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內外分佈着不少寺廟觀庵,居住在這些寺廟觀庵裡的僧道尼姑,難以枚舉,有度牒的其實只佔了少數,絕大多數都沒有度牒。
其中有座玄真觀,位於城外,此觀不大,不過,觀之四周倒也青山環抱,翠竹掩映,古樹參天,流泉潺潺,香火不算旺盛,也就清幽宜人,是個適合修道的所在。
昔年,因受太子造逆大案的牽累,賈敬心灰意冷,萎靡不振,後來其夫人因生惜春難產而亡,讓賈敬彷彿看破紅塵,辦完夫人的喪事,便住進了玄真觀,一味好道,一心想作神仙,只愛燒丹鍊汞,餘者一概不在心上。
至今已逾十載。
十年來,賈敬每年只在除夕祭祖時回一趟寧國府,除此之外,賈府無論發生何種大事要事,他都不回去的,就連元春嫁給袁慶柏的時候,他都沒回去,獨孫子賈蓉娶妻,他也沒回去。
這日上午,賈敬正在玄真觀的一間靜室中打坐。
袁慶柏看向袁嗣繹:“對寧府賈珍等人的審訊,情況如何了?”
袁慶柏走到了欄杆邊,憑欄俯瞰着後湖,心中有所激盪。
靜室內,賈敬自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從藥瓶中倒出一顆丹藥,一口吃了下去,喃喃自語:“紅塵紛擾,皆不入我心,唯修道成仙,方爲真諦!”
賴大所犯之事,幾乎都算家務之失,賴二則還觸了律法!
袁慶柏聽完冷哼了一聲,暗忖果然如此。
三人忙恭聲行禮,袁慶柏略一擡手,讓三人起身,卻並未直接向三人問話,而是繼續埋頭寫着。
“榮府和寧府畢竟同出一門,你父子未阻止賈珍悖逆國家大孝,若說一點子罪責都沒有,倒也說不過去,故朕對你父子各罰俸一年,賈赦亦同罰,你父子可有異議?
元春、賈珠聞言都鬆了口氣,袁慶柏對榮國府的處罰算輕了,無非只是罰俸一年而已,榮國府有錢,一年之俸何足道哉。
情況嚴重的有賴嬤嬤、賴大、單大良、吳新登、周瑞、戴良、錢華等管家管事,以及詹光、單聘仁等清客相公。就連賈珠一向信任的二管家林之孝都不免貪墨肥己,只是相比於其他三位管家要好不少。
袁嗣繹備述其詳。
今有此旨,事便易辦了。
這座涵月樓,實乃觀賞後湖風光和中秋賞月的佳處。
賈薔對這番話並不意外,事實上,這回是賈珠派他來玄真觀的,賈珠料想到了賈敬的反應,也知道縱然賈敬回去了也無益,只是考慮到賈敬好歹是寧國府的長輩,寧國府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有必要通知他。
袁慶柏又問賈珠:“榮府貪婪之奴僕與清客相公,你如何處置的?”
賈珍於國孝百日內納妾屬實,那小妾偕鸞是賴二買來的。
賈珠見狀,自然也跟着跪下。
賈政不勝惶恐,不禁跪下:“臣賈政有愆,伏望聖上降罪!”
也有多人倚仗榮國府在外頭爲非作歹的。
此時,忠恭親王袁嗣繹、賈政、賈珠三人,一同被領到了涵月樓,只見樓外檐上懸掛着袁慶柏御筆親書的“上下天光”四個大字。
元春都不禁緊張起來了……
上下天光,是圓照園三十多個景區中的其中一個景區。
賈珍喜好男風,三年前竟是將賈薔貼了燒餅,醜事傳開,被人詬誶謠諑,賈珍爲了名聲,便給賈薔分了房舍,命賈薔搬出寧國府自立門戶過活。
河伯夙朝玉闕,渾忘望若昔年。
他又看向元春:“皇后也當體諒纔好。”
袁慶柏道:“理當如此,對於這些貪婪無恥之徒,必當嚴懲不貸!清客相公亦應賠補,如有不從者,你可領着內務府的親兵捉拿!此外,伱和賈芸一同對寧府也清查整治一番。”
袁嗣繹、賈政、賈珠皆躡手躡腳地上了二樓,見袁慶柏正在二樓中寫着什麼,元春侍立在他的身旁。
上下天光的主體建築爲“涵月樓”,這是一座臨後湖而建的兩層敞閣,樓之前半延伸入水,兩翼曲橋架湖,蜿蜒百尺,並在橋上建有亭榭,極爲唯美巧妙,人在涵月樓二樓憑欄俯瞰,仿如置身岳陽樓覽洞庭湖之壯麗。
袁慶柏態度親和起來,對賈政、賈珠道:“朕此次所以嚴治寧國府,實因朕對你們賈府格外器重,欲息非議,防微杜漸,免除後患,朕此舉,爲了你們榮府,也爲了皇后,朕的這番苦心,你們父子當體諒。”
聖上英明啊!
接着,袁慶柏對袁嗣繹吩咐了幾句,便讓袁嗣繹告退,也將太監宮女等人屏退,僅留下元春、賈政、賈珠。
袁慶柏這是在寫圓照園之上下天光的題詠,所題意境深遠,書法雋永飄逸。
寫的是:“垂虹駕湖,蜿蜒百尺。修欄來翼,中爲廣亭。榖紋倒影,滉瀁楣檻間。凌空俯瞰,一碧萬頃,不啻胸吞雲夢。”
前世,《紅樓夢》的讀者幾乎一致認爲賴家一家子很貪。
袁慶柏沉思了一會兒便道:“賈珍悖逆國家大孝,不敬先皇,且縱容家奴在外爲非作歹,欺壓良善,朕決意發彼至邊疆效力贖罪。因賈蓉不成器,令寧府一脈之賈芸承襲世爵及家業,賴二則當處死!”
然而心緒難寧,他不禁老想着賈珍,想着這個獨子已被押入獄神廟,想到了當年,他因受太子造逆大案的牽累被押入獄神廟的情景……
賈薔嘆了口氣便離去。
該景區的命名,源自北宋文豪范仲淹的傳世名篇《岳陽樓記》中的“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
賈珠心中擔憂,不過還是詳盡如實地陳述了情況。
賈珠聽完心驚膽戰,這賴二的情況比賴大要嚴重。
因他要嚴懲賴嬤嬤、賴大、詹光、單聘仁等人,甚至要抄了賴嬤嬤、賴大的家產,讓賈母、賈政都不滿,認爲他刻薄,而詹光、單聘仁等清客相公,倚仗讀書人的身份,又非榮國府之奴,賈政又是好脾氣,都死皮賴臉不願賠補。
題詠既畢,袁慶柏舉目看向賈珠,直入正題:“朕命你清查整治榮府,情況如何了?你如實奏來,不可欺瞞朕。”
賈珠聞言,心中一喜。
上下天光和九洲清晏,隔着後湖相望,距離不算遠。
……
賈敬聽完心悸,卻對賈薔道:“我是清淨慣了的,不願意往你們那樣是非場中去鬧去。我尋思着,西府目今是烈火烹油、鮮花着錦之盛,也不至於不管東府,設若連西府也化解不了,縱然我家去了也無用。”
賴二也倚仗着賈府在外頭爲非作歹,比賴大要嚴重,除了收購不少店鋪、房產、田產,竟還放印子錢,且還有其他犯法之事。
而且,據袁慶柏揣度,若榮國府像原著那般修建大觀園,其下人和清客相公,貪墨的財物還會多很多,修建大觀園可是貪墨的大頭。
賈薔是寧國府的正派玄孫,父母早亡,從小兒跟着賈珍過活,生得風流俊俏,跟賈蓉最相親厚,常相共處。
元春、賈政、賈珠都感動不已,紛紛跪下謝恩。
現在的情況證明了此事。
賈政則心中慼慼,迂腐正直的他,實不忍心見到寧國府變成這樣,不過他忠君之心甚堅,忙道:“罪臣豈敢有異議,謝聖上寬仁!”
另外,據袁嗣繹審訊,賴二多年來在寧國府貪墨也甚多。
還寫有一首結構特別的詩:
上下天水一色,水天上下相連。
貪墨最嚴重的就是賴嬤嬤、賴大夫婦,據大致統計,這三人在榮國府貪墨的財物一共竟高達近三萬兩銀子。
這日,袁慶柏特意偕元春一同來到上下天光之涵月樓,目的是爲了在此召見賈政、賈珠父子。
唉!
……
比如,有一名負債者無力償還印子錢,賴二便威逼他用女兒抵債。
對賈珍之罰雖重,但元春、賈珠都認爲並非壞事,都知道賈珍極不成器,是個禍害,而賈芸是個成器的,由賈芸承襲寧國府,或可重振寧國府,亦有利於榮國府。
此刻,賈薔躡手躡腳步入賈敬打坐的靜室,將情況詳細說了一番。
經數日仔細清查,榮國府的奴僕和清客相公,十之七八都有貪墨肥己之事。
賈薔外相既美,內性又聰明,只是,因受賈珍、賈蓉的影響,他也喜歡鬥雞走狗,賞花玩柳,不是個成器的。
比如,賴大就倚仗着榮國府,在外頭收購了不少店鋪、房產、田產。
賈珠道:“該罰的罰,該攆的攆,好的才留着使。”
賈薔飛騎而至玄真觀,報說寧國府遭了禍事,求見賈敬。
喃喃完便繼續打坐。
他已打算,將圓照園每一個景區都賦題詠,以後還讓宮廷畫師繪製各景區,附己題詠,構成《圓照園景圖詠》。
原著裡,賈府是個亂攤子。
而現在,他只是下個旨意,便能肅清這個亂攤子,讓賈府“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賈府的命運也在他的一念之間。
這就是權傾天下的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