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道溝鄉突發這起殺人不眨眼的大案要案,傳回縣城,整個懸圃縣很快便沸騰了,大街小巷,衆說紛紜,一時之間鬧騰得滿城風雨。因爲肖子鑫親自帶隊去抓人,走時根本就沒跟他女友柏心鈺聯繫,一是怕她擔心,二也確實沒有時間,時間來不及了。
一接到電話,局黨委會一停止,他和孫偉馬上召集人馬奔赴二十八道溝鄉,哪裡還有一點心思放在女友身上。上了車,他們只匆匆忙忙跟縣委書記高文泰和縣長程凡彙報了重大案情……
而且,這案情還不全面,因爲種種原因,電話的報警質量太差了,只大概知道二十八道溝鄉發生了重大殺人案,死五傷二……
結果表明,到了地方一覈實,是死四人,無傷者。
殺人者劉子義早已逃之夭夭!
柏心鈺聽到消息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了,縣電視臺拖延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早晨才向全縣人民簡短報道了此一事件,居然連柏萬年書記昨晚下班回家都沒跟家裡說。
柏心鈺心裡一下子就揪緊了,替自己的男友肖子鑫擔心起來。能不能抓到哇?他會不會上來勁兒不管不顧親自上第一線去抓人啊??
急死了,一點消息也沒有,打他手機,根本沒信號……
這樣熬過了兩天。
兩天之內,作爲二十八道溝鄉現場最高的指揮部成員之一,肖子鑫的確經歷了他人生在世最大的精神煎熬和從未有過的折磨。在信訪辦時,他哪裡有過如此緊張?在政府辦時他又哪裡有過這樣焦慮?在縣委辦時更不用說,一切從實際出發,權力之下全是民間和愜意,剩下的就是吃喝玩樂和皆大歡喜了。
然而,自從當上這個縣公安局政委一職後,權力大了,卻再也沒有了之前那些隨心所欲的工作與生活狀態。
有的,只是責任和焦慮!
那邊,剛剛受到仿古一條街老大高毛在他辦公室指鼻子大罵,雖然高毛因爲往年深層次犯罪事實已經查實並關進了看守所,然而金老八居然當面在大街上青天白日之下對他進行威脅,這窩心的事情他和孫偉研究工作之後,正在準備加大力度、排除萬難和上邊的干擾加緊查覈有關金老八黑社會團伙犯罪活動,堅決給予打擊的關口,這邊卻又突然發生了劉子義這樁更大的血案……
一切都不得不被迫放下,先追捕劉子義爲先,然後回頭再慢慢處理金老八。
行與不行,肖子鑫究竟夠格不夠格當這個政委,這個大案實際上就是一塊試金石!
不爲別的,只爲高文泰書記的信任和器重考慮,只爲縣委領導們對他的期待考慮,只爲自己的官場佳作今後更大程度上的發展考慮——只爲即將離開懸圃縣孫偉空缺出來的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這一位置考慮,肖子鑫心裡也明白自己必須咬牙堅持住,並且把這一大案破獲得漂亮一些、乾淨一些!
兩天之後,四月十八日上午,距老鋦所約140公里的黃泥河子傳來消息:在黃泥河子一帶的山區中,有人曾看見一個穿黑棉襖的中年人匆匆趕路,行蹤十分可疑。
“太好了,讓當地派出所的人馬上進行研究和調查,情況隨時隨地上報!”
接到這一消息,肖子鑫十分振奮!經目擊者詳細描述大致可以斷定正是畏罪潛逃的殺人惡魔劉子義!放下電話,肖子鑫立即將這一重大線索通過電波通報給駐黃泥河子邊防武警大隊和當地派出所,不到一小時,所有通往黃泥河子的公路、林業集材道都被嚴密封鎖起來,全縣範圍實行緊急戒嚴,黃泥河子自然首當其衝,作爲重兵合圍的重點目標,還動員了數千名羣衆協助搜山。
“應該把山裡的老鄉都儘快發動起來……”肖子鑫和孫偉坐在電臺前匆匆忙忙一人泡了一碗方便麪,縣委書記高文泰、縣長程凡他們做完指示,安撫了二十八道溝鄉的受害者回縣之後,留在現場的市公安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關鍵和孫偉、肖子鑫就是這場追捕行動的最高指揮者了:“山高林密,不見人影,我們就沒有抓頭,只要老百姓發現他,一切就好辦了……”
肖子鑫嘴裡含着一口面,思考着說。孫偉點頭,是的,大軍再大,不發現目標也有勁兒使不上!
“讓辦公室主任趕緊給各鄉各村——重點是各村打電話!”
“讓村支書通知老百姓,讓村支局發動羣衆!”
“一會兒吃完,咱們也親自打,一個村也不要漏,就有希望,我就不相信這小子再能耐,幾天幾夜就能竄出這深山老林去……”
儘管長角與附近當地黨政機關全體總動員,百里之內哨卡林立,可以稱得上天羅地網了,無奈長角山地區以世界奇觀而著稱於九百六十萬的中國版圖上,二十八道溝鄉山大林深,地勢險惡,重重疊疊的高山深谷成了阻擋搜捕隊伍的天然屏障。所以一連幾天,搜山毫無結果。
七八天過去了,那個亡命者依然如遁地下,蹤影全無。包圍的隊伍陷入僵局,只好眼睜睜與大山對峙。
幸好這種尷尬的局面沒有維持太久,到第十四天,從幾百裡外的和龍方向傳來槍聲,搜山的隊伍才如釋重負,奉命解了圍。
種種跡象表明,殺人惡魔真的不得不說不是一般的能耐,呵呵,居然已成功地逃離此地!
回到長角,安心發現自己從腳脖子往上竟有好幾百個包!腳洗了四次還有味兒,但是,劉子義沒抓着,他心裡憋氣。
他想到,劉子義臨逃離老鋦所時曾揚言:“我還要回來!”
不久,他跟肖子鑫彙報,受到肖子鑫和孫偉的重視,然後指揮部再次帶隊來到老鋦所。
這裡已經變得十分淒涼。一個聯辦參場也就二百多人口,一下子就死了四條命,實在有點兒鬼氣森森,而且劉子義逃離時還對老保隊的人揚言說“我還會回來!”,回來幹什麼?他沒說,誰也不知道,只覺得沒好事,村裡人有投奔處的幾乎都搬走了,無處可去的人家用面板之類物件將後窗戶嚴嚴實實地釘死了,防止哪一天劉子義又把槍突然從後窗戳進來……
劉子義到底是什麼人?
返回老鋦所之後,肖子鑫在繼續部署加緊追捕的同時,把調查研究放在了此人的來龍去脈上,要想抓住這個人,只有先徹底弄清這個人,否則的話,你連此人到底什麼來路,背景是什麼,最終會逃往何方都不清楚,如何下網部署後續追捕行動??
經過大量調查,在老鋦所終於篩選出一個人。此人叫韓二成,當時正在拉拉河煤校讀書。
一個在校的中專生,怎麼會跟劉子義這樣的人有交情?
正是因爲肖子鑫的細心研究,一個偶然的機會,挨家走訪的刑警跟着肖子鑫在那學生家裡找到幾封信。粗看,這是極其普通的信件,字跡潦草,內容簡單,信封已經發黃,一般而論,沒有人會對這種信感興趣,但細心的肖子鑫沒有放棄,他一讀內容,暗吃一驚,再一詢問學生的父母,原來這些信竟是劉子義寫給韓偉成的!
還有一張劉子義的照片——這是最爲驚喜和讓肖子鑫感到意外振奮精神的,此前除了熟悉劉子義的講述和描繪,包括肖子鑫、孫偉他們在內沒有一個局外人見過這個極其兇殘和狡猾的兇手究竟長了一幅神馬模樣。肖子鑫把那照片左右端詳,雖說照片很小,然而肖子鑫還是從那裡找到了許多可供研究的背景信息!
“這個太重要了,謝謝你們!”肖子鑫有點雞凍。
從信中可以看出,劉子義有挺嚴重的胃病,幾年來韓二成給他寄了幾副藥,把他的病治好了,他非常感激……
找到韓二成,這才第一次從這個學生嘴裡查明劉子義原來是黑龍江省巴彥縣人。其他情況他也不知道。
然而,這一意外收穫實在是太令人振奮了。可以說,前後十幾天的圍追堵截,幾乎完全是在一種毫無辦法和混沌狀態下進行的,至此殺人惡魔終於露出了一絲原形!
從韓二成父母的嘴裡肖子鑫還了解到,以前劉子義打獵時有時候一出去好幾天不回來,據說是住在十二道岔一個姓孫的人家裡。
十二道岔!
這個地名肖子鑫這個地道的娘娘寨鄉人也是頭一回聽說,好吧,既然如此,雖然一晃十幾天過去了毫無進展,更無突破口,但有一絲希望就決不能放棄。肖子鑫和孫偉分析研究之後認爲,如果說按照正常情況下,這個劉子義肯定早已逃出了包圍圈,十幾天幾夜,他不會傻子似的只藏匿在當地而不離開。
不過,從劉子義的修改分析看,包括他臨離開聯合參場之前的心態看,他似乎又很有可能仍然留在這一帶,伺機進行更大的報復!
“不管怎樣,馬上派人去堵截!”
安心、邵大剛、崔凱三個人奉命前往一個岔道口架網堵截。另有一個小組直撲十二道岔那個山民老孫的家。
老孫,之所以能成爲劉子義的朋友,原因有二,一是他本人也是個老轆轤棒子(光棍,跑腿子),一個人住在離村二里地的山坡上,孤零零的一幢小草房。50多歲了,一輩子沒女人,以打獵爲生。每次劉子義打獵或跑山走到他這裡,兩個老光棍便喝酒,吹牛逼,罵罵村幹部和鄉領導……
二是個性,這個老孫別看貌不出衆,卻是一肚子英雄情結,他自打第一次見到劉子義,不知爲什麼就覺得劉子義夠英雄,只是時代不識貨,讓他最終成了一個盲流子而已!
“TNND!好人不吃香,吃香沒好人哪!”
“象你打槍這麼準,要在過去,那還了得??”
劉子義本身就是屬於那種驢性人,說話算數,說一不二,做事也幹淨利落,老孫一輩子又何嘗不是呢?只是他打了一輩子獵物,槍法卻沒劉子義準確無誤,因此心裡格外對劉子義敬佩!
這次劉子義鬧出了大動靜,一下子就四槍殺了四個人,消息閉塞的老孫很快也從廣播裡聽說了,心裡暗暗吃驚,知道遲早公安會找到他頭上來。結果表明,肖子鑫後來還真的派人找他來了,只是經過來歷審查,消息報告回去,肖子鑫得到的情報是:此人跟劉子義案無關……
另一組安心他們,當天把車開進一條小山溝,用樹枝等物將車隱蔽起來。埋伏在草叢中的三人忍受着蚊子密集襲擊,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們中間的那座小橋。
一直到晚上,也沒有發現任何目標。只好撤了。
這裡,十幾天過去了,有人折騰得受不了,主張撤……
“不行,不能撤!”
這麼撤了算是怎麼回事?只要一天沒有證實劉子義已經逃出了二十八道溝鄉和懸圃縣境,這個追捕就不能結束。肖子鑫和孫偉等指揮部領導經過研究作出決定:當天晚上再埋伏一宿。所有參戰公安、武警分頭行動。
安心帶領着賀巖鬆、邵大剛、金賢遠,到了南江。其他各種交通要道,出入口和重要位置全部有一雙雙警惕的眼睛。南江林場前面有一條河,他們就在河邊橋上的兩端設了三個點,各人均有位置和任務。爲了防止誤傷行人,安心大隊長交待,如果發現目標,不管他從哪一面上橋,第一個點都要把他放進來,第二個點喊話,假如劉子義往回跑的話,第一點可以射擊!
呵呵……
那一夜,濃雲罩頂,迷霧裹身,天黑得墨染過似的,伸手不見五指,眼睛也不起多大作用,一切全憑聽覺和感覺。
午夜前,肖子鑫悄無聲息地帶人直到了,大雨如注,電閃雷鳴。
劉子義仍無蹤影。
TmD!就這麼屏聲靜氣地潛伏着,大家煎熬得要命,蟲子爬,蚊子咬,不能動彈,更不能抽菸,煙癮一陣陣發作,七八個人也不知過了多久,相互看不見對方,估摸已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肖子鑫是第一次親自出馬在一線設伏,感覺尤其深刻和辛苦,安心的雙腳漸感麻木,顧不得地上到處污泥髒水,蹲不住了一屁股坐了下去。
十幾天前在局裡他報到突然報警時,很快便跟着孫偉局長和肖子鑫政委帶隊出發奔二十八道溝鄉這邊來了,當時家也沒回,大家身上的單衣單褲早已讓大雨淋得呱呱透了,肖子鑫起初一動不動還只是難受,呆長了四肢發僵,這會兒霧又打溼了衣裳,高寒山區早春的夜晚愈加寒氣砭骨,透心冰涼啊……
呵呵,我考,TNND,真不是人遭的滋味,使勁兒掐一把都不感覺疼,上下牙開始從的的嗒嗒地“打電報”變成血液都快凝固了……
好不容易熬到雞叫三遍,肖子鑫看看希望實在不大了,跟孫偉聯繫,傳來指令收隊。
他媽的……
這個王八劉子義!
十幾天過去了。
鄰近市、縣、區公安機關在案發當天即全力以赴設卡堵截。幾天之後省公安廳督辦人員與刑偵專家都到了。然而十幾天過去了,仍一無所獲。只在密林中找到了劉子義以前打獵時用木頭和雜草搭建、曾用來吃飯過夜的幾處地窨子,裡面鍋碗瓢盆油鹽醬醋日用品一應俱全,但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近期到過這裡。
劉子義,這個四槍四命——可以稱之爲“殺人惡魔”的人(並無任何感情色彩,一咬牙殺四人,怎麼也不是一般戰士吧)彷彿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了一般。
最後的一仗,是自發的,當然也是跟肖子鑫的重要建議和指示有關。二十八道溝樺樹鎮楊木頂子地處長角山腹地中部,在當地是個出名的富庶之地。鎮境之內,到處都是高山險嶺,到處都有溝壑密佈,這就給搜捕工作帶來很多想不到的困難。
消息傳到這裡時,正是追捕最緊張的那幾天,按照肖子鑫等縣公安局領導的指示和要求,村支書老賀突然想起一個法寶,於是連忙奔回村委會,打開廣播室把嘴巴對準了麥克風。
“噗噗,喂!喂!村民同志們……”
“全體村民同志們,大家夥兒都聽着哈,二十八道溝鄉那邊發生了殺人案,恩,一下子死了四個,全是開槍打死的……”
“開槍的叫劉子義!”
自從五十年代建國以來,懸圃縣家家戶戶都有一個小喇叭碗,村上更是如此,一個高功率放大器懸掛在樹幹上——農村有線廣播大喇叭成爲中國廣大農村有力的宣傳工具,尤其文化大革命更將這一工具的功能發揮到了極致,神馬最高指示、最新指示、最那啥……統統不過夜都是通過它告訴大家的。
改革開放後,上級精神,領導講話,土地承包,計劃生育,諸如此類的村裡新聞雜事每天也是照樣早中晚三次都通過它對農民們進行“發佈”,它在全村山民的心目中具有某種權威性。
一聽說二十八道溝鄉殺了人,並有可能朝這邊跑來了,村民們炸了窩!
大喇叭裡,老賀號召全體村民拿起手邊能找到的“武器”,協助懸圃縣公安局也就是協助政府抓住這個混蛋王八蛋操的,以免有人再受傷害。
老賀以身作則,離開麥克風後順手操起一把三齒糞叉,率先衝出門去。呵呵,之後神馬五尺爬子大斧頭,赤手空拳的村委會成員和山民們紛紛去抓起鋤頭、鐮刀、扁擔和釘耙,還有獵槍,然後就好象三幾年打小鬼子時一樣,成羣結隊離開家門去迎敵,亂哄哄嘻嘻哈哈嘰嘰喳喳向村外涌去……
如果劉子義這時候讓他們碰上,說不定瞬間便會被砸成肉醬。
呵呵可惜,劉子義硬是沒露頭。
天擦黑時,立功心切又身強體壯的個別山民都等得不耐煩了。
“TNND!怎麼還不來哈???”
“這小子咋還不往這跑?”
“真要來了,我滅了他!”
短短几天之後,這些日日夜夜渴望發家致富的人們漸漸就把這件曾經使他們激動也使他們害怕的事忘記了,沒有人再關心那個叫劉子義的惡魔是不是已被公安部門抓住,是不是受到法律嚴懲……
然而,孫偉、肖子鑫和安心等大批公安、武警們卻不敢有半點鬆懈。
從此,劉子義就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