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珊瑚明白了大概,便繡來試試,只是沒有合適的繃架,繡起來頗費力氣,黛玉便畫了繃架的樣子,回了賈母讓春生家的出去訂做。賈母知道後雖有些驚訝,也允了黛玉所求。
不幾日繡架取回,珊瑚便試着繡了起來,初時不甚熟練,後來漸漸的學會了怎樣把該藏起的藏起,該露出的露出,竟繡出了簡單的雙面異色繡,兩面皆是迎春花圖案,顏色卻各不相同。
黛玉看了甚喜,忙拿了去賈母處獻寶。彼時正是快要端午,薛家母女、王刑二夫人和鳳姐兒、三春都在賈母處湊趣。黛玉素來討厭人多,常藉口身子不好回房自便,此刻手裡舉着那雙面繡的帕子,走進來才發現滿座皆是人,也已不便回頭出去,索性落落大方的進來請安。
賈母見了黛玉,立時喜笑顏開,招手叫黛玉坐在她旁邊,黛玉一個個的見了禮,一轉身輕輕巧巧坐在賈母身旁,拉着賈母的胳膊神秘道:“外祖母,給你看樣好玩的東西。”說着從袖口掏出那方帕子。
鳳姐兒不待賈母看,便笑道:“顯見着你們是親祖孫倆了,有好東西不如給我們大夥開開眼”
賈母笑罵:“打你這活猴,素日我的好東西你沒少偏了去,還來惦記你妹妹,真真是該打”鳳姐兒臉上只做個不服氣的怪樣兒,賈母看了又是大笑。
待拿過這帕子一看,帕子不過是好些的素紗,一角繡了朵迎春花,繡的極精巧,花樣倒也別緻可愛。賈母想這可能是黛玉親手所繡,只因她素日不大做這些,如今繡了個好的便想拿來給自己瞧瞧,正想好好誇獎她一番,忽然心中一動,將帕子翻過來一看,正反兩面的迎春花一朵嫩黃色一朵卻是淺綠色,心裡既高興又驚訝,前些日子只聽黛玉要做什麼雙面繡用的繡架,還當她小孩子玩耍而已,沒想到竟真的繡了出來。這雙面繡作品傳世極少,只因早已失傳,旁人又摸不着竅門,因此除了宮裡,宮外竟不見雙面繡,此番黛玉的丫頭繡出了這雙面繡,日後便是送到宮裡作賀禮也是大大的有面子。
鳳姐兒察言觀色,見賈母一臉驚喜,便知這帕子有不俗之處,安心要討賈母的好,一把抽出這帕子,嘴裡說道:“讓我也看看,這帕子難不成是神仙用的”一面翻來覆去看,驚道:“哎呀這莫不是雙面繡我長了這麼大可是開了眼了,從來只聽說雙面繡,卻從來沒見過”一面捧了帕子給薛姨媽等人瞧。
衆人本也想着必是黛玉好不容易繡了個帕子便來獻寶了,皆不以爲然,然而聽鳳姐兒一說都悚然動容。須知這雙面繡失傳已久,如今居然重現江湖,王夫人薛姨媽自然是不高興的,只有三春過去看那帕子,嘖嘖稱奇。
賈母對黛玉笑道:“我是知道,這帕子定不是你繡的,是你房裡哪個巧手丫頭繡的”
黛玉也不欲將這功勞攬在自己身上,便道:“是珊瑚繡的,她本就聰明,能繡出來也不稀奇啊”
王薛二人聽她說的如此輕鬆,心中幾欲嘔出血來,這二人都不約而同想到雙面繡的價值,只恨自己沒這麼個好丫頭,這丫頭若是旁人的,還可設法搶來,可是黛玉深受賈母寵愛,卻是動不得她的丫頭。
寶釵也與三春一起看那帕子,她深知自己母親作何想法,更知黛玉對外物是萬事不上心的,這雙面繡於她不過是個取樂的玩意兒罷了,便玩笑道:“可惜我家沒有這樣聰明手巧的丫頭,鶯兒只絡子打得好,刺繡卻不行,不如讓珊瑚教一教我家鶯兒”
黛玉知她心中是如何想,不過是覺着自己人傻好忽悠罷了,卻也不在意,這雙面繡若只珊瑚一人會,那可再危險不過啦,不若教會幾個人,也可分散旁人的注意力,當下正要答允,卻忽聽賈母淡淡道:“鴛鴦,去問問廚房怎的到了飯時還沒送飯來”將寶釵的話剛好截斷。
薛姨媽本也在豎起耳朵聽黛玉允是不允,卻忽的被賈母打了個差,羞愧的面紅過耳,再一看鴛鴦已是出去,賈母已是歪在榻上閉眼假寐,琥珀跪在榻旁給她捶腿是個送客的樣兒。
薛姨媽心知這次在賈母面前明欺黛玉年幼不知事惹怒了賈母,只好訕訕道:“到了飯時啦,我跟釵兒就先回去吧。”
賈母又睜了眼睛,虛虛挽留道:“姨太太不如就留下用午飯”
薛姨媽終究還是推辭,帶了寶釵匆匆走開。王夫人面上也是訕訕的,鳳姐兒原就看不上薛家的做派,聽寶釵說出那話就更是在心中冷笑,便一直沒有出聲解圍,此時見了薛家母女離去,留下的人還是尷尬難言,便拍手笑道:“廚房裡今日備了飛龍湯,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美味,今兒老祖宗可得賞我一碗嚐嚐。”
賈母好氣又好笑道:“小猴兒崽子,說的好似沒見過似的,也罷,我就賞你一點湯底子給你嚐嚐。”
鳳姐裝模作樣的謝過,逗得賈母開懷大笑,王夫人在旁只是唯唯賠笑。
其實此時離午飯還有些時間,寶玉下學回來後歡歡喜喜說了會話,一會兒上了菜,果然有飛龍湯,這飛龍湯原是專供皇室享用的,只是普通人也難以抵擋它的美味,是以大家也都不追究,飛龍原是花尾榛雞的外號,只因這榛雞味極鮮美,因此也有人說那句“天上龍肉,地下驢肉”的龍肉便是指榛雞肉。
近端午,寶玉學裡放了假,秦鍾便也常到這府裡來玩,賈母喜歡秦鍾清秀靦腆,因此待他又是不同,常常的賞他東西。秦鍾因不知哪一日被薛呆子撞見了,從此便如被纏上了一般,常被騷擾,寶玉也護他不得,只好常來討好賈母做靠山,薛呆子倒也知些忌諱,不敢明着下手。
這日是五月初三,正是薛蟠的生日,薛呆子早已給寶玉秦鐘下了帖子,寶玉自是要去的,秦鍾情知去了不妥,又不敢不去,只得跟緊了寶玉,寸步不離。
秦鍾先來了賈母院中跟賈母請安,然後會同寶玉一起出了二門,帶着衆小廝往薛蟠書房走去。
梨香院在榮國府東北角,與正院距離甚遠,中間隔着花園子和一帶下人羣房,緊挨着后街,後入倒是方便。每日或飯後或晚間,薛姨媽便過賈母這邊閒談,薛寶釵也日與黛玉迎春姊妹一起,或看書下棋或作針黹。倒也難爲她們,每天這樣跑來跑去的,卻不見寶釵瘦下去,薛姨媽倒是身體強壯許多。
一時到了薛蟠書房,早有小廝報了薛蟠,薛蟠立馬跑出來迎他二人,見了秦鍾更是兩眼放光,寶玉二人給他拜了壽送了賀禮,薛蟠就上前來握住秦鐘的手不丟,直將他二人引入房間。因爲不是整生日,只請了些素日認識的狐朋狗友,大多是賈府子侄中的紈絝,衆人見寶玉來了,都上前來寒暄,寶玉輩分高,多有喊他叔叔的。
寶玉攜秦鍾坐了上席,旁人雖腹誹秦鍾,卻也不敢說出來。衆人坐定,不免叫會唱的小廝在旁唱曲,猜拳飲酒作樂。
酒過幾巡,薛蟠酒壯色膽,端着酒杯過來敬酒,先敬寶玉,寶玉飲了,又敬秦鍾。秦鍾跟寶玉都不善飲,只是無人敢灌寶玉,卻都來同秦鍾碰杯,寶玉替他擋了幾回也沒法子,只悄悄地叫茗煙去告訴廚房備下醒酒湯。
這時薛蟠酒氣熏天的挨着秦鍾,只做個站不穩的樣子,手就在秦鍾肩上臉上摸來摸去,秦鍾本就心裡窩着火,又聽薛蟠說“好兄弟”“好滑的小手”“有事就來找你哥”這些瘋話。薛蟠說的高興,一張大臉只管往秦鍾臉上湊,寶玉見了又不好跟薛蟠翻臉,又後悔不該來赴宴,又想着不待散席就回去,正自後悔時,秦鍾忍無可忍,仗着酒氣一拳打在薛蟠左眼眶上,薛蟠向後就倒,秦鍾破口大罵道:“也不看看你爺爺是誰,就敢來跟你爺爺我說這些瘋話”
薛蟠正自陶醉於秦鍾俏麗的小臉蛋,光滑白嫩的脖子和身上散發的香氣時,冷不防被近距離打在臉上,雖說秦鍾未必有多大力氣,薛蟠這個沒吃過苦的草包也覺痛楚難當。當下從地上爬起來,一肚子綺思變作怒火,顧不得憐香惜玉,跳着腳罵道:“敢打你爺爺”一面叫小廝去揍秦鍾。
屋裡院裡伺候的小廝一聽主子被人打了,都跟打了雞血似的衝過來,還有的手裡拿着掃把,還有拿盆那盤子的,看清楚了,就要羣毆秦鍾。秦鍾罵了之後就害怕了,此刻更是把個喝了酒紅撲撲的臉蛋都嚇白了。寶玉一看要糟,忙擋着衝過來的小廝,又勸薛蟠消消火,可惜薛蟠有生以來第一次捱揍,脆弱的小心臟實在不能接受這侮辱,怒髮衝冠的仍舊嗷嗷的叫小廝揍秦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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