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竭力使自己鎮定,緩緩地道:“侵略者總有着各種各樣的藉囗,我想,你們的最終目的,只不過是想佔領地球而已。”
白衣人直認不諱:“是的,我們原來居住的星球太擁擠了,我們必須另外尋找適當的居住地方,我們並不是第一看中地球的,地球已是我們的第二十七站,也是我們所見到的一個被最卑劣的生物所充塞的一個星體!所以我們決定了。”
我冷笑着:“你不能因爲地球人性格……有缺點,而強搶地球。”
白衣人嘆了一囗氣:“看來你仍然不十分明白,我們絕不是強搶地球,而只不過使地球人全體毀滅的日子早些來臨,而且保持地球的乾淨和美麗!”
我厲聲道:“放屁,人類或許會走向自我毀滅的道路,但是那一定是許多年以後的事!”
白衣人的聲音,倒顯得十分心平氣和:“照你的估計,大約還可以維持多少年?”
我大聲道:“那我怎麼知道?或許是好幾千年。”
白衣人道:“就算一萬年吧,那又算得了甚麼?在人類而言,一萬年是一個大數目,但是在整個永恆的宇宙而言,一萬年和千萬分之一秒一樣短促!”
我冷笑着:“不管如何,地球人有權利過完這『千萬分之一秒』,而你也不能奪走地球人這『千萬分之一秒』!”
白衣人搖着頭:“不能,地球人沒有這個權利!”
我愕然,地球人沒有這個權利,這是甚麼話?
可是那白衣人又續道:“你不要以爲我不講理,地球將來一定毀滅於醜惡的核子爆炸之中,第一,人類沒有權利要求地球上其他所有的生物替人類殉葬;第二,這種毀滅,必然引致地球的變形,使整個宇宙間的平衡起變化,雖然這變化微??其微,但是受到影響的星球,將在兩億以上,在這兩億個星球之上,有一百四十六個有生物。”
我“哼”地一聲:“你們的星球,便是其中之一?”
白衣人道:“你看,你這句話,又表現了地球人的自私,你以爲我們一定是其中之一,但你料錯了,我們的星球,離地球超過三十萬光年,地球就算整個爆裂了,也影響不到我們。”
三十萬光年,這白衣人果然來自別的星球,而且,他們的星球離開地球,有三十萬光年之遙,那麼,他們是怎樣來到地球上的呢?用光的速度來行進,他們也要化三十萬年的時問!
白衣人像是看穿了我在那剎那間是爲了甚麼在發呆一樣,他笑了起來:“你以爲我是在說謊,你以爲我不可能從那麼遠的地方來的,是不是?告訴你,天體之中,有生物的極多,但沒有一個天體上的生物,比地球人更低能的了。”
那白衣人道:“地球人有了歷史記載幾千年,幾千年之前,是爭權奪利,殘害生靈,幾千年之後,仍是爭權奪利,自相殘害,我們是怎樣來的,你們地球人完全無法理解。”
我用力地握着手:“這一切全是廢話,我們地球人喜歡怎樣就怎樣,你們想要毀滅地球人”
我講到這裡,陡地停了下來。
同時,我的身上,也不禁感到了一股極度的寒意。
他們來自三十萬光年以外的星體,他們的科學進步,當然絕不是地球人所能??其項背的,他們要毀滅地球人,豈不是容易之極?
所以,我講到了這裡,便頓了一頓,才改問道:“你們準備用甚麼方法,來……毀滅所有的地球人?”
“當然是絕無痛苦的方法,我們不喜歡消滅生命,但是最愛惜財物的人,也會將垃圾掃出去,你明白了麼?”
我苦笑了一下,道:“地球人不全是垃圾,固然有奪權奪得天翻地覆的瘋子和白癡,但是也有許許多多愛好和平的好人。”
白衣人冷笑了兩聲:“由於你是一個地球人的緣故,所以這個問題,我不再和你作任何討論,你想知道的問題,我也無法作覆,因爲如何使地球上的人類在一秒鐘之內盡數滅亡,而又絕不影響其他生物的方法,我們還在研究中。現在,由於我們行動的方針已然確定,我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我心中在盤算着,如今和他徒作爭辯,自然也是多餘的事,我所要作的是,設法破壞和阻止他們毀滅地球人的計畫。
而我第一步所要做的,則是和巴圖、保爾兩人,一起離開這裡。
我相信巴圖一定有着和我類似的遭遇,那麼,我們就可以立即和世上各強國商議,用最新的武器,來毀滅這些外星怪人。
我心念電轉,裝着不在??的神氣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白衣人倒十分客氣:“請問。”
我道:“在蒂卡隆小鎮上,所有的人,都曾見到月亮一度變成紅月亮,這自然也是你們弄的把戲了。”
白衣人道:“非常抱歉,不是有意的,而是在那段時間中我們有一些重要的裝備,需要運來地球,但是又不能被人看到,是以我們運用了一種射線,來改變人的視力,使人看不到有龐然大物自天而降。至於那種射線,會使視細胞中的紅色感應敏感,以致使月亮的反光中的紅色特出,那是一項??作用,我們事先未曾想到。”
我苦笑了一下。
我,是爲了解決“紅月亮”的謎,總算已有了答案。
我呆了片刻,才道:“多謝你的解釋,我可以和我的朋友會面麼?”
白衣人道:“你們可以離去,但在會面、離去之前,你們必須接受消失記憶的手續。”
我陡地一呆,我又想起了我曾經失去的一天。現在我可以肯定,我所失去的一天,多半也是在這裡,在同樣的情形之下度過的。
但是我卻完全無法記得起,在這一天之中,我曾做過一些甚麼事,曾發生過一些甚麼事!
這當然是“接受消失記憶手續”的結果。
如果我再次接受這種“手續”,那麼,我豈不是仍然甚麼也不記得?更不能設法去防止他們消滅地球人的計畫了麼?
我拚命地在想,有甚麼法子,可以使我的記憶保存下來,不至於消失。
也就在這時,那白衣人又道:“由於月亮變成紅色一事,已給我們引起了不少麻煩,所以我們也已將所有看到過紅色月亮的人,和記載紅月亮,以及像你這樣,爲了紅月亮而來的人,有關紅月亮的記憶,一起令之消失,那我們就不會再受到干擾了。”
我並沒有回答他,我只是在想,我有甚麼法子,可以防止他消失我的記憶。
我問道:“你們真有辦法消失人的記憶?”
“當然有,我們用光束去刺激人的腦膜,可以隨心所欲地使人忘記任何我們需要人忘記的事。”
聽到這裡,我的心中,不禁陡地一動,如果他們是用光束刺激腦部的,那麼我如果用甚麼東西保護了腦部,那是不是可以避免了呢?
我的確有一件東西,是可以保護腦部的,那是一??特製的假髮。
這種假髮,和別的假髮,看來並沒有甚麼不同之處,但是那連接假髮的網,卻是鉑絲,和另一種合金絲編成的,有着超卓的避彈性能,尤甚於鋼盔。
當然,那也不是我的東西,而是巴圖在他的“異種情報處理局”局長任內,實在太過無聊,設計出來的東西。
這種東西,如果不是製作成本實在太高,早已被各國的軍隊所採用。
如果我套上這樣的一個金屬網,那麼是不是會使得對方消失我部分記憶的方法失效呢?
我不能知道這一點,但是我卻不妨試一下。
當我這樣決定了的時候,我伸手入衣袋中,握住了那團假髮。
這時,那白衣人已然道:“請你跟我來。”
他在前面走着,我跟在後面,當我來到了牆前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下,我看到了其餘的幾個白衣人正全神貫注地在控制檯之前操縱着。
而我前面的那個白衣人,則正伸手向牆上按去,我就趁這機會,低了低頭,用極快的手法,將假髮套上。
當我套上了假髮,擡起頭來之際,牆上的暗門纔打開,那白衣人跨了出去,我跟在他的後面。
我和他一起來到了另一間房間之中,那白衣人自牆上取下了一具儀器來,有一根長長的管子,對準了我的腦部,他道:“你最好不要亂動,如果你亂動的話,光束可能傷害到你腦膜的其他部分,那麼,吃大虧的,就是你自己。”
我只好照着他的指示,在一張白色的椅上坐了下來,我覺得十分厭幸的是,他未曾發現我的髮色已有多少改變。
(當然,在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他們對顏色的反應很遲鈍,在他們看來,幾乎甚麼全是白色。)
我剛坐下,“咕”地一聲響,一股光束,便自那儀器中射了出來,我只覺得眼前生出了一片極之眩目的光芒,令得我不得不閉上眼睛。
在那一剎那問,我是喪失了所有知覺。
這種完全沒有知覺的時間有多久,我也說不上來,但當漸漸又恢復了知覺的時候,感覺就像是被人用重物在後腦上,重重地敲昏了過去之後又醒來之時一樣。
我覺得頭十分沉重,左右搖擺着我的頭,力圖睜開眼來。
然後,我聽到巴圖的聲音:“你醒來了麼?別動,我用冷水來淋你!”
我含糊地答應了一聲,“譁”地一聲響,一大盤冷水已淋到了我的頭上,這使我清醒了不少,我睜開了眼來,首先看到了巴圖。
巴圖就站在我面前,他的神情相當狼狽。
我轉過頭去,又看到了保爾。
保爾坐在地上,還昏迷不醒,而我們正是在公路的邊上,一大叢葵花之下。
巴圖又去提了一桶水來,向着保爾,兜頭淋了下去,保爾的身子震了一震,揉着眼,醒了過來,莫名其妙地道:“甚麼地方?我們怎麼會在這裡的?我曾經昏過去麼?發生了甚麼事?”
我才被巴圖淋醒的時候,我的心中,也曾想起過和保爾如今所發出的同樣的問題。可是我卻沒有問出來。
但這時,我已清醒了許多,所以,我已然可以記起曾經發生過一些甚麼事了。我手在地上按着,站了起來:“你等一會,就會全記起來了,巴圖,你可曾和那些白衣人打過交道?”
巴圖緊瞥着雙眉:“甚麼白衣人?”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還弄不明白他如此反問我是甚麼意思。
是以,我不由自主地搔了搔頭。
在我一伸手搔頭之際,我抓到了還戴在我頭上的假髮,而就在那一利那間,我明白了,我甚麼都明白了!
我所戴上的“假髮”,的確對我的腦部起到了保護的作用,我的腦膜因之也未曾受到白衣人光束的刺激,我的記憶仍然保存着。
但是巴圖和保爾兩人,他們的記憶顯然已經消失!
我深深地吸了一囗氣,又道:“你們一定甚麼也不記得了,是不是?”
巴圖用力地用手指敲着他自己的前額:“我記起來了,這裡是甚麼地方?這裡是西班牙南部的蒂卡隆鎮!”
“對,”我連忙回答,“你再想想,你爲甚麼而來?”
巴圖和保爾兩人,面面相黥,我又指向保爾:“你也想想你是爲甚麼來的,你應該記得的。”可是他們兩人的臉上仍是一片茫然。
我的心中感到一股寒意,因爲那白衣人曾說過,他們要消滅所有人有關“紅月亮”的記憶,莫非他們已經成功了?
我焦切地??着他們,希望他們能夠記起來。可是在等了三分鐘,而他們仍然保持沉默之後,我忍不住了,我道:“你們爲了月亮來!”
“月亮?”兩人的神色更茫然了。
“是的,在這個小鎮上,每一個人都曾經目擊月亮變成紅色,而你,保爾,也是三千多個目擊者中的一個,你真的甚麼都記不起來了麼?”
保爾竟轟笑了起來:“你真愛開玩笑,如果我曾經看到過月亮變成紅色,那是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又何必要你提醒?”
我??向巴圖,巴圖也搖着頭:“月亮看來是紅色的?這太荒唐了,我當然不會爲了這種荒唐的事來,我們或者是來度假的?是來拾貝殼的?”
我絕??了。
因爲白衣人已然成功,他們已成功地消滅了所有人有關“紅月亮”的記憶,世界上怕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曾發生過一件這樣的事,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有這些白衣人的存在了。
我呆了好半晌,才道:“巴圖,保爾,你們兩人聽我說,你們必須相信我所講的每一個字,因爲我們現在所處的情形極之嚴重、極之危險!”
保爾顯得有點不耐煩,他聳了聳肩:“甚麼事那麼嚴重,第三次世界大戰要爆發了?”
我幾乎破囗大罵了起來,但是我只是冷冷地道:“你或許已全然不記得你爲甚麼來這裡,但是回到酒店中之後,你的行囊中,一定有不少文件,能使你想起一些事,我們快回去再說。”
巴圖的態度比保爾好些,保爾根本不相信我所說的話,但巴圖卻對我的話,保持懷疑。
有關“紅月亮”的文件,他記憶消失,但當他看到了那些文件的時候,他就會知道,他曾有記憶,我們又可以開始行動。
回到了酒店,進了房間,我一關上房門,立時道:“好了,巴圖,將你的文件拿出來,保爾,你搜集的資料呢,快拿出來。”
他們兩人都不起勁,保爾更站立着不動:“你一定是瘋了,我哪有甚麼資料?”
巴圖則打開了他的公文包,在他的公文包中,是一大疊雜誌,而不是我曾經看到過的文件!
我大聲道:“你曾經失去七天的時間,你不記得了麼?失去了七天!”
我以爲這一點他一定記得的。
他只要記得這一點,那麼我就可以引導他進一步地記起其他的事來了至少我希??這樣。
可是,巴圖呆了半晌,??着我,在他的臉上,現出了看來像是對我表示無限同情的神色來,然後才“哦”地一聲:“好朋友,你沒有感到不適?”我大聲道:“我沒有感到不適,你曾經失去七天,我則失去一天,我們是爲了尋查月亮爲甚麼會變成紅色而來的,你這個蠢才!”
巴圖仍然搖着頭,他顯然認定了我有不適,所以我罵他,他也不在??。
我只好平下氣來:“好了,你們都不相信我說的你們來這裡的理由,那麼我問你,你們是爲甚麼來到這個小鎮的?”
保爾立即道:“這個小鎮是我常到的地方,我是爲攝影而來的。”
我指着巴圖:“你呢?局長先生。”
巴圖搖了搖頭:“奇怪,我記不起來了,或許根本就沒有目的吧?”
我嚴肅地道:“你們聽我說,一定要相信我的每一個字。”我擡起頭來:“如果有人不願意聽我的話,可以離去。”
保爾立即道:“我不願意聽。”
他提起了行李,走了。
我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保爾竟連聽我的話都不願意,我固然不在??他的走不走,但是,他絕不考慮我的話的可能性,這令人極不舒服。
我轉頭向巴圖??去,巴圖用一種同情弱者的神氣??定了我:“衛,你一定有甚麼不對頭了。”
我立即道:“不對頭的是你,你曾經被來自其他星球的人,用一種特殊的光束刺激腦膜,消除了你對紅月亮,以及對他們的記憶!”
他仍然用懷疑的眼光??着我,但是他究竟不同於輕佻浮滑、唯利是圖的保爾,他道:“好的,你不妨將事情講來聽聽。”
於是,我便開始講。
我講我在那些白衣人處的遭遇,又講述我何以能夠避免了光束刺激,而將那一部分的記憶保存了下來。我雙手抓住了巴圖的肩頭,用力地搖着他的身子:“你必須信我,你一定要信我。”
巴圖道:“好,你鬆開我,我信你。”
我放開了手,後退了一步,然後道:“巴圖,你不是真的相信我的話,是不是?”
巴圖轉過身去:“除非你自己也不信自己所講的,否則你怎會有這種念頭?”
我喜道:“那麼你相信了?”
巴圖點着頭,道:“照你所講的,事情極其嚴重。”
我忙道:“當然嚴重對了,還有一件事,是可以證明我所講的話不假的,那場足球暴動,你可以打長途電話到任何一個通訊社去問,是不是有這樣的一場足球暴動發生!”
巴圖道:“我已經相信了你的話,不必多此一舉。事情既然如此嚴重,那我要立即回去,將一切報告上去,而且,立即要調派可以查知、毀滅那些白衣人的基地的武器來。”
我道:“那當然是當務之急,可是,我們是不是打得過他們?”
巴圖苦笑着:“我們必須打,要不然,我們就只好等着被他們消滅。”
我來回踱了幾步:“巴圖,我們一點證據也沒有,你想,如果你將事情報告上去,決策的將軍們,會相信你的報告?”
巴圖苦笑了一下:“他們當然不會相信,但是你放心,我有方法令得他們相信,這是我的事,我們必須分工合作,我立即動身,你留在這裡,隨時注意事情的進一步發展。”
我問道:“你需要多久,然後可以有結果?”
“儘量快!”巴圖回答着,他已着手在整理行李箱了。
兩分鐘之後,巴圖離去。
我頹然地生在沙發上。
有許多事,發展的細節難以預料,但是事情會有甚麼樣的結果,總是可以斷定的。
可是如今這件事會有甚麼樣的結果,卻無法知道,那些白衣人,他們會成功麼?他們成功了,那自然是人類的末日到了。
可是,正如他們所說的,人類是不斷地自掘墳墓,末日是總會來到的。
人類的末日!這實在是不能想下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