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涼的晚風從耳邊拂過,韓墨辰舒展了幾下有些痠痛筋骨,“多謝二姐。”
一旁的韓紅綺笑着說道,“謝我?要怎麼謝?”
韓墨辰一時語塞。
紅綺看了看身後無人,方纔停下腳步,指着東邊的璟心院說道:“你要真謝我,以後就別這麼傻!這韓府誰不知道,你能被他救了?”
韓墨辰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眼裡有些許傷感,“是我欠他的。”
“你欠他?”紅綺登時柳眉倒豎,一雙嫵媚的眼睛寒若冰霜,“他走的時候你才幾歲?這些年,要是沒有你,這韓府又會如何,還是另一說,如今,怎麼就成了你欠他的?”
韓墨辰不再說話,只是撫摸着左腕上的狼牙護環。
紅綺看他如此,不由怔了怔,“我知道你同他兄弟情深,可是你想過沒有,當日,爹那般驍勇善戰,最終仍在圍場裡被大燕奸細所害,韓府跟去的數名家丁,無一活口。怎麼就單單留下他了呢?”
“二姐!”韓墨辰打斷了紅綺的猜測。
他清朗的眼中滿是哀慟,“大哥回來那日,他就說了,當時他年紀小,幸而躲在了死人堆裡才僥倖逃生。這些年,他受的苦夠多了,日後這樣的話千萬別再提了!”
紅綺冷笑道,“這話,全府的人,恐怕也只有你和老夫人相信!縱使咱們的孃親是續絃,可也是明媒正娶來的!憑什麼他就處處壓着你一頭!”
說罷,她腰身一扭,憤然離去。
“二姐!”韓墨辰看着紅綺的背影,清朗俊逸的容顏上滿是黯然,他垂下頭,握緊了腕上的狼牙護環,終究頭也不回的向着東邊的璟心院走去。
同韓府終日的寂靜安逸不同,璟心院內,似乎韓府所有的奴婢都被派到了這裡。
那些穿行其中的奴婢們,有的端着食盒忙進忙出,有的剛剛送了大夫出門。有的忙着打掃庭院端茶送水,甚至,韓墨辰還驚見一羣人挑着數對琉璃燈,自月門洞外魚貫而入。
“這是怎麼了?”他伸手攔住一個急匆匆提着兩盞琉璃燈的婢女問道。
“見過三公子。”那婢女拎着兩盞琉璃燈,卻不敢放下,只得勉強施禮道:“大公子嫌棄這院內光線太暗,特意命婢子稟明老夫人取了琉璃燈過來。”
韓墨辰失神的點點頭:“去吧……”
暗嗎?
韓墨辰看着這間自己一直居住的院子,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自從他的父親,陳國的“飛將軍”韓勇鈞,被伏遇刺後,當年韓老夫人痛失愛子長孫,幾欲癲狂。年輕的韓大夫人也是終日以淚洗面。
那時,姐姐紅綺常常擁着他,在大門口的影壁旁一坐,就是整整一日。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爹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直到後來,他放下手中喜愛的書卷,端起青龍槍,當日的翩翩少年變成了沙場上戰無不勝的“韓大將軍”。或許,只有他自己才明白,這一切,來的有多艱難。
還好,一切還不算晚,當韓墨辰看到韓府的衆人,因爲他的戰功,重新得到了該有的榮耀,那一刻,他跪在父親的墓前,痛哭失聲……
而這所嶄新的“韓府”,便是當今聖上因他戰功彪炳所御賜的府邸。
“三弟!”屋內,韓墨陽正舒服的歪在美人榻上,造型精美華貴的美人榻似乎承受不住他龐大的身軀,他剛一翻身,那美人榻便發出咯吱一聲。
韓墨辰怔了一下,他記得,這用沉香木而制的美人榻還是他專程花了重金爲韓老夫人尋來的……
韓墨陽不滿的用手捶了捶“羸弱不堪”的美人榻,“還道是好東西呢!”他咕噥道,又衝着韓墨辰的方向丟去一顆葡萄,“還愣着幹什麼!”
葡萄正中韓墨辰長袍下襬。紫色的汁液綻在月白色的袍上,顯得尤爲刺目。
韓墨陽渾不在意,得意的伸手指着四周道:“不是我說,你這屋子,就和雪洞一般,也太素淨了。你看看,是不是好多了?”
韓墨辰微微皺眉,只得順着韓墨陽手指的方向一看,登時倒吸一口涼氣,更有些目不暇給。原來素淨清爽的屋子,就在這數日內,讓這個韓府的大公子——韓墨陽,幾乎擺成了一個名貴的雜貨鋪。
原先簡單素雅的紫檀木落地罩上,掛起一道絳紅色的輕紗幔帳。而空曠潔淨的屋內,更不知韓墨陽又從哪裡搬來一個多寶閣,上面更讓他塞了個滿滿當當。什麼水晶帶鏈花籃,鴛鴦蓮紋瓣金碗,鬥彩饕餮紋鼎……各種珍奇異寶,不一而足。
其中一個鑲金獸首瑪瑙杯,在韓墨辰的記憶中,似乎在哪裡好像見過。他不由拿在手中,細細端詳。
“哎!老弟你倒是識貨!這玩意兒可是我昨日纔在西市的一個賽斯商人那兒弄來的!”
賽斯,這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
“大哥!你剛纔說,這杯子是在賽斯人手中弄來的?”韓墨辰幾步走到韓墨陽面前,神情凝重。
“是……啊……”韓墨辰的態度超出了韓墨陽的預計,他招來兩個美姬攙扶自己坐起來。
“三弟,你可別怪大哥,你就是再喜歡,我也不能給你。聽說全琅京就兩個,另一個還在皇宮裡呢!”韓墨陽說着,不禁洋洋自得。
皇宮!韓墨辰終於想起來了!這個鑲金獸首瑪瑙杯,正是上次聖上祈雨祭天所用之物!
這本是賽斯使者進貢寶物,如今居然出現在韓府,且如此堂而皇之的擺在大哥韓墨陽的多寶閣上!
韓墨辰看着人來人往的璟心院,背後漸漸洇溼了一層冷汗。
“你們都退下!”縱然在韓府親長之前恭順有禮,但韓墨辰畢竟是韓墨辰,他依舊是陳國那個威儀非凡的韓大將軍。
他一聲低喝,衆人忙俯身告退。
“這,這……”韓墨陽正是吃着葡萄逗着美姬愜意之時,乍看到韓府衆人依次退下,立即下了榻,大步走了過來。
“我說你幹什麼呢!”他手裡還拎着一串葡萄,滴滴答答的撒了一地。
韓墨辰一言不發的看着他,這還是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兄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