接觸,但懸圃縣畢竟就這麼大,有頭臉的幹部也就那麼多,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犯得上嗎?
下了車,上了樓,進了辦公室,走廊看見他的民警和辦公室人員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哼哼兩聲,完全沒有了之前平易近人跟大家笑逐顏開的模樣。
雖然大家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他們平時很少看到肖子鑫不開心,“今天肖局怎麼了啊?”
大家紛紛猜測,有人問到辦公室,辦公室主任搖頭,他也不知道,不過他想起肖子鑫讓他給菸草打電話詢問包局長在家不在家的事,心裡估計應該是跟菸草有關吧?
關於肖子鑫表哥被扣的那一車香菸,在菸草局的半個多小時,局長包宏仁也不說不行,只拿《中華人民共和國菸草專賣法》搪塞他,說其實事不是什麼大事,大家都是朋友,按理說應該給他肖子鑫這個面子,可是……注意哈,中國人歷來喜歡在“但是”、“可是”後面做文章,前面即使說得天花亂墜,全是官場上的假話而已,緊接着“但是”“可是”後面的話,一般纔是他們真正要說的話。
“但是,老弟,不是我撥你這個縣委常委的面子,實在是這事不好說啊,呵呵,咱們畢竟跟其他單位不同,有菸草法擺在那裡……”包局長說。
“下面的人扣了貨,我要是不研究就給放了,有人非告狀不可,違法啊……”
見肖子鑫臉色難看,光聽他說話自己卻不吭聲,包局長陪了笑臉又說:“呵呵,其實老弟你今天來是給我出了個大難題啊,唉”
這一嘆息,肖子鑫便聽出了轉機,似乎面前這個包宏仁真的讓《菸草法》和自己上門弄得左右爲難了。
可是,回到公安局之後現在再想想前後包局長的態度和說法,儘管他一臉笑,又沖茶水又遞煙,還把根本上不了檯面的破白蝴蝶泉煙說成了天下最好的貨真價實的煙,而且說它不僅菸絲純正,內部相傳沒有任何添加劑和有害物質,而且據他說他本人之所以什麼好煙、貴煙都不抽,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抽這種低檔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對身體健康負責”
我考……
他居然把在縣政府辦、縣委辦幹過跟全縣幾乎所有幹部打過交道的肖子鑫當成了傻子對待。別的不說,就這一卡車被扣的香菸,肖子鑫心裡明白,不管有什麼菸草專賣法,包局長的所有說法只是表明他不想好不容易扣了一車貨,他一出面就輕易放過一次幾十萬元的經濟利益外加罰款而已。只是看在他是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的面子上,沒有當面拒絕而已
肖子鑫本身就是執法的人,但是法跟法又有不同,平時涉及到全縣違法犯罪的事也沒少處理,包括那些打架鬥毆、賣淫嫖娼、保外就醫……等等等等,幾乎是每天都有,肖子鑫大部分也都給上門說情的人一個面子,從來沒有一口拒絕過。凡是能上門找到他的人,一般都是縣裡有頭有臉的領導或關係中的關係,他也是懸圃縣的一員,在懸圃縣當官,生活在這些人當中,試想,如果不是特別嚴重的犯罪活動,他不給這些人一個面子,行嗎?
因此肖子鑫特別明白,任何單位的“一把手”都不是隨便就能當的,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但是既然有能力當上了,那麼任何單位就當前的這個特色國家而言,一把手就是一手遮天。
他說了就算數,沒有什麼行不行之說,有什麼不行的?
研究研究,合計合計……在肖子鑫看來就純粹是扯淡之談,言外之意也就是婉言拒絕。
肖子鑫拿起電話給表哥肖子傑打了過去,告訴他事情不太好辦,表哥一聽就急了,他在賓館那邊一直在等待消息呢,一聽肖子鑫都這麼說了,只差點沒急得哭出聲來,什麼最疼?割肉啊,在鄉下開批發商店的表哥肖子傑,倒騰香菸爲什麼,還不就是爲多賺錢麼?如今好,前後跑了多次都沒事,這把卻意外栽在了懸圃縣菸草局的手上,一大卡車煙扣了不說,如果表弟肖子鑫沒辦法給他要回來,那菸草局那邊肯定還要罰款
“你出面都不行,那怎麼辦啊?這事到現在我還沒敢告訴你嫂子,就是怕她着急上火,這一傢伙可慘了,幾十萬元沒啦,而且還有可能罰款……”
聽着電話那邊表哥帶了雞屎味兒的感嘆,肖子鑫當然明白他那一臉衰相,心裡也不是滋味。只告訴他,現在也不是就一點門兒也沒有了,只是一半一半,讓他心裡有個準備而已,希望不大,但也不是絕對沒有希望。肖子鑫最後說:“哥,你放心,我再想想辦法,我知道你們掙錢不容易,不過這把你們的確是把事弄大了,菸草有法,我這個公安局又不管這段,要是其他違法行爲,我說了就算,也用不着上菸草去說好話了……”
放下電話,心情煩亂,這時辦公室主任還有幾個人送來報批材料和一些文件,肖子鑫只好收拾一下心情,看一眼那些文件、材料,在上邊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大名,把他們打發走了。
坐了一會兒,點上煙肖子鑫起身想找菸草法查查,看看包局長嘴裡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菸草法》到底都寫了些神馬。之前,雖然對中國的幾百部法律、法令、法規和條例早有耳聞,不過肖子鑫只是到了公安局之後才刻意學習了許多跟公安工作、刑事犯罪等等有關的法律規定,在他的辦公室一面牆的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業務精裝本書籍,但是也還不算學得完全。
畢竟,在這裡,尤其是在懸圃縣當這個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許多事情並非嚴格按照法律行事的,何況還有法制法的同志,一些重大事情合法不合法,有他們在下面替他查閱提出建議。
找到法律大全,翻開一查,很快就把那八章四十六條菸草法大致瀏覽了一遍,看了更加生氣……
什麼法也沒有公安局管的這一大攤子法更嚴厲更不好操作,一個民法,他包宏仁有必要在我面子這麼顯擺這麼拿捏人嗎?
正這時,電話響了,是下面派出所打來的,所長向他彙報說抓了幾個嫖娼的,請示怎麼處理?
“嫖娼的也請示,你頭一次當所長啊?”肖子鑫心裡正有氣,一聽下面這個所長的話火一下子就冒出來了,把所長好一頓罵,“這種事你們頭一次處理啊?”
“不是,肖局長您聽我說,”所長解釋說:“本來咱們處理這些事有經驗,可是其中有個傢伙說是包局長的侄,口氣挺橫,下面的民警和聯防把他弄到所裡來了還不老實,張口就罵罵咧咧的……我也沒客氣,打了他,但是……”
“包局長,哪個包局長?”問完這話,肖子鑫不等對方回話立馬就明白了,我考tnnd,莫不是這就是現世現報嗎?因爲肖子鑫心裡太明白了,滿打滿算,懸圃縣姓包的也沒有幾個,當局長的更是隻有這個外縣交流來的菸草局局長一個爲了表哥煙的事,我剛去找你你牛逼大撤的,現在你不嫖娼你侄卻嫖娼還tnnd落到咱們派出所手上了……呵呵,真是有如神助
“是包宏仁麼?”肖子鑫壓抑着突然襲擊一般衝上心頭的雞凍,故意冷若冰霜地詢問。
“對,就是那個包局長包宏仁,這個人我也不認識啊,只是感覺平時這個人吊不打鼻樑子,我也只是知道縣裡有這個人沒來過什麼事,”所長一聽肖子鑫不客氣的語氣心裡大概也明白了,順口溜道:“可是現在他侄這小子在咱們所裡挺橫,張口就罵人,誰也管不了,好象嫖娼還有理了似的,而且還跟我提到了你,說他叔叔認識全縣的官,更認識‘你們’公安局的領導,還有那個‘肖局長’,跟我叔都是朋友哥們所以……”
“放屁”肖子鑫衝口而出罵道:“誰跟他是朋友哥們”
“可那小子那麼說啊……”
“所以,你就當回事了,就特意請示我,是嗎?”肖子鑫忽然來了勁兒,衝着話筒哈哈大笑。
“是……”所長莫名其妙地小聲承認。
“拘”肖子鑫猛地口氣一凜,臉色都變了,毫不客氣地對着電話那邊的手下下了命令。“菸草局算個屁,該拘拘,該罰罰,提誰也不好使,別慣他這個臭毛病”
“是,肖局我明白了,”所長似乎鬆了一口氣,“我心裡正憋着氣呢,本來就想收拾他,他要是不提你我早動真格的了,呵呵……”
“我告訴你啊,孟所長,不管我認識不認識這個包宏仁包局長,他侄嫖娼就是犯了法,一碼是一碼,你們派出所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不用請示我,”肖子鑫咬牙切齒說道:“一切按照上限處理,拘留、罰款,5000塊一分不能少,即使是包局長出面說情也不行,他們菸草局是有法的,咱們公安局也有法,一切按法律辦事。明白了吧”
話是這麼說,不過當時肖子鑫心裡是實在有氣,但是別忘了,他畢竟聰明能幹,是個能晾大局幹大事之人,說完這番話之後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有點兒意氣用事了。而且,他轉念一想,抓人罰款不是目的,“教育”纔是目的,尤其是表哥一車煙被扣這事正跟包局長溝通,自己不能把話說太死了,不然的話一旦給包局長施壓之後他答應了放煙,怎麼跟下面反口,自己如何收場呢?
“但是有一條,”肖子鑫最後特意強調:“別打這小子,這事慢慢處理,聽我電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