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前所未有的疲倦。
夥計們,依次離開斗酒園中掛着醉翁樓名牌的房間。
“十九,走吧。”小癩子站在胡十九的身邊,對仍在望着空蕩蕩桌子的胡十九說道。
“癩子哥,你們先走吧……”地上的碎屑已經被小癩子等人清理乾淨。然而,胡十九看着那一個個空着的籃子,心裡只覺惘然。
誰能想到,那裡曾近盛放着數枚即將快要成熟的酒餅,竟然在短短一夕之間,那些酒餅,就由自己一個個的打破,摔碎,化爲烏有……
究竟是什麼時候,才讓人混了進來,在酒餅裡放置了毒藥?
一心只想釀出美酒,卻仍是疏於防範……
胡十九回想當日李荷田交給自己鎖子之時,她還曾笑李荷田小題大做。如今……
她的眼角有些澀澀,看着蹲在門口的那個身影,胡十九緩緩走上前去:“阿田哥,對不起。”
李荷田從剛纔就一直拿着自家的鎖子翻來覆去地打量,他想不通,爲何鎖子嚴絲無縫,卻仍然沒有防住最後一環。
看到身旁的胡十九的身影,李荷田聲音悶悶:“你別和我說對不起。是我沒用,弄了這麼個破玩意兒!”
他說着,將鎖子狠狠砸在地上。
胡十九連忙上前拾起鎖子,輕輕拭去上面的灰塵,又退回兩步,坐在李荷田的身邊。
此時,天色已晚,其他酒樓的夥計們,也都陸續離開,只剩下醉翁樓的胡十九,李荷田,小癩子,還有,站在廊橋上,悶聲無語的趙六。
“十九。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小癩子隨意的坐在胡十九背後的臺階上,開口問道。
胡十九搖搖頭,“我不知道……”
雖然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然而聽到小癩子的問話。李荷田還是帶着些許期盼望着胡十九,卻在聽到她的回答後,李荷田眼中最後的一點火花,也瞬間熄滅了……
“嗚嗚嗚……”就在三個人垂着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之時。耳邊突然傳來壓抑着的嗚咽。
胡十九循聲望去,卻見趙六背對着他們。肩膀聳動,正是在抽泣不止。
小癩子第一次沒有發火,他只是坐在臺階上,靜靜的,眼神悲慼的看着趙六。
李荷田快速的用手抹了幾下眼角,同時將頭側向一邊。
胡十九抱着雙膝,心如刀割。手上,仍有着酒餅的餘味。她望着趙六的背影,她不是不想過去。然而,就算自己走到了趙六身邊,她又拿什麼樣的理由來安慰趙六?
斗酒園中,趙六的哭聲越發淒涼……
清露苑中,吳厚德在燈下反覆端詳着自己的雙手。
真好,保養得當,骨肉亭勻。
是一雙最適合當個富甲一方,心慈仁厚掌櫃的手。
真好,一丁點兒都看不到這些年的血腥,銅臭。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他舒心極了,雙目微闔,靠在椅上輕輕的哼着小曲兒。別說,這些年的謹慎沉穩。有時候還真像一把枷鎖,偶爾這樣鬆開一下,學學老二平日的模樣,還真是愜意。
“義父。”屋內,突然多了一道黑影。
吳厚德驚的下意識就握住袖中的匕首,待看清來人之後。他長吁口氣:“你怎麼來了?”
“事情已經成功……”那人站在燭火照不到的陰暗角落,低聲說道。
“知道了。做的不錯,我會好好賞你的。”吳厚德掛上那副和藹可親的面容,然而,眼中卻是隱隱不耐。
那黑影卻沒有像往日那般乖順的退下,卻站在角落裡踟躕。
這讓吳厚德,很不耐。
“義父,”黑影似乎猶豫了很久,“事已成功,可否放了她?”
“誰?”吳厚德明知故問。
“十九……”黑影聲音越發微弱,但仍是說出了一個名字。
“哦?就是那個叫沈嘉寧的姑娘?”吳厚德頗有興致的幾乎就要上前兩步,仔仔細細看着藏匿在黑暗裡的人。
“是……”那人向着黑暗中後退兩步,但仍是沒有離開房間。
“你對她有情?”吳厚德似乎聽到了一個無比有趣的消息,站在跳動的燭火旁邊,就像一名最慈善不過的長者。
“不是。”對方連忙答道。
“哦?”吳厚德手指敲擊在桌上,“你知道,我最討厭別人騙我。”
“千真萬確!”那人差一點就要來到光明所在,又慌忙退回暗處。
“那爲何要讓我放過她?”吳厚德看到了對方剛纔的舉動,他的手指停止敲擊,上前一步,步步緊逼。
黑影向後退着,退到無路可退,他慌亂的跪下:“義父!饒了她吧!”
“理由。”吳厚德的半個身子已在黑暗之中,他摩挲着黑影的頭頂,“說個理由給我。”
他的手,漸漸滑落到黑影的脖頸之處。
黑影哆嗦了一下,但仍是拼盡全力說出三字:“她不易。”
吳厚德就像捏着一隻貓的脖子,一寸寸的用力。很快,黑影的喘息開始急促,身體也不由自主的痙攣,但他卻沒有絲毫反抗!
“滾!”吳厚德鬆開手,低聲喝道。
“就憑你,也想和我談條件?”他一把揪起黑暗中的人,“這些年,是誰供你吃,供你穿?將你從那深山裡的狼窩帶出來?”
他狠狠的將黑影的頭摜在牆上,壓低了聲音道:“告訴你,這一切,都是你親自動的手,不肯放過她的,是你!”
黑影開始還下意識的掙扎,然而聽到吳厚德此話,卻登時僵在了原地。
吳厚德知道自己的話,說到了對方的痛處。
他摩挲着那顆不知是冷汗抑或是血跡的頭顱,低聲笑着說道:“不要怪義父,義父只是告訴你,早點認清事情的真相,你就沒那麼痛苦了……”
他按着對方的脖頸,拍了拍後道:“走吧,看來,你真是在那邊太久了。都忘了,自己是個狼崽子……”
黑暗中的人,機械的點點頭。
吳厚德負手轉身,燭火急速的跳動了幾下。
屋內,歸於平靜。
在牆壁的陰影處,只有一點新鮮的血跡,似乎在證明着,這間屋內,曾經發生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