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傢伙也真夠個“練家子”,沒打麻藥沒上醫院,一個人回到宿舍只簡單包紮了一下,竟沒被任何一個人看出來。直到第二天,同住一室的姚吉勝發現他一跛一拐地走路,問:“大虎,你咋整的呀?”
“***!前晚在外邊幹仗,讓人攮了一刀……”
“有事兒沒?”
“沒事沒事!”
“誰打的?”
“一幫小子,不認識呢……”
姚吉勝追問,王棟躲躲閃閃,姚吉勝發現他語無倫次,這根本不是他“大虎”平時的性格。要是平時,吃了這麼大虧的大虎肯定不會善罷干休,拚了命都要找回來。姚吉勝轉身就將這件事電話報告給了龍建國,龍建國一聽,非常氣憤,隨着他名聲日益擴大,他決不允許任何一個勢力侵犯到他手下的任何一個人,對於這樣的事坐視不管,等於打他的臉一樣!
他在電話那邊責令姚吉勝:“你立即給我查一查,到底是誰砍了大虎?讓他說清楚!”
姚吉勝馬上和杜紅軍去找王棟,問:“大虎,國哥生氣了,你前晚到底跟誰打仗讓人給攮了?”
王棟本想騙過這件事,不讓人知道,自己爲了一個女人自傷自殘畢竟不是光彩的事,而且費了這麼大勁還沒得到,傳出去讓人家笑話,人家弄個女人非常容易,自己卻不行。他沒想到這事會讓國哥生這麼大的氣,不敢把這個謊再撒下去了,只好承認:“你們告訴國哥,沒事,這是我前晚自個扎的,我想跟徐小媼搞對象……”
龍建國一聽彙報,更生氣!
這個王八蛋!
王棟撒謊被逼無奈又自戳謊言,杜紅軍和姚吉勝一走他頓感“情況不妙”。國哥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團伙裡的“家法”他更清楚,頭一條就是“不準撒謊”,如果違反了這一條,就要被剁掉一根手指。就在王棟不知道怎麼辦好的時候,姚吉勝又來叫他,說國哥爲這事已經到了美人鬆,讓他立即到辦公室去見國哥。
他一見龍建國,龍建國臉色陰沉,雙眼死死地盯着他,盯得他渾身發毛,差點沒癱在地上,一個聲音在他的頭頂盤旋,雖然又低又緩,但壓力十足,彷彿不是從國哥的嘴裡發出來,而是由他憤怒的胸腔裡面擠壓出來的一般充滿威懾力量。龍建國說:
“王棟,你他媽真給我丟人!”
“國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哼。”
“國哥,我不該撒謊,我……甘願受紀律處置,我只求國哥給我一次機會。”
“你打算怎麼辦?”
王棟抑制住蹦跳的神經,心裡很害怕,渾身抖個不停。坐在面前的龍建國猶如一個巨人,冷森森的臉色讓人恐怖,不大的眼睛佈滿殺氣。這個人對他有再造之恩,就是讓他去死,他也無二話。
“我想自己剁去自己的手指,國哥。”
龍建國思忖片刻,沒說話,起身走了。
當時只有21歲的王棟雖然衝鋒陷陣生死不懼,但真要砍掉一根手指,還真有點猶豫。他不敢指望國哥會寬恕他,但看到龍建國生氣離開的樣子讓他後怕,他知道龍建國同意了他的請求。他知道不自殘一根手指是不行了,回到美人鬆樓下的一間包房,抓起桌子上的一瓶酒一口氣喝掉大半,眼睛立刻紅了,眼前朦朧了,搖搖晃晃找了把菜刀回來,咬緊牙關揮刀便向自己的小拇指砍去。
“咔嚓”一聲,一股血線飛濺,斷脆的聲響很大,一陣劇痛穿心而過!
酒壯惡人膽。王棟原以爲這一刀下去,手指便不再屬於他了,不料雷聲雖大,可雨點卻小,他下意識地睜眼去看,舉到眼前的左手完好無損,血卻像穿箭一樣噴濺不止,再一看,纔看清眼前的一切:原來小拇指尖僅指甲部分被砍掉了,其他還長在自己手上,比起前晚上的英雄氣概,不知是少了看客還是酒精心理作怪,反正這一刀不但沒有達到“家法”的要求,他自己也沒想到,疼痛使他一陣陣暈眩,昏厥在包房內的沙發上……
這個“大虎”的虎勁殺別人行,殺自己難。刀下的狠,動靜也很大,效果不佳。
他知道這樣肯定過不了關,也不知道國哥走沒走,自己已經沒有膽量再揮刀砍自己手指第二次,承受不住那種缺乏足夠勇氣的自殘行爲。怎麼辦?他一邊緊緊地捏着流血的手指,一邊緊張地想着主意。砍,膽量不夠;不砍,“家法”難饒,怎麼辦?
有趣的是,就在王棟感到左右爲難準備逃之夭夭時,他的心裡仍念念不忘的是一個女人,還是徐小媼。爲了她,他紮了自已大腿一刀,又不得不砍掉自己的一根手指,雖然沒得到她,但他不後悔,大有寧可花下死,作鬼也風流的賊膽這個中等個,黑臉膛,有結實身材,粗壯四肢的漢子,是一個不討女人喜歡的男人,但他偏偏喜歡女人,越是得不到越喜歡!
他已經決心逃離美人鬆夜總會,離開這幫人,雖然他知道脫離組織一旦被抓住必將遭受“家法”更嚴厲的懲罰,可眼下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只能是打一棒子躲一躲,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唯一心有不甘放不下的就是那個大屁股徐小媼!
當龍建國得知王棟逃跑的消息後,吃驚之後是更大的惱怒,他大聲喝斥杜紅軍:
“跑了?跑哪去啦?”
“不知道。”
龍建國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走到窗前,凝視着遠處馬家溪畔的體育場,極力抑制着心中的氣憤。他是個做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如果讓王棟就這麼輕鬆地脫離了組織,逃避了懲罰,那麼“家法”的威力何在?他龍建國的面子又往哪放?這麼大的集團一旦有人再觸犯“家法”效仿王棟也一逃了之,“滾石洗浴娛樂總公司”豈不是一盤散沙!
他猛地轉過身,吩咐杜紅軍:
“你立即和大紅帶人出去給我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王棟給我抓回來!”
“是!”
一聽國哥動了肝火,於開明和手下的弟兄們哪裡敢怠慢,立刻放下手裡的生意不做,分乘數輛車就在北疆的大街小巷發了瘋似的找起來,北疆大街、建設大街、工農大街、西安大路、自由大路、南京大街、黃河路、紅旗街、解放大路,三縱五橫,一雙雙眼睛透過車窗像艾克思光一樣在行人遊客中睃巡……
也有人直奔王棟以前常去的幾個朋友那裡,只差沒把整個北疆翻了個底兒朝天,但一起到傍晚,幾路人馬均一無所獲。
黑巴出溜的“大虎”帶着腿上和手上的傷好象被蒸發掉了一樣……
++++++++++說來讓人,就在杜紅軍、於開明向龍建國彙報沒有抓到王棟之時,一個電話突然從美人鬆那邊打到了北疆亞20層龍建國的辦公室。龍建國拿起電話,聽了一會兒,“嗯嗯”兩聲,放下電話,一句話沒說,臉色卻越來越不好看。
王棟在神秘消失了一天之後,又回到了夜總會!
杜紅軍試探地問:“國哥……”
龍建國:“你們馬上去美人鬆,王棟回來了。”
杜紅軍、於開明一驚:“回來了?那……”
龍建國鐵青着臉,證據不容置疑,一字一頓地說:“不管他自己斷沒斷手指,‘家法’必須執行,由你們兩個親自去辦,決不含糊!這樣的人不辦,豈能服衆?公司還怎麼辦下去?誰還聽我們的?道上的人又怎麼看我龍建國?我寧可不要王棟,也不能讓他亂了章法,壞了一鍋湯!你們去吧,完事拿他的手指回來見我。”
“是,國哥!”
二人點頭,轉身離去。
在車上,杜紅軍、於開明還在商量怎麼辦。畢竟都是跟着國哥刀口tian血一直打打殺殺過來的弟兄,商量的結果是,無論如何國哥的命令不能違,手也不能軟,否則,讓龍建國知道了他們兩個去執行的人打了折扣,那麼倒黴的就是他們自己了。
車到美人鬆夜總會,他們下車後大步跑上臺階,上了樓,讓人帶王棟去一個包房。
此前王棟一回到夜總會就被人看了起來,正在心驚膽戰,胡思亂想,不知國哥究竟會怎樣處理自己,來人提他了。王棟曾進過派出所,去過刑警隊,感覺雖然有些發怵,卻還挺得過去,不知怎麼的都沒有這次被帶往包房去的路上這般心驚肉跳。
在走廊裡,正碰上有人提着一把鐵錘往包房裡進,一進門,身後的包房門“咔嗒”一下就被帶死了,王棟看見的不是國哥,而是杜紅軍、於開明從沙發上站起來,接過遞過去的鐵錘。
王棟剛想說點什麼,被手勢制止。
他們沒容王棟解釋或辯解,立即向王棟宣佈了國哥的決定。
“大虎,別怪咱兄弟無情,也別怪國哥不講義氣,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沒出息,打鐵烤糊卵子看不出火號。你跑什麼?跑了怎麼又回來?”杜紅軍板着面孔,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語氣裡摻雜着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意味。
於開明說:“把手伸出來吧!”
到了這種時候,無論後悔還是害怕都已無濟於事,整個人就像在某種威嚴的磁場下任人宰割,按指令行事,叫伸手就伸手,讓畫押就畫押,可是包房不是公安機關,沒有那套執法程序和規定,有的只是黑社會內部更加讓人不可抗拒的“家法”。作爲保安部長的於開明,行使這一權力是他職內之事,鐵錘拎在他的手裡,看王棟把手慢慢伸出來,放在桌子上。
那隻手的小拇指還纏着帶血的繃帶。於開明爲難地看了看杜紅軍,杜紅軍沒說話。
“砰!”一聲。
於開明照着那根小拇指狠狠一錘子砸下去,砸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再一錘下去,把聲音倒砸沒了……
唯恐執行“家法”不力受到龍建國怪罪的於開明一連兩錘下去,估計什麼手指也砸斷了,果然,聽着王棟的慘叫由大到小,由強到弱,最後只剩下了吡牙咧嘴噝噝抽冷氣,用另一隻手捂着被砸的手,他們看到,被斷在桌子上的那根手指已經被砸成了肉泥爛醬,碎骨茬兒和血手指成一扁肉片狀嵌在木屑裡,把桌子都砸了個坑。
也許是疼大勁反倒覺不出疼了,王棟捂着手指呆呆地望着於開明,眼睛裡似乎在問:“這回行了吧?”於開明放下錘子,掏出小刀把肉餅摳出來看了看。
督戰的杜紅軍見手指已斷,一揮手:
“走,趕緊上醫院!”
王棟小跑着跟在杜紅軍和於開明身後,下樓鑽進車裡直奔附近醫院。
在醫院,杜紅軍、於開明打發人去掛號,把王棟領進處置室,於開明返身又跑出去在走廊裡打通了龍建國的手機,報告執行結果。
“國哥嗎?我大紅!”
裡面傳來龍建國平靜的聲音:“怎麼樣?”
“已經執行完了,我們在醫院。”
龍建國追問一句:“哪隻手?”
“左手小拇指……”
一聽這話,龍建國在電話那端頓時大怒:“你們三個逗我玩兒呢是不是?”“咔嚓”一聲,話音未落,龍建國已經掛斷了電話。手機裡傳來了嘟_嘟_嘟的忙音,於開明傻了眼!他關上手機轉身跑回處置室,對杜紅軍說:“完了,國哥因爲咱們又砸的是大虎的左手小拇指,生氣啦!說咱們合夥玩兒他,怎麼辦?”
一聽這話,杜紅軍也害怕了,正在讓醫生和護士縫合斷指的王棟更是嚇白了臉,三**眼瞪小眼,於開明說:“不行,還得回去,趕緊回去,走!”他們上去就去拽王棟。
“哎哎哎,你們幹啥呀?”醫生不知這幫人怎麼回事,急忙制止,護士也大叫。
“沒你們事兒,都滾開!”
杜紅軍和於開明強行拽起王棟就走,出了處置室門小跑着離去。
醫生護士追出來……
這一次,王棟可倒了大黴。由於第二次執行不力,惹得龍建國悖然大怒,杜紅軍和於開明這回可下了決心!路上他們就商量好了,無論如何這次也得讓國哥滿意,否則,遭受“家法”嚴刑酷典懲治的就不僅僅是大虎,他們也得跟着沾光了……
這樣做他們感到有幾分內疚,但黑社會畢竟是黑社會,信奉的是自存哲學,只好對不起自己平時一起喝酒吃肉乾溼活的弟兄了。幸好王棟很快就鎮定下來,對後面一連串的作法也能夠理解。
回到美人鬆夜總會,杜紅軍讓人馬上去找菜刀,這回他要親自動手了,返身命令王棟:
“跪下!”
王棟跪下了。
“你知罪嗎?”
“知罪。”
“那好,國哥的意思你也聽到了,一切以國哥滿意爲準,你伸出手,右手!”
王棟乖乖地將右手伸出來。於開明接過剛剛取來的菜刀:
“往前伸點!”
王棟就乖乖地再往前伸了伸。
爲了砍成功率,杜紅軍上前摁住那隻右手,於開明對準無名指,手起刀落,“咔嚓”一聲。
王棟當場昏死過去……
執行完“家法”,杜紅軍、於開明安排手下二次送王棟去醫院縫合包紮,他們順手拿起桌子上的餐巾,小心翼翼地將那截血淋淋齊根砍下似乎還在跳動的無名指包起來,內心仍然不託底,不知道這次國哥是否滿意。杜紅軍說:
“走吧,咱倆趕緊回飯店。”
“走!”
此刻,北疆亞大飯店內的深水游泳池中,龍建國正一個人悠閒自得在漂浮在碧藍的水面上。他似乎在等待着。
他遊累了,半小時前一放下那個讓他生氣的電話,心火四起,本以爲派他得力的兩個人親自去執行這樣一件小事,他們會深刻領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