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維多利亞正好住在索科夫的樓下。
維多利亞打開房門,索科夫把東西提進去,放下後正準備離開時,從臥室的方向卻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維多利亞,家裡是不是來客人了?”
“是樓上的鄰居,他幫我把買的東西提回來。”維多利亞衝着臥室方向說了一句後,小聲地向索科夫解釋說:“是我的曾祖母。”
“你的曾祖母?!”索科夫好奇地問:“年紀一定很大了吧?”
“嗯。”維多利亞點點頭,給了索科夫一個肯定的答覆:“今年99歲,明年就滿100歲了。”
“那真夠長壽的。”
索科夫的目光從客廳裡掃過,無意中看到靠牆的櫃子上,放着相框,裡面似乎有不少的黑白老照片。
維多利亞察覺到索科夫的目光停留的位置,開口說道:“那相框裡都是曾祖母的照片,她曾經參加過偉大的衛國戰爭。”
“這麼說來,你的曾祖母還是一位英雄了。”索科夫隱約看到黑白照片裡的人,胸前都掛滿了勳章,他想上前看清楚,便試探地問維多利亞:“我能過去看看那些老照片嗎?”
“當然可以。”對於索科夫的請求,維多利亞很爽快地答應了:“我曾祖母最喜歡讓人看她的那些老照片。但這幾年,隨着她昔日的朋友相繼離世,基本沒有人和她一起看這些照片了,她整個人的精神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索科夫來到牆邊,仔細地觀看相框裡的老照片。
當他看清楚正中的那張三人合照時,整個人不禁驚呆了。
站在C位的人赫然是自己,右手邊是女子高炮團團長麗達少校,左手邊是團政委烏蘭諾娃大尉。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是自己剛把麗達從營長提升爲團長之後,戰地記者幫自己三人拍攝的。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在重新回到現代社會之後,再次看到這張照片。
“維多利亞,”索科夫扭頭問維多利亞:“不知你的曾祖母是哪位?”
“喏,就是她。”維多利亞指着麗達說道:“她就是我的曾祖母……”
“麗達,你的曾祖母叫麗達?”索科夫有些迫切地問:“對吧?”
“是的。”維多利亞一頭霧水地望着索科夫,不解地問:“你怎麼會知道我曾祖母的名字?”
“那麼另外一位女軍官,應該就是團政委烏蘭諾娃大尉吧?”
維多利亞如同見鬼一般望着索科夫,滿臉震驚地問:“你怎麼知道的?要知道,我可沒有把我曾祖母的名字告訴你。還有,你怎麼認識他身邊的政委烏蘭諾娃大尉呢?”
索科夫意識到自己是因爲見到了自己的照片,情緒有些失控,以至於不小心說漏了嘴。此刻聽維多利亞問起,他連忙敷衍地說:“不知道怎麼搞的,我剛剛看到這幅照片時,就覺得很熟悉,應該是在勝利廣場的戰爭博物館裡見過。之所以能叫出她們的名字,完全是因爲當時的那張照片下面有註釋。”
對於索科夫這種看似合理,實則牽強的解釋,維多利亞顯得半信半疑。她仔細地打量着索科夫,試圖從他的表情裡,判斷出他說的究竟是真還是假。
“維多利亞警官,時間不早了,我先告辭了。”
然而就在索科夫轉身準備離開時,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米沙,米沙,是你嗎?”
聽到這個聲音,索科夫不禁渾身一震,本能地扭頭朝身後望去,只見一名腳步蹣跚的老太太走進了客廳。見到索科夫回頭,她情緒激動地說:“你真的回來了!”
“曾祖母,你是不是又犯病了。”維多利亞連忙上前攙扶住她,“我扶你回屋裡躺下。”
誰知老太太卻掙脫了她的手,又朝着索科夫走了兩步,繼續說道:“米沙,雖然你的容貌變了,但你說話的習慣卻不會變。我可以肯定,你就是我認識的那位米沙。”
“曾祖母,你快點回屋去休息吧,這裡沒有你所認識的那位米沙。”維多利亞向索科夫解釋說:“米沙,真是對不起,我的曾祖母前兩年得了老年癡呆症,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此刻大概又犯病了。”
但老太太依舊在掙扎,嘴裡連聲說道:“維多利亞,放開我,我現在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聽老太太這麼說,維多利亞只能放開她,聽任她撲到了索科夫的面前。
老太太來到了索科夫的面前,用滿是皺紋的雙手捧住了索科夫的臉,淚流滿面地說:“米沙,我昨天做夢,夢到自己被你晉升的那一幕,沒想到你今天就出現了。”
索科夫覺得老太太和自己之間,可能有什麼心靈感應,否則不可能自己回到現代之後,連容顏都和衛國戰爭時期不同,她還能一眼認出自己。原本想拒絕的,但轉念一想,自己在1946年3月負傷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依靠對自己不熟悉的人的日記,根本無法搞清楚,假如能和這位老太太溝通,沒準能獲得更多有用的信息。
“你是麗達吧。”索科夫大大咧咧地說:“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曾經的第27集團軍司令員索科夫中將!”
聽到索科夫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老太太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裡,開始哭泣起來:“米沙,當初你負了重傷,被送回莫斯科養傷之後,我就徹底失去了你的消息。還以爲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見到你,沒想到今天你居然來到了我的面前。”
站在旁邊的維多利亞目瞪口呆,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索科夫等老太太鬆開自己後,扶着她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後,解釋說:“維多利亞,你聽說過轉世投胎的事情嗎?”
維多利亞不知該如何回答索科夫的這個問題,只能茫然地搖搖頭。
索科夫自然不會告訴兩人,說自己曾經穿越到衛國戰爭時期,並擔任過麗達的上級。他只能敷衍地說:“就是一個人死後,轉世投胎時,前世的記憶並沒有消除。”他本想說是因爲沒有喝孟婆湯的緣故,但轉念一想,老毛子們肯定沒有聽說過孟婆湯這樣的高檔玩意兒,便索性不說。
維多利亞聽索科夫這麼解釋,似懂非懂地說:“米沙,你的意思是,你雖然是華夏人,但你的身體裡卻殘留着俄羅斯人的記憶。我的理解對吧?”
“沒錯。”索科夫順着維多利亞的意思說道:“你不覺得,我的俄語說得相當標準,如果你沒有見到我本人,只是聽我說話,肯定會把我當成地道的俄羅斯人吧。”
“沒錯。”對於索科夫的這種說法,維多利亞倒是非常贊同:“我上午和你打交道時,就覺得你的俄語說的相當地道,還想問問你,是不是從小在俄羅斯長大的,否則說不了這麼好的俄語。”
“其實我來俄羅斯的時間只有幾年。”索科夫爲了讓維多利亞信服自己,繼續編故事:“原來的俄語水平一直不行。但某一次我去外地旅行,經過一處昔日的舊戰場時,忽然感覺頭痛欲裂,隨後無數不屬於我的記憶碎片涌進了我的腦子裡……”
索科夫按照穿越小說裡常用的橋段,向維多利亞講述自己是如何瞭解衛國戰爭的,把對方聽得一愣一愣的。
等講完編造的故事,他趁着維多利亞還在消化自己所講述的內容時,直接坐在了老太太的身邊:“麗達,你是什麼時候退役的?”
別看老太太都快一百歲了,但她的聽力依舊好,不用索科夫大聲說話,依舊能聽清楚對方說的是什麼:“我是1946年以中校的軍銜退役,然後被分配進了莫斯科的工業局,擔任了科長的職務。”
索科夫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維多利亞,好奇地問:“那你是什麼時候結婚的?”
誰知維多利亞聽到這個問題,卻出人意料地說:“米沙,我的曾祖母沒有結過婚。”
索科夫一愣,沒有結過婚,難道你們這些後輩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維多利亞看出了索科夫的疑問,慌忙解釋說:“米沙,你應該知道。戰爭結束時,有很多孤兒。曾祖母在孤兒院裡收養了四個孩子,三男一女,其中就包括我的爺爺。”
“你爺爺他們還健在嗎?”
“我爺爺九十年代初就去世了。”維多利亞繼續說道:“我的父母前兩年因爲車禍去世,如今就剩下我和曾祖母兩個人相依爲命。”
“你爺爺的兄弟姐妹呢?”索科夫記得維多利亞說麗達收養了四個孩子,繼續問道:“他們的後輩在什麼地方?”
“我的曾祖母雖然收養了四個孩子,但最後長大成人的就只有我爺爺一個人。”
“米沙,”麗達握住了索科夫的手,柔聲說道:“我收養的孩子,你都認識。”
“我都認識?”索科夫疑惑不解地望着麗達,心說你收養的孩子,我怎麼可能認識呢?
“米沙,你難道忘記了,我們在斯大林格勒戰役中所救下的四個孩子了嗎?”麗達可能擔心索科夫已經忘記了此事,還特意提醒他說:“我還記得救他們的時間是1942年10月,三個男孩分別是4歲的瓦吉姆,7歲的安東,5歲的丹尼爾,以及三歲半的小女孩莉莉婭,維多利亞的爺爺,就是當時五歲的丹尼爾。”
“哦,我想起來了。”索科夫聽麗達說完,緩緩地點點頭:“就是我託幾名記者帶走的那幾名孩子。”
“沒錯。”麗達微笑着點點頭,用肯定的語氣說:“就是他們。”
“維多利亞,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點去給米沙倒茶!”麗達打發走維多利亞之後,接着往下說:“退役之後,我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下,見到了當年的那位女記者。”
“你說的是科帕洛娃嗎?”
麗達盯着索科夫的眼睛,緩緩地點點頭,接着說:“她應該是叫這個名字。我遇到她的時候,是1951年,她身邊有個小男孩,長得和你有幾分相似。我當時還問她,孩子的父親是誰,但她卻不肯說。”
索科夫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如果麗達說的是真的,那麼科帕洛娃的孩子,還真的有可能是自己的。
想到這裡,他小心翼翼地問:“麗達,那你知道科帕洛娃後來的下落嗎?”
麗達緩緩地搖搖頭,說道:“我和她就見了那麼一面,然後就再也沒有任何的往來,我也不知道她後來去了什麼地方。是留在莫斯科,還是去了別的什麼地方,我就不清楚了。”
“米沙,請喝茶!”維多利亞把一杯熱茶放在索科夫的面前後,好奇地問:“你和我曾祖母在聊什麼?”
“聊戰爭年代的事情。”索科夫嘆着氣說:“對我來說,那些事情都如同在夢中見到的一般。”
說完這話,他轉頭問麗達:“對了,你的那位政委烏蘭諾娃,如今還活着嗎?”
麗達搖搖頭,滿臉苦澀地說:“她前年去世了。自從她死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到我家裡來串門了,我每天就坐在臥室的躺椅上,望着窗外發呆,猜想自己什麼時候能去見自己的老朋友們。”
“曾祖母,你的身體這麼好,至少還能活十幾二十年呢。”維多利亞在旁邊說道:“如今你又多了一個叫米沙的朋友,可以經常來陪你聊天了。”
聽到維多利亞這麼說,麗達用她那隻滿是皺紋、枯瘦的手抓住了索科夫的手臂,懇求道:“米沙,你有空的時候,一定要來多陪我聊聊天。我有一種感覺,我的日子不多了。”
“麗達!”索科夫用手在麗達的手背上拍了拍,安慰她說:“我覺得維多利亞說的沒錯,你的身體還這麼好,再活上十幾二十年,應該沒有多大的問題。”
又聊了一陣,上了年紀的麗達在不知不覺中睡着了。
索科夫幫着把麗達抱回了臥室,輕輕地放在牀上,然後出來向維多利亞告辭:“維多利亞警官,真是不好意思,在你家待了這麼長的時間。”
“米沙,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
“我都好多年沒見曾祖母這麼開心了。”維多利亞客氣地對索科夫說:“如果你有空的話,不知能否來陪我曾祖母聊聊天,說點她感興趣的事情,讓她能保持心情愉快。”
索科夫本來就想通過麗達,搞清楚1946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既然維多利亞主動發出邀請,他自然是求之不得:“維多利亞警官,你放心,只要我有時間,我就會過來與你的曾祖母聊天。”
“那我就先謝謝你了。”維多利亞拿出電話,對索科夫說:“米沙,你給我留個電話吧,以後有什麼事情,我方便和你進行聯絡。”可能是爲了打消索科夫的顧慮,她還特意強調說,“如果你遇到什麼麻煩,也可以給我打電話。只要在我職權範圍內,我一定會幫你解決問題的。”
索科夫爽快地留下自己的電話,笑着說:“維多利亞警官,我們隨時保持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