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妖立族已有百年,孔宣東行也已有百年。雖說巫妖兩族並未全面開戰,妖族天庭也頒下御令,不得與巫族開戰。但也是大戰四十、小戰上百,那洪荒大陸中各個犄角疙瘩裡的混戰更是多地數不清。
巫族天生力大,肉體強橫,以妖族爲血食,妖族也不甘就此淪爲他人口中食,故常常劫掠巫族小部落,擄食巫族弱小老幼。
兩族小規模的混戰期間,妖族涌現出了十來位妖聖和數百位妖神。這些妖族妖聖大多是太羅巔峰修爲,妖神最差的也是太乙圓滿。故天帝帝俊降下詔誥,將其招上天庭,以堪重用。
孔宣一路行來,每每經過巫妖二族被對方平滅掉的部落、山頭都皺眉嘆息不已。那荒草萋萋、遍地屍骸的景象,實在令修道之士心驚。何苦來哉?氣運成聖之路,是多少生靈血肉鋪就?
也是孔宣自身頗有些氣運,又有諸般至寶防身,才未被捲入巫妖二族的局部戰爭,好幾次,他都化險爲夷。
這一日,他正繞山東行,途經一福地,那一處福地林海蔥翠,花果累累,篁竹遍地,瀑布如銀河掛川。一羣羣白鹿在林間奔騰、呦呦長鳴,頗合天道自然景象。
孔宣漫步欣賞着這無邊盛景,胸懷抒張,欲要高聲朗歌,卻忽聽山中似有縹緲道歌傳入耳中。
只聽那道歌唱道:
“生來本是先天炁,隱在形山仙難遇。鬥轉撥輪來紫府,笑迎神子客黃公。”
孔宣聽得道歌,心下不由得好奇無比。
他於是邁過斜峰下巉巖假山,踏過林海,循聲到達那道歌縹緲處。
縹緲道歌聲消失,孔宣撥開眼前樹木遮眼的靈株,凝目看去,只見前方一片福地中,四方平地上並未長任何靈草異株,只有一不足丈高但極其粗壯的古老神樹植根和樹下一黃袍老道盤坐。
那大樹黃皮黃葉,樹冠如華蓋,枝椏粗壯,主幹如蟠龍,老皮裂開,溢出絲絲土黃色純厚氣息。孔宣鼻尖無意嗅到一絲,只覺那氣息就像是天地靈氣最初的“源”,充滿了靈力和生機。
而更讓孔宣驚奇的是,那大樹樹葉好似一口口小鐘,鐘身上葉脈遊走,好似一條條繁奧但有序的先天道紋,輕風拂動,那鐘形的葉片隨風舞動,竟也發出聲聲悠長的低昂鐘鳴,無數鐘形樹葉合奏,鐘聲匯成一片,陣陣悠長的洪鐘大呂之聲穿透雲霄,散入蒼穹。
整顆大樹散發着極其強大的靈力波動,綻放無量仙光,華蓋一般的樹冠籠罩着樹下一黃袍身影,神樹氣息與黃袍身影連爲一體,渾若天成。
黃袍老道端端正正盤坐在一黃錦蒲團上,雙目微闔,頭扎雙髻,身着黃衣道袍。髻是童子髻,袍是仙鶴袍。他面容枯槁,枯黃色的面龐好似他身後大樹開裂的老皮,一道道皺紋好似大地溝壑,老道稀眉歪目,山根塌陷,卻又偏偏印堂開闊、方口大耳。其頷下留着三寸鶴髯。
那老道雙手十指交叉互掐道決,其十指修長,指頭上都留着半尺長、好似溫潤白玉一般的奇長指甲,老道渾身迸放寶光,天靈蓋騰起一道黃氣,那黃氣嫋嫋透入天際,五六隻黃鶴在黃袍老道和神樹頭頂盤旋,鶴鳴陣陣,好似仙音。
孔宣雙目凝重的看着這面容古怪無表情,卻又仙風道骨的老道,只感頭皮發麻。這老道渾身散發的氣息根本不下三清,甚至猶有過之,他要麼是那紫霄宮中三千客之一,要麼就是活得更久、氣運更長的,元初紀元以前就出世、與道祖是同輩的可怖巨擎。
那黃袍老道若真是這等大神通者,性情最是莫測,天知曉他待不待見孔宣呢?這等人物,若是和他們結下因果,則是萬分難纏,無量量劫也不見得能還清!
孔宣心下打鼓,不敢驚擾,緩緩行禮躬身後退,想要就此離開。
豈料那老道緩緩睜開雙眼,他一雙眼狹長而小,眼神看似混濁,卻又暗藏神光、內含滔天威勢。孔宣被他正眼一瞧,只覺渾身大汗淋漓,腳下再也不能移動半分。
只聽那黃袍老道緩緩開口,露出口中闊牙,說道:“既然來了,走得這麼快做甚?”
孔宣苦笑,穩定身軀,勉強朝老道躬身行了一個禮,說道:“老前輩,小子因觀這福地中無邊盛景、亦受老前輩道歌吸引而來,無意中衝撞了老前輩閉關修煉,還請老前輩恕罪。”
那黃袍老道眯着一雙狹長歪目上下打量了孔宣一番,突然一笑,孔宣微愣,只聽黃袍老道說道:“衝撞?此處又不是吾家道場,何來衝撞?衝撞地好啊,貧道在此枯坐多少年了?倒是你,還是第一個能到這裡的生靈。”
孔宣聞言,不由得愣神,疑聲問道:“前輩,您……?”
那黃袍老道稀眉一抖,笑着說道:“可是疑惑重重?你當真以爲這片福地毫無先天禁制?貧道雖說枯坐這裡有些年頭了,但好歹修爲還在。”
孔宣心中這才長吁一口氣,這黃袍老道所言意指他是故意引自己前來的,當下孔宣不怠慢,朝黃袍老道說道:“老前輩,不知您喚小子前來可有吩咐?孔宣力所能及之處,願盡綿薄之力。”
那黃袍老道笑容不減,一雙狹長歪目好似看透天地至理,只聽他看了看孔宣,說道:“汝名喚孔宣?”
孔宣點頭。
老道笑道:“你小子忒不厚道,嘴上說要助貧道,其實心裡極其不願與貧道結下因果吧?”
黃袍老道笑意吟吟地看着孔宣,似漫不經心,孔宣被看透心思,不禁訕笑,不敢出言反駁。
老道倒也沒有生氣,反而因孔宣沒有反駁於他而臉色稍顯滿意。只聽他繼續說道:“貧道當年與人鬥法輸了,要在這山頭枯坐上一量劫纔可移動分毫。算算時日,也該到了。孔宣小道友,貧道且來問你,這洪荒大陸是否又要迎來第二次量劫了?”
孔宣聞言詫然無比,心中一驚,這老道竟然是因鬥法而被人囚在此處的?他絲毫不敢怠慢,連忙拱手回答道:“正是。如今洪荒大陸有巫妖二族爭奪天地氣運之主,量劫雖未顯現,但已然不遠。”
老道聞言點點頭,頷下三寸鶴髯隨風飄動,他眼中精光閃現,似回憶起一樁樁天地舊事。
良久,老道擡頭,長嘆一聲,喃喃道:“又是一場量劫啊……”老道眼中似有滄海桑田沉浮,他看見孔宣在遠處正忐忑不安的佇立一旁,不由得覺得好笑。
“你這小子,心眼忒多。貧道要是大凶大惡之輩,就憑貧道剛剛那一手‘滄海鍾音’的功夫,早就把你小子化爲灰灰了,還偏偏等到這時候?”
孔宣臉紅,他確實是怕這道人是元初前遺留在洪荒大陸的兇惡大神通者,現在看來,老道確實不是什麼壞人,但他又爲何與人鬥法失敗而枯坐於此呢?又是何人與老道鬥法而勝?那人又是何等的修爲?
“那小子,先把你滿肚子的疑問放下。貧道只求你一件事,放心,對你來說很簡單。第二次量劫到了,貧道也該脫身了。”
黃袍老道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