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熱孝過後,家中守孝之人便可脫下孝服,穿着普通素淨些的衣服繼續守孝。孝子可剃髮,亦可偶爾出外行走。
丁憂期間不用上朝當值,林鳳祁大部分時間都在練習武術箭法,或者偶爾在外書房裡寫寫字看看兵法。同時,他對南方的戰事畢竟還是關心的,日日都會關注南方的情形。
茵娘無需出外行走應酬,每日處理完家事之後,亦有大把時間練習她不大好的針線。
這日,林鳳祁從外院進來時,茵娘照常盤腿坐在榻上拿着針線在做。她在做的是一件白色的直綴,也沒繡什麼花紋,適合守孝的時候穿。現在衣裳已經做好了大半,只剩下一個袖子還沒完成。
見林鳳祁從外面進來,茵娘放下針線,伸腿出去穿鞋準備過去迎他,林鳳祁卻對她揮了揮手,示意她不用下來,茵娘便又將腿伸了回去。
林鳳祁坐到茵孃的另一邊榻上,拉了個大迎枕在身後靠着,嘆口氣,然後道:“宋將軍在南邊跟扶桑人打了一場,大燕損了近五萬的將士進去,宋將軍在這一戰中亦受了劍傷。今天早朝的時候,皇上大發雷霆。”
茵娘轉過身去看着林鳳祁,表示自己認真在聽。
林鳳祁又道:“宋將軍在南方將士心中沒有影響力,他到了福建之後,底下幾位將軍和副將根本不願意聽他的指揮,將士內部就出現了不團結。宋將軍罰了一位當衆反駁他的副將,本是爲了立威收攏人心之意,沒想到卻引起了各將士更大的反抗。”
“扶桑人佔據琉球島,與在福建駐守的大燕將士隔江對峙,兩邊雖時不時的派出小隊相互試探,但誰都不敢大規模的輕舉妄動。前幾日,宋將軍帳下軍師算得海上會有大風雨,宋將軍立功心切,又過於輕敵,以爲扶桑人在此等惡劣天氣下必會放鬆警惕,於夜晚率領十萬大軍冒雨過江,意欲偷襲敵方,反被扶桑人識破,來了個甕中抓鱉。只一天功夫,進一半的將士便折了進去,副帥董寧叔帶着受傷的宋將軍領着剩餘的兵力匆忙回套。大燕在這一仗,是即丟了面子又丟了裡子。”
“宋將軍過於小瞧扶桑人了,扶桑人好勇善鬥,手段毒辣,整個國家尚武道,忠誠天皇,且許多國人擅忍術,是個很難對付的國家。且看他一個小國敢時不時進犯大燕,讓大燕頗能頭疼就知道。”
“皇上有意將宋將軍召回,重新派帥去南邊。”
茵娘問道:“那是會派你和宋大將軍去嗎?”
林鳳祁道:“有j□j分的把握怕是會的。師傅比我有先見之明,他怕是早就知道了宋將軍此去會失敗,這纔會叮囑我要勤練劍術,常讀兵書。”
其實林鳳祁心中也很矛盾,宋將軍失敗,所以他才能重新獲得出征的機會,他應該高興纔是。但這宋將軍這一戰,死傷五萬將士,他又很爲這些將士心疼。林鳳祁的軍功是從南方起家,這些死傷的人中,或許就有當初跟他一起喝過酒吃過肉的人。
這樣一想,林鳳祁也很埋怨宋將軍,真以爲海上打仗跟在陸上打仗一樣容易。海上的天氣稍一變化,都有可能會影響整個戰爭,扶桑人常年住在島上,對海上天氣掌握得比大燕的將士更清楚,利用起海上的天氣來,也比大燕的將士更加得心應手。這死傷的五萬將士,至少有五千是折在了冒雨過海時,被海上風浪所擊落入海中而亡的。
茵娘又拿起針線來做,低着頭並不說話。林鳳祁將宋將軍與扶桑人那一戰描述的簡單,但背後必定有她所不知道的兇險。只看這一戰,茵娘便知,就算是蘇大將軍和林鳳祁親自出馬,怕打起來也不會簡單。
她雖然不像林太夫人那樣,將戰事想象的這麼樂觀,但她之前所想,覺得若林鳳祁去,至少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的,畢竟大燕的兵力要兩倍強於扶桑人,而蘇大將軍也好,林鳳祁也好,對扶桑人都是熟悉的。但現在想來,她怕跟朝中的許多大臣,甚至皇上一樣,都將與扶桑人的對戰看得過於簡單了。
茵娘有些不大願意林鳳祁去南邊了,任何的前程功業,總比不上命重要。
林鳳祁見茵娘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不由道:“喂,怎麼了,說得好好的,怎麼又不開心了?”
茵娘問道:“若這次皇上讓你去打扶桑人,你是不是一定要去?”
林鳳祁道:“這是自然,這次有宋將軍的失敗在前,若我和師傅打贏了,在皇上眼中立下的就是大功,說不定我一躍成爲正三品的將軍都是有可能的。”
“若是我不想你去呢?”
“爲什麼不想,你不是喜歡做大將軍夫人麼?”
茵娘覺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氣了,男人要建功立業,婦人怎能阻擋他們。
茵娘將針插到衣服上,放下籃子,然後纔對林鳳祁道:“算了,你要去就去吧,不要擔心家裡,我會顧好家的。要事事小心,不要缺胳膊少腿的回來,我雖然喜歡做大將軍夫人,但我可不想做殘障大將軍的夫人。”
林鳳祁這才鬧明白,原來茵娘是擔心他。
林鳳祁坐起身來,伸手過去摸了摸茵孃的頭髮,道:“傻丫頭,扶桑人雖難纏,但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厲害,你就那麼不相信你的相公?”
“總之,你要活着回來,你若死了,我可不給你守節的,我一定立馬歸宗改嫁。”
“你放心,你陳茵娘生是我林鳳祁的人,死是我林鳳祁的鬼,活着的時候與我同衾,死了要與我同穴。我不會給你機會歸宗改嫁的。”
“這樣就好,我也嫌歸宗改嫁太麻煩來着。”
“這樣放心了吧。”說着就要拉了她的手過來放到脣上親。
茵娘掙扎着要將手伸回來,抱怨道:“還在孝期呢,你別動不動就亂親的,對你爹不尊重。”
林鳳祁將她的手抓的穩穩的,不許她掙脫,道:“我就親一親手,又不親別的地方。”說完就快速地將她的手指含到嘴巴里,輕輕的咬了一口。
茵娘臉上一紅,笑嗔道:“討厭啦,弄了一堆的口水,髒死了。”
林鳳祁眼一眯,那對桃花眼往上一翹,笑道:“我知道,討厭就代表喜歡。”
茵娘將身子轉過來,道:“懶得理你。”
過了一會,茵娘見林鳳祁並未湊過來跟他玩鬧,不由奇怪的轉過頭是看他,卻見他又靠回了大迎枕上,正一動不動的看着她,見她轉過頭來,於是翹起那對桃花眼,對她妖冶一笑。茵娘連忙將頭轉回來,在心中罵道:“真是妖孽。”
過了一會,茵娘又再次轉過頭來,問林鳳祁,道:“聽說扶桑人的忍術能將木頭變成蛇或蜈蚣之類的,也可以將自己隱藏成大樹什麼的,這是不是真的?”
林鳳祁道:“你所說的只是忍術中的一種,忍術包括五車之術,遁術等各種。忍術本是從《孫子兵法》發展而來,之後加上修練道以及伏擊技巧發展而成。所謂的能將木頭變成蛇或蜈蚣,或者將忍者自己隱藏成大樹,並不是真的變成了蛇、蜈蚣或大樹,而是忍者利用聲音,咒語等擾亂人的心神,使人產生冥想。只要聽者自己能保持心神,不被忍者話語所騙,忍術便不能對他產生作用。”
茵娘表示明白的點點頭,道:“哦!”
兩天之後,靖暉帝果然下旨召回宋青將軍,同時對正在守孝的蘇雲將軍和林鳳祁奪情,以蘇雲將軍位主帥,林鳳祁爲副帥,於下旨之日起三日內啓程,赴往福建迎戰扶桑人。
此次靖暉帝讓蘇雲將軍和林鳳祁出征,朝中仍是有不同聲音的。其中以兵部侍郎劉大人反對最爲熱烈,連夜上折靖暉帝,分析蘇大將軍領兵出征的弊端:認爲我大燕人才濟濟,大小將軍遍佈全國,實在用不上讓兩個還在守父孝母孝的將軍出征。且蘇大將軍在軍中影響力太大,若再立下戰功,有功高震主之險。
但早朝之時,靖暉帝將摺子拍回到劉大人的頭上,質問:“朕爲防着這莫須有的功高蓋主之嫌,難道該讓扶桑一個彈丸之國侵入我大燕的大好河山,讓大燕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就亡在朕之手嗎?劉大人,你挑撥朕與蘇大將軍的君臣關係,意欲爲何,難道是想做奸佞之臣不成?”
劉大人當場嚇得腿軟,跪在朝堂之上直稱“不敢。”
消息傳回將軍府,蘇大將軍感動於皇帝的信任,立馬跪向皇宮方向三磕頭,聲稱:“臣必不負皇上之信任,忠君愛國,不打退扶桑人,不奪回琉球島,必不回朝!”
皇上聽到密探回報蘇大將軍的行爲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而在永寧侯府,林鳳祁接到聖旨後,亦是磕了三個響頭,表了一番忠心。
啓程的前一日,林家的人包括分家出去的二房和四房一家,同聚在永寧侯府,一起吃了一頓晚飯。孝期之內不能飲酒,家中男丁以林二太爺開頭,紛紛以茶代酒敬林鳳祁,祝他此次出征能旗開得勝,早日凱旋。又敬林鳳祁,望他能光復永寧侯府的門庭,使侯府重返老老侯爺時候的輝煌。
到了九月初十出征之日,靖暉帝於城樓之上,親送蘇雲將軍和林鳳祁一行出發。
而因戰敗被召回的宋將軍,則在蘇大將軍和林鳳祁出征後的一個月被押回了京城,其因領兵失策致五萬將士傷亡,一回來便被靖暉帝下了大獄。此乃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