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萌萌這回倒是沒叫了,上回見林海,還是爲了孩子們進宮待選的事,雖說話不投機半句多,直接就攆人了。
這些年,林海一副受了委屈小媳婦的樣子,但從來就沒這麼跪在自己面前,好好的道過歉。想想看,其實若不是自己來,林家在紅迷心裡,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是正面的人物。
大家關注的點一直是,賈家用了林家的銀子,還把人家的孩子逼死了。不管書裡怎麼說,但在這兒,林家的銀子,她可沒用,所以她現在就能一條條的讓林海爲賈敏的死負責。
叫人拿了小竹椅,她靠坐在院子裡等着林海哭完。
林海哭了一會,看沒人理,收了淚,一擡頭看老太太撐着拐坐着,只是淡淡的看着自己。忙按了一下眼睛,“老太太。”
“其實有時我對你要求高了一些,看老大對邢氏,老二對王氏,其實又有多好?老大前些年胡鬧,邢氏多沒臉,你在姑蘇只怕都知道;老二對王氏,那是生了兩個兒子就放飛了,就差沒寵妾滅妻,連孩子都讓婢妾自己養,真是愚不可及。可是我沒打罵他們,卻一個勁的爲難你,你心裡可怨我?”歐萌萌看着這個半老頭,她示意人給他也拿了一個小靠椅,舒服的靠着慢慢悠悠的說道。
“小婿不敢,小婿真沒想過。”林海一臉赤誠,當然,他也是說的實話,他壓根沒這麼想過,但老太太一提,竟然覺得有點道理,忙看向了老太太,“所以,小婿真的有錯?”
“是,他們倆的混帳在明面上,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裝!貴族聯姻,原本就是各取所需,用不着太當一回事。運氣好,像老大和原配張氏,好歹過了幾年好日子;運氣不好像老二和王氏,他們從小就認識,也真的合不來,不過老二老實,老爺子讓他娶了,他就娶了,也是等着王氏懷了寶玉才把趙氏收的房,之前的周氏是一直在邊上的老姨娘,跟老大和你比,算不錯了對不對?”歐萌萌看着林海的眼睛。
“小婿是……”他想解釋,想說自己是爲了生孩子。但看着老太太,最後竟然說不出來了。
“老大不喜歡邢氏,但幫她安排了孃家的兄弟、嫁了妹妹,每年還給她一筆銀子當養老錢。將來老大不在了,好歹也是繼母,璉兒倆口子也不會爲難她,好好的給她養老,這事也就交待了;至於說王氏若是她活着,她有親兒子,有孫子,有錢,當家主母的權限也在,老二在不在的,也沒什麼關係了。”歐萌萌當沒聽見,繼續說道,“所以啊,別給別人希望,真的把人心傷了,就撿不回來了。”
“我們新婚時還好。”林海還是強調了一下,他是記得妻子新婚的樣子,他也覺得妻子年輕時很美,什麼時候變的,他忘記了。
“林海啊!”歐萌萌又嘆了一口氣,側頭看着他。
“是,岳母。”林海不敢再說話了。 “我說了半天,你聽懂了嗎?我恨你在,你裝!總裝着最深情的模樣,做最無情的事。還有就是,你一面享受着賈家帶給你的榮光、便利,一面又瞧不起賈家!覺得代善公死了之後,賈家就好像靠着你支持一樣。我都能想到,你平日在家只怕也這麼和敏兒說。說老大胡鬧,老二糊塗。讓敏兒對你忍氣吞聲,一個明明健康快樂的孩子,不到四十歲就死了。你連她的畫像都畫不出來?我的兒子是沒你能幹,沒你會做官,可是我兒子晚上睡得着覺。”歐萌萌冷笑了一下,這位剛剛痛哭,看來也沒哭到點上。
想他對託賈雨村送黛玉進京時,和賈雨村說:“大內兄現襲一等將軍,名赦,字恩侯;二內兄名政,字存周,現任工部員外郎,其爲人謙恭厚道,大有祖父遺風,非膏粱輕薄仕宦之流,故弟方致書煩託。否則,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即弟亦不屑爲矣。”
這些話,看着是溫和歉遜,可是字字句句不能深想,於是,之前有冷子興的介紹,後有林海的提示,讓賈雨村一下就明白了,“雨村聽了,心下方信了昨日子興之言……”
他能對賈雨村那麼說,自也能對別人那麼說,那麼回到內宅,只怕對賈敏說得更甚。
“我沒有!我一直……”林海想解釋,可是話到嘴邊,看着老太太,他又說不下去了,在江南時,他也不止一次對人嘆息榮府的榮光不再。但走出去,所有人介紹時,先說的,也是他是榮國公府的女婿,後才說他的官位。不過,說不說官位也無所了,反正說到老榮國公,大家就一臉自己人的笑容。
“當初你說,除了探花郎這個名頭,你還有什麼?百萬傢俬,這會的榮府也許沒有,但敏兒成親時真的有。還有她祖父是開國公,她父親軍功官至國公,而且還是天子寵臣,我的敏兒配不上你嗎?”歐萌萌動了一下脣。
“小婿當初受寵若驚。”他也十分尷尬,當初賈敏嫁他,的確是下嫁。
“你們回江南做官,林家在江南快死絕了吧?你現在縱是想找個族侄都找不出來,江南那地界,若不是敏兒拜會了甄家老太太,憑着金陵四大家的名頭,你覺得你能官至二品?”賈敏冷笑了起來。
林海點鹽政,也是賈敏死的頭一年。真的是成親二十多年,賈敏就跟着一路奔波,他的升官之路上,也都是在代善,或者金陵四大家射程之內。
歐萌萌來了這幾年,真的覺得好些事不能細想了,除了錢啥也沒有的探花郎,想在紅樓的世界裡混出點模樣來,真的以爲他是天才吧?
“是,小婿錯了。”林海噎了一下,有點羞憤,卻也十分尷尬。卻一句也反駁不出來。說自己憑的才幹,有才幹的人多了去了,誰又真的多年來,一直順風順水?
在江南誰又不知道他們夫婦伉儷情深,讓無數人羨慕。他也常自詡治家有方,除了沒孩子,他覺得他的人生其實沒什麼缺憾。他不是沒想過休妻,可是他不敢。現在之前,他怕世人的眼光,而現在回頭想,他也不敢脫了榮國府女婿這一光環吧?只要老聖人還在,榮國府這三個字就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