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形,看得我和白素大惑不解,不知道他們這筆帳是怎麼算的。因爲他們既然是兄弟,那麼黃而的爹不也就是黃堂的爹?那黃而這樣說又是甚麼意思呢?
不過,看他們這種兄友弟恭的情形,他們的兄弟之情又顯然不假,這真叫人莫名其妙。
在黃堂的安慰下,黃而很快就沒有事了。他抹着眼睛,向我道:“你這人,雖然不是東西,可是功夫卻高之極矣!”
他這樣說,真令人啼笑皆非。不過他說我功夫高,我倒是又驚又喜。我直視着他:“你更不是東西,可是功夫比我更高!”
黃而大樂:“不見得,不見得。還要好好比較一下,才能知道究竟如何。”
我沉聲道:“隨時奉陪。”
黃而瞪着我,忽然現出十分狡獪的神情來——妙的是,他努力要掩飾他有這種心意,卻又不成功。他道:“好啊,不過比較的地方,要由我來決定。”
我正想答應,白素在我身後碰了一下。我就改了口:“那可不公平。”
黃而道:“那怎樣辦?”
我有意和他糾纏:“不如先比較一堤,誰贏了,就由誰來決定地方,你說可好?”
黃而滿面喜容:“好極!就這麼辦。”
在這時候,黃堂發出了一下憤怒的叫聲。黃而也立即覺醒:“不對,請問那場決定地方的比較,又在甚麼地方進行?”
黃堂跨前一步,擋在我和黃而之間,厲聲道:“你是人不是!”
真叫我心中慚愧,黃而還在問:“大哥,你爲甚麼又罵他?這人功夫不壞,他真不是好人?”
到這時候,我再無疑問,此人確實是不通人情世故至於極點,我實在不應該耍他。我先向黃堂行了一禮,然後又向黃而深深鞠躬:“真對不起。”
黃而還想說甚麼,黃堂又要拉他進去,黃而大叫:“我還有話要問大妹子!”
我爲之愕然,哪裡又走出一個大妹子來了?
黃堂嘆了一聲,黃而趕緊道:“大妹子,你貴姓芳名?”
白素很是認真:“我年紀比你大,你該叫我一聲大姐纔是。我姓白,名素。那位給你哥哥說不是東西的,是我丈夫,他叫衛斯理。我們有些事情,對不起你哥哥,是特地來道歉的。”
白素說得很詳細,態度也誠懇。所以黃堂沒有抗議,只是向我狠狠瞪了一眼。
意思是:你看,她的態度就比你好得多!
不過,我卻注意到白素後來的幾句話,黃而根本沒有聽進去。他聽到了一半,就雙眼發光。
我當然無法知道白素的哪一個話特別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聽得黃而忽然怪叫一聲:“你姓白?”
白素還沒有回答,他又叫了起來:“姓白的,都了不得!”
他這話聽來無頭無尾,簡直不知所謂,連白素也不知道是甚麼意思。黃而見我們神色疑惑,笑着道:“這是我娘說的。”
這話更是大奇,我正想發問,黃堂已大怒,雙手用力向黃而一推,以黃而的功夫而論,我知道不會武功的黃堂應該是無法推得他動的。
可是,黃而對他哥哥的攻擊,顯然不準備作任何抵抗。所以在一推之下,就被推得跌倒在地。黃堂也不扶起他,就拉着他,橫拖倒拽,一面還連聲呼喝:“你再說!你再說!娘要是生氣了,看你怎麼辦!”
黃而也不反抗,任由黃堂把他拖了進去。
忽然之間,事情會有這樣的變化,實在出人意料之外。我和白素面面相,不知如何是好。
我們正在考慮是不是要跟進去,黃堂已經走了出來。他臉色鐵青,一開口就道:“我有話要跟你們說,聽完了,你們就走。”
我想說話,白素已搶着道:“請說。”
黃堂道:“我的事,承你們各位擔保,不過,我已決定棄保潛逃,那會連累你們。不過,好在你們人人神通廣大,不會有甚麼大不了的事。我明人不做暗事,請你去告訴各人,我這一去,再無相見之日,就此別過。”
他話一說完,掉頭往內便走。
我大聲叫道:“且慢!”
白素身形一展,已攔在他的身前。她現出少有的激動:“這是下策,絕不可行!”
我則大叫:“你的官司,可保無事。你要是潛逃,從此成爲黑人,那犯得上嗎?”
黃堂連連冷笑,並不說話,側身想向前走。不過,白素要是存心攔住他,他當然無法前進半步。黃堂闖了幾次,闖不過去,又冷笑幾聲,乾脆站住了不動。
在這裡,我必須把黃堂的情形作一個簡單的詛明。在上一個故事《雙程》之中,黃堂遇上了很大的麻煩,他被控和恐怖組織勾結。這控罪非同小可,我們一些朋友——包括大亨在內,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他交保外出。
這些過程,在上一個故事中,有詳細的敘述,此處不再重複。我們請了很多律師,律師們的意見是:“對黃堂的控罪,成立的機合最多隻有三成,所以可以放心。在這種情形下,黃堂若是潛逃,當然是太不值得了。我明知自己不討好,可是也不能眼看他去走這條絕路。所以我還是走到了他的面前。到了他面前,我說得委婉:“你不能因爲生我們的氣,就拿自己的餘生來開玩笑。”
黃堂現出極度不耐煩的神情,乾脆不再理我們,走過一邊,坐了下來,翹起腿,揚着臉。我又走向他:“請你認真考慮,這實在不是鬧着玩的!黃堂根本不加理會,我這一輩子,絕少這樣低聲下氣去求人甚麼。不過這時我還是繼續着:“就算你心要不高興,也沒有必要這樣做。”
黃堂還是連看都不看我,我不禁沒做手腳處,待要向白素求助,卻見到黃而搖搖擺擺,走了出來。
直到這時,我纔算有機會看清楚黃而這個人的模樣。只見他看起來好像比黃堂還老,那是因爲他的皮膚十分粗糙的緣故。他的皮膚不但粗,而且黑得驚人,像是老樹皮一樣。他的雙眼很是有神,相貌也與黃堂有幾分相似。
他一出來,就搖頭晃腦地道:“你們不必多話了,豈不聞子曰,子曰,這個……子曰……”他連說三個“子曰,可是卻沒有了下文。看他的樣子,多半是忘記了。這人真是古怪透頂,他在講話,又不是背書,怎麼會有忘記了這回事?白素真是好耐心:“別急,慢慢想。”
黃而居然很認真地想了一會,才大叫一聲:“有了!子曰:道不行,乘搓浮於海。這……古已有之,不必大驚小怪。”
他好不容易把話說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這種情形,連我也看出來了——這一番話,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有人教他說的。
白素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不無諷刺地道:“好,連孔夫子的話都搬出來了。”
黃而卻完全不覺得,得意洋洋:“可不是,娘她——”他才說了兩個字,黃堂便連聲呼喝,叫了幾句話。怪的是,我竟然聽不明白他說的是甚麼。以我對語言的認識程度來說,居然還有我聽不懂的話,這是近四分之一世紀以來,未曾發生過的事。
黃而立刻住口,伸了伸舌頭。黃堂顯然不願意再和我們多說甚麼,他揮了揮手:“你們的好意,我知道了。我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算我求你們了,請走吧!”
他口中的話雖然是在求我們,可是他的神情卻充滿了憤怒和怨恨,看來十分可怕。自我認識他以來,從來也沒有見過他有這樣的樣子。
在這種情形下,我實在已無話可說了。白素嘆道:“總要請你多多考慮。”
她說着,輕輕拉了我一下,示意我們可以走了。
我們向外走去,黃堂竟然緊跟着,一步也不放鬆。
他直押着我們出了門,在我們的身後,重重地把門關上。這時,雨倒是停止了,可是我們還是全身透溼,狼狽不堪,而且心中窩囊之至。
進了車,我望着黃堂屋子的大門,嘆了一聲:“連私人之間的怨恨都那麼難以化解,別說民族、國家之間的了。”
白素掠了掠頭髮:“怎麼忽然之間有那麼大的感嘆。我看黃堂真的要走。”
我也一直在想這件事,可是卻想不通。黃堂本身是警務人員,他該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如果逃走,那實在是天下雖大,他也沒有容身之地。
白素知道我的心意,她道:“一個人如果真要隱藏起來,以世界之大,還是可以做得到的。”
我心中很亂,隨口答道:“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弟弟,還有另一個神秘人物,不知道是甚麼人——就是教他說‘子曰’的那個,鬼頭鬼腦地,不知道甚麼名堂。”
白素道:“是,我也注意到了。我猜,教黃而的那人是他的媽媽。”我發動了車子,覺得白素這樣估計很奇怪,一時之間,我沒反應。白素又道:“你沒有注意?兩次黃而一提到他娘,黃堂就十分緊張。”
我大惑不解:“難道他們的娘有甚麼見不得人的地方?”
白素反問:“你對黃堂的家人,知道多少?”
我沒好氣:“一無所知。他往來也沒有說起過,看來總有些神秘之處。”
白素皺了皺眉,過了一會,才道:“更奇怪的是,爲甚麼姓白的都了不起?”
我哈哈大笑:“這是他娘說的,你該去問那位黃老夫人。”
白素很是認真,瞪了我一眼:“我會問的——只要有機會。”
說話之間,車子已經上了大路,我把車子開得飛快。不多久,白素就道:“有人跟着我門,是一輛灰色的跑車。”
我向倒後鏡望了一眼,剛好看到白素說的那輛車子超過了一輛大卡車,緊跟着我的車。
我感到好笑:“這傢伙,活得不耐煩了。”
白素道:“先別亂來,我看是警方人員。你看,那車的窗玻璃是反光的,一點也看不到駕車的是甚麼人。”
的確如白素所說,看過去,只見一片反光,一般平民百姓的車子,是不容許有這樣裝置的。而且,那車子明目張膽地跟在後面,猖狂之至。
我心中有氣,故意左穿右插,加快速度,想把那車拋開。可是那車的駕駛者技衍高超之極,不論我玩甚麼花樣,都不能擺脫他。到後來,那車貼得更近,竟然還不到一公尺!
我心中暗罵,大是惱怒,同時,卻也很是奇怪。因爲我不能擺脫那輛車子,不單是駕駛技術的問題。我的車子經過戈壁沙漠的改造,性能十分超卓,要快就快,要慢就慢,幾乎可以與人合而爲一。
可是這時,那輛車子卻像是膏藥一樣,愈貼愈緊。不多久,離我的距離竟已不超過三十公分了。
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抿着脣,剛纔她叫我不要亂來,這時看來她也難以決定是不是要改變主意。
我心中盤算了好幾個主意,可是其結果都足以令對方車毀人亡,這樣的結果當然太嚴重了些。尤其我們已經肯定那輛車子屬於警方,固然他們欺人太甚,若是把事情鬧大了,對誰也沒有好處。
白素在這時候,也有了決定:“用正常的方法,真要是不能,也只好由得它去。”
這時恰好有一輛貨櫃車在我前面,我一加油就超過了它。
一到了貨櫃車的前面,我就逐漸放慢速度,不讓我和貨櫃車之間有可以供另一輛車擠進來的空隙。
當然,這樣做也要冒險,要是那貨櫃車司機不能減慢速度,我就會被他撞上了。
那貨櫃車司機顯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他一面減慢速度,一面大響車號。
同時,那司機也探出頭來,向我破口大罵,其中粗言污語之多,在三分鐘之內,就足以編一本“粗言大全”了。
我關上車窗,不加理會。這一來,那輛跑車怎麼樣也沒有辦法再跟在我後而了。
可是那貨櫃車卻愈來愈不耐煩了,幾次加速想要撞我,都被我及時避了過去。
白素略想了一想,取出了一張大鈔,摺成小方塊,打開窗子,看準了向後就彈。
這一下,就顯出白素的真功夫來了。那一張大鈔在半空中劃了一個漂亮的弧形,不偏不倚,射進了貨櫃車的窗子。我還看到那鈔票正射在司機的臉上。
那一下多半力道不會太輕,那司機整個人都跳了一下。接下來發生的事,使我相信真個是錢可通神。那司機一發現打中了他的是一張大鈔,非但不再罵人,而且十分合作,不再加快速度。
我很高興,看跟蹤者還有甚麼辦法。
果然,不多久,那跑車就超過了我,以極高的速度呼嘯而去。我鬆了一口氣,恢愎了正常的速度。心中暗想:一定是警方在監視黃堂,看到我和白素出現,懷疑我們有甚麼企圖,所以纔跟蹤我們的。
由此看來,黃堂就算要逃走,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如果他在逃亡的過程中,爲警方追捕,就很有可能發生不幸!
白素和我有同感:“無論如何,不能讓黃堂去做傻事。”
我長嘆一聲:“盡人事罷了。”
我們都心情沉重,雖然在黃堂家中發生的事,有很多疑點,也沒有心思去想它。不多久,已經快到家門,不料才一駛上通向我家的那條斜路,就赫然看到那輛曾跟蹤我們的跑車,停在我家的門口。
我呆了一呆:“好傢伙,找上門來了!”
白素也道:“小心!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我看不像是警方人員。”到了門口,我和白素一起下車,我直來到那輛跑車前,握緊了拳,準備重重一拳打向車頂。
就在這時候,車門打開,一個人跨了出來。
我和白素一看到那人,心中的驚訝,真是難以形容。對我們來說,就算看到的是一個三頭六臂的怪物,也不會更意外的了。
那下車來的人,竟然就是將我們恨之入骨,才把我們趕走的黃堂。由於實在大意外了,一時之間,我不知道如何反應纔好。我想到的只是黃堂本來就是高級警官,所以他的車子可以有反光的裝置。
就在這時候,又有一個人從車中走了出來,卻正是黃而。他一出來就哈哈大笑:“又見面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白素比我先定過神來,她連忙迎上前去。
黃堂仍然寒着臉,不像黃而笑容滿面。白素表現出由衷地歡迎:“兩位光臨寒舍,真是太好了!請進,請進!”
我雖然不知道黃堂的來意,但也說着同樣的話。湊巧的是,這時又下起雨來。
我趕緊把門打開,請他們進去。
看他們二人身上的溼衣服,可知我們才一走,他們就跟了來。溼衣服黏在身上,當然不舒服。可是我們也沒有拋下客人自己去換衣服之理。
看黃堂的樣子,他也無意久留。他連坐也不坐,就道:“對不起,剛纔,怠慢了。”
他雖說是在道歉,可是語氣生硬之極,比小學生背書還不如。我大惑不解,不知道他是受了甚麼人的壓力,這纔來向我們說這些話的。
董堂這一說完,就向我們行了一禮,同時打手勢要黃而也過來行禮。我不等黃而有所行動,就大聲道:“閣下何以前倨而後恭哉?”
黃堂臉色鐵青,悶哼了一聲,並沒有回答。黃而卻搶着道:“母命難違耳!”
一聽得他這樣說,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正想再說話,黃堂卻已勃然大怒,一開口,連聲音都變了:“你不說話,沒有人會把你當啞巴的!”黃而伸了伸舌頭,也不生氣,自己用手按住了嘴,表示不再多口。
他的樣子鬼頭鬼腦,很是有趣,和他哥哥完全相反,自有一種令人感到很容易親近的神態。我最喜歡和這種人交往,他們性情明朗豪放,有甚麼事情不會藏在心裡,把事情放開來說,當然就算有誤會,也容易解釋清楚。
此人雖然曾大大得罪過我,可是這時我卻對他大有好感。剛好他向我望來,我就向他做了一個鬼臉。他雖然還用手遮着口,也沒有笑出聲,但雙眼中所顯露出來的笑意,卻連在一旁的白素都可以感覺到。
黃堂則仍然像是和全世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臉上罩着一重寒霜,語氣更是冰冷:“話已說過,這就告辭。”
我乾脆不理他,只向黃而問:“一向沒聽令兄提起你,你一直住在國外吧?”
黃而見問,放下手,正要回答,忽然又按住了口,斜着眼,向他哥哥望去,那意思是在要求批准他說話。
這更表現出他性格之可愛。他當然早已成年,而且他身手之高,我也領教過,他若是想做甚麼,大概也沒有誰可以阻止。可是他在回答之前,居然要黃堂同意,由此可知他對這位兄是的尊敬程度——人懂得尊重他人,必然也自重。
黃堂的表現卻差之極矣,他先向黃而大喝一聲:“甚麼也別說!”
然後,竟拉了黃而就走。
他這樣做,實在太過分了。我冷笑一下,提高了聲音:“一個人如果以自己的親人爲恥,這個人就豬狗不如!”
黃堂才走到門口,一聽得我這樣說,立刻轉過身來,臉漲得通紅:”你把話說清楚些,誰以自己的親人爲恥?”
我走過去,伸手直指他的鼻尖,只說了一個字:“你!”
黃堂大是惱怒,一下子拍開了我的手,口出惡言;“你真他媽的不是東西,甚麼也不懂,就大放臭屁!”
我連連冷笑:“令弟天真爽朗,胸無城府;令堂知書識禮。可是你卻一直不把他們介紹給人,我真不知道是爲了甚麼!”
黃堂兀自暴怒:“你就是不知道,所以才亂說話!”
我道:“我不知道,你就該告訴我。”
黃堂悶哼了一聲:“打聽人家的秘密,是你的習慣。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是一個壞到無以復加的壞習慣!不管你玩甚麼花樣,我都不會把我們家的事情告訴你。”
他這樣說了之後,還不解恨,又道:“你的好奇心麼強烈,但願因此能憋死你!”
我直視着他,怎麼樣也想不到他對我的恨意竟然如此之甚。白素在這時後出來打圓場:“令堂曾說,姓白的很了不起,承蒙稱讚,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拜見她老人家?”
黃堂回答得極快:“不行!”
白素微笑:“要是令堂她想見我呢?”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問題,可是怪的是,黃堂一聽,就像被甚麼東西咬了一口,整個人都跳了一下,連聲否認:“不會有這種事,怎麼會有這種事!”
黃堂的反應如此不正常,真令人驚愕。我立刻感到這是一個打破他防禦的好機曾。因爲當一個人以爲把自己保護得最好的時候,往往也就是他暴露得最多的時候。
只可惜我在一時之間還抓不到中心,我正在思索,白素卻已一擊中的。
後來我對白素欽佩之至,問她何以立刻知道黃堂的弱點所在,白素不說她自己頭腦精密,邏輯性強,卻只是淡淡一笑,回答說:“沒有甚麼,想當然耳。”風度之佳,無以復加。
卻說當時,白素下急下援地道:“是嗎?不過我看如果你告訴令堂我姓白的話——”白素才說到這裡,黃而已急不及待,大聲道:“我說過了!”
白素一笑:“可是你一定沒有說我是白老大的女兒。”
事實是,白素這“白老大”三字才一出口,黃而便已怪叫一聲,直上直卜,蹦了起來。他這一跳,足有三公尺上下,他一伸手,順乎抓住了吊燈,人在半個中晃晃悠悠,發出一陣陣怪叫。
就在這時候,樓上也有叫聲傳出。轉眼之間,紅綾出現。
這一來,更是熱鬧無比。紅綾最喜歡怪叫,這時有人開了頭,她當然是得其所哉,大叫特叫,直叫得驚大動地,風雲變色。
最叫人奇怪的是,黃而也一點都沒有停口的意思。紅綾曾經是野人,習慣大喊大叫,黃而也和她一樣,不知算甚麼名堂?
當然,後來我才知道其中原因,實在是大有道理。
這二人盡情呼嘯,一點也不誇張,我感到整個房子都在震動。居然還是紅綾先停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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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而又叫了幾下,一鬆手,人在半空中翻了一個浸鬥,落下地來,恰好站在白素面前,距離極近,大聲問道:“白老大?就是那個白老大?”他問得妙,白素答得也妙:“可不就是那個白老大!”
黃而又是一聲怪叫,身子一轉,捲起一股旋風,已經到了黃堂的面前。
這時候,黃堂臉如死灰,肌肉抽動,就差沒有口吐白沫了。這種情形,我看在眼中,覺得不能想像——爲甚麼一提到白老大,每個人就都像吃錯了藥一樣。
黃而身子還沒有站定,就大叫一聲:“大哥!”
他雖然只是叫了一聲,可是聲音之中,卻充滿了責備和憤怒。他一直對黃堂十分尊敬,可這時他連望着黃堂的目光,都顯得很是凌厲,這更令人大惑不解。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