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又說:“聽海珠說,結婚前你也是要回到寧州來做事的,是真的嗎?”
“假的。”我悶聲說。
“假的?你不打算回到寧州來?”媽媽意外的口氣。
“媽,我現在是在公家做事,又不是自由人,哪裡說回來就能回來呢?你以爲我有那麼大的能耐?”我有些煩躁地說。
媽媽有些發愣。
“小克說的倒是有道理,公家的調動是很難的,跨省呢……再說了,小克好不容易考上了體制內身份,要說放棄,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好不容易混進了體制內,總不能說扔就扔吧。”爸爸說。
“老頭子,照你這麼說,小克和海珠結婚後就要真的兩地分居了?這怎麼好呢?”媽媽不高興地對爸爸說。
“事情總要慢慢來吧,你急什麼?我想海珠和小克總會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的,年輕人的事,他們會溝通協調好的……這事我看老婆子你就不要操這麼多心了……快去弄飯吧,兒子回來了,總得要嚐嚐你親手做的炒年糕啊……”爸爸笑着說。
媽媽聽了,似乎有些寬慰,也笑了,接着就去了廚房。
然後,我和爸爸繼續交談,爸爸問了我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我如實彙報了提拔的情況,爸爸聽了很高興,又勉勵了我一番。
這時媽媽又在廚房喊我:“小克,家裡沒醬油了,我們家旁邊新開了一家小賣部,你去買瓶醬油回來。”
我答應着出了門,林亞茹正在附近的藉口溜達,四處張望着什麼。
看我出來,林亞茹笑了下。
我也笑了下,指了指旁邊的小賣部,然後直接走了過去。
小賣部門面不大,裡面只有一個人,一個頭戴太陽帽面色白淨的小夥子正坐在裡面。
顯然,這就是掌櫃的了。
顯然,這就是第四名潛伏隊員了。
顯然,這小夥子就是帶着保護我父母以及林亞茹雖然不說但我心裡明情的特殊使命潛伏在這裡的特戰隊員了。
見到我進來,小夥子忙摘下太陽帽,刷地站起來,立正站好,聲音乾脆地說:“副司令好”
顯然,剛纔林亞茹已經告知他我來的消息了。
我盯着他足足看了30秒,他一動不動筆直地站着,目不斜視。
我心裡突然對他生出一股複雜的感覺,一種是敵是友而又非敵非友的感覺。當然,這感覺也會蔓延到林亞茹他們身上。
我心裡嘆了口氣,然後說:“稍息”
他放鬆了身體,然後衝我笑了下。
“生意怎麼樣?”我說。
“馬馬虎虎。”他說。
“賠還是賺?”我說。
“稍微……賺。”他說。
“自己在這裡習慣不?”我說。
“習慣。”他回答。
“寂寞不?”我又說。
我想,林亞茹他們三個在城裡,他獨自在鄉下,舉目無親,孤獨和寂寞是難免的。
“我是一名戰士,一名特戰分隊的戰士,我可以忍受一切孤獨!”他乾脆地回答。
我點點頭:“給我一瓶醬油!”
他彎腰搬出一箱醬油,放在櫃檯上。
“我要一瓶!”我說。
他忙又將箱子搬下去,然後拿了一瓶給我。
我遞給他一張五十的錢,他忙說:“副總司令,不要錢!”
“不要錢怎麼做生意?有你這麼做生意的?”我說。
他忙接過去,放到櫃檯下的一個紙盒子裡。
我說:“給我找錢!”
他一愣,忙又給我找錢。
然後,我又注視了他足足十秒鐘,他顯得有些侷促不安緊張起來,唰地又筆直地站住,目不斜視。
我嘆了口氣,然後轉身出去。
“副總司令走好。”身後傳來他似乎鬆了口氣的聲音。
邊往回走,我的心又沉沉起來……
和父母一起吃過午飯,我決定回寧州。
不知怎麼,我覺得自己需要回去。
辭別依依不捨的父母,林亞茹開車往回去,剛出小鎮,正走在不寬的車輛行人稀少的柏油路上,突然後面一輛黑色的轎車唰地超過去,接着一個橫打,停在路中間,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林雅茹反應很快,一個緊急剎車,車子正停在黑色轎車的車身前,沒有接觸到。
停住車子的一瞬間,林亞茹以敏捷的動作打開車門,唰就跳下車子,直奔黑色轎車的車頭方向而去。
我也打開車門下了車。
黑色轎車駕駛員位置的車門打開,接着下來一個戴着墨鏡的女子。
看到是一名女子,林亞茹愣了下,接着身體有些放鬆,但還是帶着警惕的目光看着她。
一看這女子,我的頭頓時大了。
是冬兒!
冬兒轉臉向我,緩緩摘下墨鏡。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發呆:“冬兒……你……”
聽到我的話,林亞茹往後退了幾步,似乎她意識到我是遇到熟人了。
冬兒冷冷地看了一眼林亞茹,然後又看着我:“小克,跟我走”
冬兒的聲音很平靜,又很淡定。
說完,冬兒接着就上了車子。
我有些發懵,站在那裡沒有動。
林亞茹這時往回走,站在我身邊。
我知道冬兒突然出現在這裡,一定是有用意的。
我有些猶豫要不要去。
冬兒這時搖下車窗,又說了一句:“上車”
然後,她就手握方向盤,不說話了。
我快速琢磨了下,決定過去。
我對林亞茹說:“你自己回去吧……我上我朋友的車。”
林亞茹點了點頭。
然後,我卻沒有移動腳步,盯住林亞茹的眼睛。
林亞茹輕輕呼了口氣,眼睛看着路邊的田野,輕聲說:“副總司令和朋友的事,不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換句話說,職責範圍之外的事,不該看到的不該聽到的,我都看不到聽不到。”
林亞茹的話讓我有些放鬆,卻有感到有些不自在,因爲我從林亞茹的話裡感到了幾分隱隱的寒氣。
我上了冬兒的車,坐在副駕駛位置,冬兒將車頭調正,卻沒有開。
林亞茹的車子接着就開過去,徑自往寧州方向而去。
直到看不到車子的影子,冬兒才發動車子,也往寧州方向開去……
“這個開車的女的,是幹嘛的?”冬兒邊開車邊淡淡地說。
我猶豫了下,說:“海珠的助理。”
“助理……”冬兒重複了一句,接着說:“我看她似乎是會些手腳的,不像是一般的助理……我看是打着助理的名義搞的保鏢吧?”
冬兒剛纔似乎從林亞茹的動作看出了什麼。
我沒有做聲。
“挺有能耐啊,都配上女保鏢了……不但保護她自己,還親自護送你回家來探親,你帶着女保鏢出來,是不是覺得臉上很風光呢?”冬兒用嘲諷的口吻說。
“你想多了,她不過就是海珠聘的一個助理,普普通通的助理。”我說。
“普普通通的助理……哼,我看未必吧。”冬兒顯然不相信我的話,接着說:“剛纔那女的從開車門到奔到我車前的動作,你以爲我看不出她是練過的?你以爲我不懂功夫就不會看功夫了?”
我說:“你似乎想的很多。”
“是的,這年頭人心莫測,不多想點是不行的……我的確是想了很多,我認定這個女人是有來頭的。”冬兒說。
“你認爲她會有什麼來頭呢?”我說。
“你說呢?恐怕你心裡比我明白。”冬兒話裡有話地說。
我不知道冬兒這話是不是在誘導我還是在暗示我,她似乎對林亞茹的來歷有些懷疑,但又不能十分確定。
“我不明白。”我說。
“好了,不管你明白不明白,不管你是裝作不明白還是真的不明白,我不和你探討她的來歷了……她不管來自哪裡,也只不過是一個女子,也只不過是一個助理。”冬兒頓了頓,接着說:“這次組團來寧州省親,規模不小,隊伍很壯觀啊……”
冬兒這話又帶着譏諷的味道。
我說:“她們和海珠是朋友,朋友之間互相看望,你覺得有什麼不正常的嗎?”
“我沒說有什麼不正常的啊……”冬兒的口氣裡似乎帶着幾分妒意:“我只是覺得有些誇張了……看朋友,用得着如此興師動衆嗎?那些人,難道真的是來看海珠的嗎?如果你不來,那些人會如此心甘情願來嗎?我看,恐怕都是心懷鬼胎的吧。”
冬兒突然說出這話,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覺得冬兒的話有些過分了,說:“你不要這麼說,她們本來就是來看海珠的,我來不來,關係不大,她們該來的還是會來。”
“這是你內心真實的想法嗎?”冬兒說。
“是”我說。
“自欺欺人……我看你一直就在自欺欺人裡過日子,一直就掩耳盜鈴得過且過。”冬兒說。
冬兒的話似乎擊中了我內心深處的某一塊軟肋,似乎觸碰到了我的某一根敏感神經,我的大腦不由繃緊了一下。
“沒有想到我今天會出現吧?”片刻,冬兒又說,帶着幾分得意的口吻。
“是,沒有想到。”我老老實實回答:“你……你怎麼知道我……我們來寧州的?”
“你以爲你的行蹤能瞞得過我?你以爲你的行蹤能瞞得過對你關注的人?”冬兒說:“告訴你,知道你來寧州的人不僅僅只有我一個。”
我說:“我知道,我知道伍德一定也會知道的……但我此次回寧州,本來就沒打算保密,我有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他知道就知道好了。”
“知道我爲什麼攔住你的車子嗎?”冬兒又說。
“知道。”我嘆息一聲。
“知道我要帶你去哪裡嗎?”冬兒又說。
“知道。”我又是一聲嘆息。
“此刻,你的內心是怎麼想的?”冬兒說。
我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