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飛揚的隆冬時分,薛蟠看着窗外的帶着冰柱的屋檐,臉上露着淡淡的笑容,十一歲這一年就快要過去了,薛蟠很是鬆了一口氣,他剛收到消息,如今的金陵知府因爲丁憂,即將去職守孝,而新來的知府已經就在路上了,據說來年二月份就能順利接任,雖然他不知道爲什麼不是賈雨村來當這個知府,可是按着三年一任來算,怎麼算怎麼覺得這原著中因爲想要攀附上四大家族而胡亂判案,忘恩負義的賈雨村估計是不會再出現在金陵了,薛蟠空閒的時候想想,其實這也是沒有因由的,不說這林家當年因爲薛蟠的蝴蝶,沒有用賈雨村當女兒的夫子,就是真的用了,沒有了賈敏林碩的過世,林黛玉自然也不會被送入京城,更不用說如今在京城那賈家二房的老爺早就沒有了往日的風光,也沒有了榮國府當家老爺的本事,能輕易的舉薦什麼人了。這樣的情況下,這賈雨村自然和林家,賈家都搭不上關係了,哪裡能順利的起復呢!就是他心機厲害些,可也要能找到些個路子才能在這新朝中重新謀取官職不是。
沒有了賈雨村,薛蟠心裡自然是高興的,只是他在想到這葫蘆案的時候,不其然的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香菱,或者說是甄英蓮,想想原著,想想那悲慘的遭遇,他只覺得自己似乎該做些什麼,雖然到目前爲止,他沒有對不起誰,也沒有做什麼,可是他總覺得對於這個女子總是有些虧欠的,覺得這女子能出現在原著中似乎就是曹雪芹爲了突出薛蟠的霸道,爲了顯示四大家族的權勢才弄成那樣的結局的,這讓他心裡很是不好受。
都說甄英蓮是另一個林黛玉,他也想着好好改變一下這個女孩子的命運,想着盡一份心。雖然有着多管閒事的嫌疑,可是他明明知道人家的命運,知道她被拐多年,知道她娘致死都不忘尋找女兒,卻置之不理,棄之不問,這樣冷血冷清的事兒,他是怎麼也做不出來的。
不過有件事兒他一直覺得很是奇怪,按說這紅樓夢裡有一僧一道最是奇特,動不動就想着化人家閨女出家,怎麼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就一直都沒有見到呢!林黛玉那裡太太平平的過了三歲,他什麼都沒有聽到,更沒有什麼不能見外姓親友的說辭,自家妹妹這裡也沒有人給什麼海上方,更沒有什麼胎裡帶來的熱症,起了怪了,難不成,這一切都不是真實存在的?或者這一切都是謊言?不可能啊!若說這薛姨媽一家子在京城,爲了把薛寶釵嫁給賈寶玉哄了大夥兒,這還有可能,可是這林家呢?就林如海這個寶貝閨女的樣子,怎麼也不可能那自家閨女的名聲做耗不是!
薛蟠有些不明白了,不過好在他的事情很多,眼見着這一年過去,自家爹也好,二叔也好,都沒有什麼危機的樣子,林家也是一片的安寧,他自認這大劫什麼的,已經是浮雲了,那麼接下來他要做的就很簡單了,那就是科考,開始爲了自己,爲了薛家努力,作爲薛家的兒子,他要爲薛家的轉型出力,作爲薛寶釵的哥哥,他的成就影響到了今後薛寶釵的婚姻,他不想讓自家妹妹依然只有賈寶玉這麼一個花花公子一樣的世家子弟可選,所以他必須讓所有人看到他的價值,只有他成才,纔會有其他官宦人家的會看中薛寶釵,會希望和薛家聯姻。所謂的婚姻,就是結兩姓之好,不是兩個人的事兒,而是兩個家族的選擇,是爲了各自家族能多些利益,是爲了相互的扶持,若是薛家沒有能拿得出手的人,別家憑什麼和薛家結親,憑什麼對薛寶釵青眼!
薛蟠覺得自己的擔子依然很重,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重重的關上了窗,重新坐回了書桌前,開始繼續攻讀!二月知府到任的時候,新的科考就要開始了,縣試就在這二月之期,他的時間不多了。他不想一次次的經歷失敗,所以他必須每一次都付出全力才行。
至於什麼甄英蓮?他也有了新的想法,不用他自己貿然出手,不是說這知府衙門裡有個門子就是這以前葫蘆廟的小沙彌嘛?只要他安排一下,讓人接觸到這個人,再然後注意一下這附近賣兒賣女的人,找到一個眉心有一顆胭脂痣的女孩子其實真的不難。
只要吩咐了人,那麼接下來不過是等待而已,當然若是這甄英蓮能自己和馮淵搭上,得了好姻緣那也是不錯的,再不濟以後在想法子把這門子引過去看甄英蓮一眼就成了,能在堂上看到她就認出來,相比這門子對於這個女孩子還是很熟悉的,甚至有可能當年和甄家關係也算是親近的,若是這樣,說不得自己這薛家都不用出面做什麼,這事兒就能辦成了!
行善積德,不一定要讓人知道不是,舉頭三尺有神明,他覺得,自己能來到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個奇蹟,說不得就是神仙安排的,說不得他就是來拯救這些可憐的人的,好吧,也許,薛蟠在這一瞬間有些聖父了!或者說自我感覺良好!反正做好事兒總是不會錯的對吧!
薛蟠在這裡爲了薛家努力上進,努力的想改變一切,卻不知道在遠處一個小小的破廟裡,一個破足道人,和一個癩頭和尚正愁眉苦臉的烤着火發愁呢!
“牛鼻子,這可怎麼好,咱們下來這麼久了,除了塞石頭,居然什麼都沒有幹成,這以後回去可怎麼回話啊!絳珠草那裡改提點的沒有提點,這薛家也沒能送去東西,警幻仙子知道了,咱們可吃不了兜着走。“
百衲衣上不是補丁就是油漬,這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是一個得道高僧的樣子,偏偏這說出來的話,要是讓知情人聽了立馬就能想到他的身份,無外乎就是那個什麼貫穿紅樓整部大戲的關鍵人物了,若是沒有他們,這紅樓不知道會少了多少的變數。
而如今這兩人在破廟中的話,卻帶着一絲的無奈,一絲的悲涼,也不知是什麼樣的人物能讓這麼兩個人吃癟。更讓人吃驚的是最後一句,他們居然是警幻仙子的下屬,做的都是警幻仙子託付的事兒,若是這樣一說,自然也就明白這所謂的什麼金玉良緣,什麼還淚都是這警幻做出的一出大戲了!
“我們能怎麼辦?這世上出了異數,三界六道沒一個能搭上的異數,你敢去?萬一被看破了,咱們以後怎麼混?更不要說這世道,從來都是大魚吃小魚的,咱們都是小人物,一個不小心,就成了炮灰了,要是上趕着去,豈不是自己找死?我可還沒有活夠呢!“
道士聽了和尚的話,也滿臉的無奈,很是愁苦的搓着臉,狠狠地一甩衣袖,站起來,走到破廟門口,扶了扶已經半倒地的木門,遮擋了一絲寒風,擡頭看看外頭已經有些灰濛濛的天色,半響才繼續說道:
“要說,這事兒吧,這警幻仙子做的也確實不怎麼地道,你說就那麼一個什麼侍者下凡,她就能折騰出這麼多的花花腸子來,這都叫什麼事兒啊!就因爲是女媧宮的,難不成就能比別人高上百倍不成?想攀附也不是這麼來的!誰知道這女媧宮是不是記得有這麼一個人物呢!忒有些熱心過頭了!你說,爲了這麼一個小人物,弄了這麼一大羣風流孽鬼下去陪着還不夠,還生生的把絳珠仙子也忽悠下去了,這要是讓上頭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成什麼樣呢!到時候我們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生。“
要說沒有怨懟那是不可能的,爲了這麼一個賈寶玉,爲了這麼一塊已經被廢棄的時候,他們東走西顛的,就沒有個安生的時候,連着坑蒙拐騙那是什麼都幹了,這對於他們這樣的修行的人來說真的是很羞惱的,別看他們穿着邋遢的不行,好歹這也是爲了行走方便,免得惹什麼事兒而已,真要說起來,他們好歹也是有些道行的,那裡稀罕這紅塵俗世呢!
可惜了,如今落得這麼一個尷尬的境地,這都是他們這自找的啊!誰讓他們讓警幻給拿捏住了呢!想想真是沒用,居然讓這麼一個女人給卡住了把柄,讓他們不得不做這些本身不願意做的事兒。
“說這些有什麼用,誰讓咱們讓她拿捏住了把柄呢!不幫着把這事兒給弄好了,萬一她翻臉不認人了,把咱們當初在人間糊弄人的事兒給抖出去,咱們還有好?人間監察的活讓咱們幹成了這樣,確實是咱們失職了不是!哎,早知道當初就不貪圖方便了,兢兢業業的幹完一任就回去洞府好生修行多好,如今,哎。。。悔不當初啊!“
“哎,可不是,早知道這樣,咱們當初勤快些就好了,如今這進不得退不得的,這可怎麼好!一邊是警幻那女人,一邊是不知來歷的大能,那邊都不好得罪,最要緊的是這大能我們怎麼算都算不出個天機來,還不知到底是個什麼章程呢!萬一是哪位上仙做的佈局,若是看到我們攙和,還不把我們給撕了!這都什麼事兒啊!你說會不會是這絳珠仙子的事兒讓人知道了,這纔有了這一出?“
“說不好!不過好像這絳珠仙子上頭也沒什麼人吧,不然那什麼警幻會用她給神瑛侍者作陪襯?她沒有這個膽子纔是!真是說不好。”
破衣爛衫,一身邋遢的兩個人大眼對着小眼,撓破了頭也想不出這一番變故的緣由,最後只能看着對方都是滿臉的後悔,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好!腦子裡越是不知道線索,這胡思亂想就越是厲害,怎麼想怎麼覺得這裡頭有大問題,越想越覺得,這是神仙打架的預兆。
突然,他們臉色一變,只覺得四周有什麼東西流動了起來,兩人忙盤膝做好,十指飛快的站捏起來,一盞茶的時間之後,兩人面色灰白的瞪大了眼睛,齊齊的看向了一邊臥倒在稻草堆裡的一個清瘦的身影。
“和尚,怎麼辦?這人的命也換了,這可怎麼好,這可是咱們花費了好大的力氣纔給換的命,這怎麼一下子又變了!若是這樣一來,這和冊子上豈不是搭不上去了,咱們可是已經少了好些人了,在少一個,可怎麼辦?“
改天換命,那可都是犯忌諱的事兒,他們偷偷的做了一次兩次,眼見着沒什麼岔子,又見着好像和大局無關,這纔有這個膽子,把人都帶出來了,心下還想着能多一個服侍的下人,他們也能省些俗世雜活,不想如今連着這個都有了問題,他們心裡那是又驚又怕。
“哎,都是警幻做的孽啊!好死不死的,硬是要湊什麼正冊,副冊,弄個薄命司出來,這什麼人什麼時候死,那都是地府的活計,她插什麼手啊!如今可好,掌控不住出岔子了吧!把我們也害了,這變一次,咱們就要被牽累一次,這樣下去,咱們這因果可怎麼了結,以後修行只怕也難了。“
道士看到這樣的情況第一個反應就是推諉,這個時候他們又有些慶幸了,好歹上頭還有個頂缸的,要是真有大能出手,他們也有個說頭,不是他們自己想幹的,是讓人脅迫的,證據?很簡單,看看那警幻仙子的那些冊子就成了,現成的證據不是,若不是爲了把冊子填滿,他們用得着做這些毀人家業的事兒嗎!那可是妻離子散啊!多悽慘,他們可是修行中人。
“做都做了,如今還說這事兒有什麼意思,快想想這事兒怎麼了吧,這變回去了咱們以後怎麼也弄不過來了,看着似乎又是那一位的手筆,想來以後也輪不到咱們再插手了,這因果若是不趁早了結,以後更麻煩,別忘了,咱們化了他出來後,他家媳婦可是過得很是不如意呢!若是他還跟着咱們,這事兒自然和咱們沒關係,只會應在他自己身上,是他自己的因果,可是若是回去了,不是修行中人了,那麼這因果可都要算在咱們頭上了。“
和尚知道道士的意思,不過他想的更深,想到的是,即使有了頂缸的,可是事兒畢竟是他們兩個做的,怎麼的也該有個章程,把這事兒給圓回來纔是正緊,別弄到最後,自己兩個全跟着警幻倒黴。
“那你說怎麼辦?眼見着他這一次醒來,想來勢必要起了回家的念頭,咱們還能硬留下不成?“
和尚瞪着眼睛,攤着手,他是沒法子了!
頭疼啊!和尚也好,道士也罷,一下子都有點手足無措了。想了半日,還是那個道士先想出了法子,湊到和尚身邊,小聲的說道:
“既然這人咱們是沒法子留了,還不如給點好處全給了了呢。這樣,咱們下個迴夢術,就讓他以爲,咱們帶着他四處走動,那是爲了幫着一起找他閨女的,這樣一來,在他的心裡咱們就成了幫忙的人,想來對咱們也能好些,二來等着他醒來,咱們就說,他閨女有了影兒了,讓他回家去,自有人會去尋他,把閨女送來,若是咱們說中了,自然他會越發信咱們不是!說不得最後還能得個善緣什麼的。最後在告訴他,這蘇州老宅,家中有祖上留下的東西,等着他去拿,給他在葫蘆廟邊上那房子地下埋上一罈子金銀,夠他重新整治家業,恢復元氣,也算是買斷了因果了,你看這樣可好?“
道士這麼一說,和尚想了想,也覺得有理,這世上的事兒,就是不能瞎鑽牛角尖,既然這事兒不能順着他們的意思做下去,那麼他們就要按照目前情況下,對他們最有利的方向去做,要好好的保證自家的利益纔是呢!修仙,修仙,沒有好處,哪個混賬羔子去修仙。如今警幻那頭眼看着是不牢靠了,他們要想法子儘快的摘出來纔是正緊,確實從這甄費身上開始,慢慢的開始了結因果,若是弄得好,說不得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把自己兩個全脫身了。
“好,這法子不錯,總不能白忙了一場,善緣要結,因果也要了,沒的壞事全是咱們做了,這警幻什麼都沒事兒,最後咱們兩個栽了不是!還要多想想自己啊!至於這其他的,若是警幻來問,咱們就說,這人咱們搞不定,有本事她自己弄去,看她怎麼辦!對了,牛鼻子,這金銀咱們可沒有,這可怎麼好?“
“你腦子糊塗了不成?這世上別的能少,這金銀會少?無論哪處去化了來就是了。豪富之家多的是呢!“
“你才糊塗了呢。既然是了結因果的銀子,那裡能這般去得,算了,這麼的,平安州聽說有金礦,咱們趁着這甄費回家的空擋,趕緊走一趟,自己辛苦煉化出一些金錠也就是了,無主之物,咱們也能無牽無掛,不用爲了這阿堵物再增加什麼牽扯。”
兩人好不容易商量完了,立馬就開始行動了,第一個就是給甄費,對那個在稻草上睡覺的就是甄費,甄英蓮的老爹,被一首好了歌勾走的甄費,給甄費下了一個法術,然後又託着他,一路飛奔,到了江南的地界,尋了一處小廟,把人放下,之後這僧道二人就隱身了。
他們眼睜睜的看着甄費醒來,看着他從迷茫到驚喜,然後對着這空氣行了一個大禮,轉身往着蘇州的方向行去,等着人走了,這僧道二人才又一次現身,轉身往平安州飛去。
“哎,我們真是命苦,這都什麼事兒,給自己找麻煩。”
“少說幾句,早點把這人安生好了,咱們也好少些麻煩。對了和尚,咱們給多少金子?”
“他家原本有多少?既然做了,好歹把人家命裡有的給全乎了,省的到時候麻煩。”
“我算算,恩,這甄費原本命裡是個鄉紳的命格,倒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不過好歹也是中等的人家。”
“中等,怎麼箇中等法?是官宦中的中等,還是一般的中等?若是一般的,那咱們怎麼也該讓他有個千畝良田,要是官宦的中等,咱們可就麻煩了,怎麼也要弄個幾十萬家財纔是了,要死了,這都是麻煩事兒啊!道士,和尚一輩子都沒有沾過銅臭,不想這一次倒是要破戒了,這要是影響了修行,那可怎麼好!”
“你問我,我問誰去,算了,告訴你把,不用擔心了,不過是尋常中等的人家,這樣,咱們給他弄上兩罈子金子,湊個一千兩也就是了,有這麼一萬銀子,比他原本被燒的時候還多些,總是能夠他一家子過活了,哎,說來這甄費也是因禍得福了,本該他一輩子積攢的家業,一下子全都全乎了。”
“那,道士,要不多給點?做都做了,反正也不是咱們的金子,給了多些,說不得咱們還能多添幾分福德呢!好歹人家也受過苦了不是!”
“恩,也行。。。”
風中傳出來的兩個人的說話聲,轉眼間酒吧甄費未來的命運給改了,從此想來甄家又能恢復往日的生活了。
另一邊的甄費也清醒了,滿臉的歡喜往着老家趕,不對,是先去了大如州,他想要去找他的妻子,告訴他,他們的女兒又下落了,只要在老家等着就能回來,他要帶着妻子回到那蘇州閶門,回到那一片廢墟的家,好等待着一家團圓。
薛蟠呢!在他不注意的時候,他身上的光暈似乎有多了那麼一絲,沒有人知道,每一個人身上都有這樣的光暈,這代表的其實就是一個人的福德,是一個人功德的體現,薛蟠在改變他們命運的同時,他自己也在不斷的改變,那些功德就是最好的例證,只是沒有人能看到,沒有人能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