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餵養我的奶孃姓石,我四歲那年的端午節,石氏抱着我問我要不要去外面看龍船,我那時候年幼,對什麼都感興趣,膽子又大,自然是拍手叫好的.石氏將我打扮成下人孩子的模樣,抱着我一路出了侯府.我在半道上就趴在石氏的肩膀上睡着了,等我醒來以後,已經到了城外,而石氏正在跟一個胡人交談.”
“大燕邊關開放,時常有胡人往來經商,胡商一般是從本國帶一些稀罕物品到大燕來出售,回去的時候再從大燕低價收購一些物品,帶回本國以高價賣出.也有胡商私下會做些人口生意,比如將一些本國的人口帶到大燕來出售,或者將大燕的人帶回本國去賣給貴族奴役.大燕是禁止將本國人口賣往他國的,但商人重利,耐不住利益的驅使,這種行爲朝廷也屢禁不止.現在想來,當時石氏怕是想將我賣給胡商的,只是後來,不知是不是石氏良心發現,在將我交給胡商之後,卻突然又將我搶了回來,抱着我一路往城門的方向跑.我那時候雖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但卻感覺到了危險,一路哭着喊着要找娘.好在後面出來尋我們的家丁找到了我們.”
”娘因這一事嚇得不行,嚴刑拷打逼問石氏是誰指使的,但石氏嘴緊,只一直喊着自己對不起大少爺,自己該死,其他的話一句也不肯多說.娘見逼問不出什麼,便讓人將石氏杖斃了.石氏是個寡婦,有一個如我一般大小的兒子,石氏死了之後,娘又找人查了石氏的孩子.才知發現石氏的孩子早幾日就沒出現在石氏的家中了,等人找到他時,他正躺在後山的一個山谷下,滿身是已經凝固的血,已經沒了氣息.仵作驗屍,稱是摔死的,周圍的鄰居都道,怕是孩子貪玩一個人跑到後山,纔不小心摔死的.”
“事情調查到這裡,除了知道石氏在幾日之前曾經去過大伯母的院子,其他的什麼線索都斷了.便是石氏去大伯母的院子,那都是光明正大去的.根本不能證明這件事就與大伯母有關.”
“娘因此厭極了將孩子交給奶孃或者麼麼們來帶,就是剛六個月大的三弟,每次讓奶孃餵過奶之後娘就不許她再碰了,等週歲一過斷了奶,奶孃就被打發出去了.娘怕的就是奶孃憑着小主子們對她的信任,對小主子作出一些不好的事情來.”
茵娘看着表情有些傷感的林鳳祁,想着他小時候定是非常信任自己奶孃的,若不然也不會讓奶孃差點得逞.遭到自己信賴的人的背叛,他心中一定非常的不好受.
想到這裡,茵娘張開自己的雙手,然後抱着自己丈夫的脖子,手在他的背上輕輕的拍了拍,像是安慰一個受傷的孩童,想要告訴他:”不要傷心啊,你還有我呢!”
林鳳祁先是被茵孃的行爲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彎起嘴角,露出笑容,伸出雙手迴應茵孃的安慰,心中那一點點的傷感,彷彿也隨着茵孃的擁抱隨風而逝了.
彩朱辦事還是非常的有效率,不過一天,就將王家府中三公子與秦氏的事情打聽清楚了.
彩朱坐在茵娘下邊的一個小杌子上,興致勃勃的跟茵娘彙報自己打聽到的事情:”……王家三少奶奶如今已經懷孕五個月了.只是自打懷孕後,胎一直不是很穩,王三少奶奶又時常心情鬱結,更不利於養胎,聽說好幾次都見了紅,王夫人都擔心她這一胎不能平安生下來,所以一直也沒怎麼往外說.不過平常也還是會請秦夫人過府跟三少奶奶說說話,讓其開解三少奶奶,這一舉,也是有點盡人事聽天命的感覺了.”
茵娘問:”那王三公子呢,他與王三少奶奶的關係如何”
彩朱聳了聳肩,道:”您也知道他們的親事是怎麼來的,聽說自打他們成親,王三公子除了成親那一夜留在了正院,其他時候基本不進正院的門,就是王三少奶奶這一胎,聽說還是因爲當時王三公子喝醉了,王三少奶奶趁着他迷迷糊糊將他哄進了正院成了事,最後才懷上的。王三少奶奶懷孕後,也不見他們的關係和緩,王三公子對她仍是冷冰冰的,爲此,王夫人說過了王三公子多次,甚至還罰他去跪過祠堂,結果王三公子仍還是該怎麼着就怎麼着。王夫人說得多了,王三公子便連內院都不怎麼進了,直接睡在了外書房,王夫人無法,只好由他去了。”
“王三公子這樣的做法,秦家難道沒有意見?”
“怎麼會沒有,秦夫人去探望王三少奶奶時,跟王家鬧了好幾次,有幾次都直接對着王三公子動手,將人家的臉都抓破了。開始鬧的幾次,王夫人心中覺得有愧還讓着些秦夫人,後面秦夫人鬧得多了,王夫人也有些怒了。說到底,王三公子一沒納妾二沒打人,只是在妻子懷孕時有些冷落妻子罷了,這算得了什麼大錯,是王三少奶奶自己看不開,能怨得了誰。”
茵娘接着又問了幾句,打聽完自己想要的事情後,便賞了彩朱一根簪子,然後讓他下去了。
彩朱走後,茵娘繼續想着秦暖的事情,想她當初用計算計了朋友的親事,覺得她真的三非常的可惡,但看她過着如今這樣受盡冷落的生活,又覺得她非常可憐。得到了心上人的人,卻始終捂不暖他的心,也不知道她當初算計之時,是否想過會出現如今這樣的情況,不知她是否後悔過。
又想到蘊姐兒,不知道她在庵堂裡過得怎麼樣,聽說過年的時候她都沒有回府,是跟丫鬟們在庵堂裡過的。
作爲世子夫人,交際應酬都是少不了的。特別是春節過後,許多交好的人家都需要走動,茵娘每日不是隨着林侯夫人一起去拜訪別人家,就是忙着在自己家裡接待別人家。這一忙就一直忙到了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是元宵節,茵娘讓人在侯府花園裡的樹上掛滿花燈,在花燈上寫上謎語,又讓人在園中擺了兩張桌子,在上面擺上各種味道的湯圓。
一家人在花園裡吃湯圓,猜花燈,歡歡喜喜的鬧了一個晚上,到了子時才讓大家各自散了回自己院子。
茵娘與林鳳祁一起回了沐德堂,兩人梳洗過後,林鳳祁對旁邊的秋槐道:“你去將我今日提回來的那個兔兒燈提過來讓你們少奶奶看看。”
秋槐屈膝福禮後出去,不一會兒便提了一個兔兒燈回來。兔子的形狀嬌俏可愛,一隻耳朵長,一隻耳朵短,兔兒燈裡面的蠟燭還燃着,燭光從裡面散出來,整個兔子都亮堂堂的。
茵娘驚奇道:“哪裡來的,真漂亮。”
林鳳祁道:“回來的時候在街上看到,想着你會喜歡,便買了回來。”
茵娘將兔兒燈提了起來,道:“要將他掛在屋裡面纔好,掛在外面可能要被風吹滅了。”
林鳳祁笑道:“可以將它掛在牀邊。”說着又湊到茵孃的耳朵邊上,曖昧的輕聲繼續道:“正好藉着她的燈光照一照,讓我看一看茵娘沒穿衣服的樣子。”
茵娘一拳打在林鳳祁的胸口上,怒道:“你怎麼老是想些不正經的東西,真是壞死了。”
林鳳祁哈哈笑道:“我壞也只是對你一個人壞!”說完連人帶燈就抱起來跑到牀邊,然後將人放到牀上,接着果真將燈掛在牀邊,揮手讓裡面伺候的人下去之後,才踢掉了自己的鞋子一起上到了牀上。
等第二日起來,二人用過早膳,茵娘將林鳳祁送出門,接着去了棠榮院。林侯夫人對她這個媳婦還是寬容的,並不需要她早晚立規矩,只是每日早晨,茵娘需要到棠榮院,跟着林侯夫人一起學習管家理事。
茵娘剛走進棠榮院的門,見到林侯夫人正坐在花廳裡接待一個僕婦。那僕婦有五十多歲,見她身上所穿的衣裳,卻不像是府裡的人,此時她正笑眯眯的跟林侯夫人說着什麼,林侯夫人也是一臉的笑容。
林侯夫人見茵娘進來,連忙將她叫過來,道:“是茵娘來了,快過來,正好有好消息要告訴你,萱姐兒昨晚生了,生的是個大胖小子。”
茵娘先是驚訝,接着高興的問道:“可是真的?”
林侯夫人道:“自然是真的,難道我還騙你不成。”接着拉過茵娘在自己身邊坐下。
茵娘抱着林侯夫人的手臂,道:“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一時太高興了。”
那僕婦見到茵娘,笑着道:“這是世子夫人吧,奴婢是富山候夫人身邊伺候的,昨天晚上府裡的四奶奶生了個小少爺,夫人讓奴婢過來給您和大姑奶奶報信。”
茵娘點點頭,繼續問道:“萱姐兒和小少爺可好,生的可順利?”
“四奶奶是順產,生了一天小少爺就出來了,小少爺生下來的時候有七斤重,四奶奶和小少爺現在都好。”
林侯夫人接着又問了幾句,那僕婦一一答過,後見消息已經傳到了,接着便告辭回了富山候府。
鳳萱是林侯夫人身邊養大的,比起其他的庶子庶女來,林侯夫人對其多少都有些感情,再加上鳳萱嫁的是她孃家侄子,聽見鳳萱生了兒子,林侯夫人也非常的高興。
等報信的僕婦離開後,林侯夫人便吩咐下人收拾了一些禮物,準備帶着茵娘一起去富山候府看望鳳萱。
富山候府坐落在柳葉衚衕,侯府佔地面積廣闊,大門外放置有兩座鎮宅的大麒麟,門樑兩邊各掛着一個大紅的燈籠,大門兩邊站了一個守門的小廝。
茵娘和林侯夫人到時,早就有體面的僕婦在大門外等着了,等茵娘和林侯夫人從車上下來,立刻就過來給人行禮,接着將人引進了府中。
進了大門,上了內院行走的青油馬車,接着到了富山候夫人玉氏所居的正院。茵娘與林侯夫人到時,玉氏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玉氏出自彭安伯府,是已故臨安郡主的次女。臨安郡主是先帝的堂妹,因面相福氣而被先帝所喜,臨安郡主生時,其所受待遇幾乎與公主一般。臨安郡主與郡馬恩愛,二人共生有四子三女,據聞玉氏是最肖似臨安郡主的。
此時玉氏穿了一件錦緞煙霞紅提花褙子,梳了凌雲髻,臉盤圓圓的,臉頰肉多,看起來像是還沒有退化的嬰兒肥,臉頰兩邊還有一對酒窩。外貌看起來並不出色,但卻令人覺得非常舒服,且果然讓人覺得非常有福氣。
林侯夫人走上前去給玉氏福禮,道:“嫂嫂。”
玉氏連忙將林侯夫人扶起來,笑着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多禮。”
茵娘亦上前去給玉氏行禮:“舅母。”
玉氏同樣將茵娘扶起來,道:“許久未曾見你,茵娘是越長越標緻了。”
未成親前,茵娘常隨林侯夫人一起來富山候府,跟着林侯夫人一起去別家交際應酬時,亦能時常見到玉氏,因此茵娘對玉氏並不陌生。此時聽到玉氏的誇讚,茵娘也笑着對玉氏道:“舅母看起來也越來越有福氣了呢。”
玉氏哈哈笑着,擡起手點了一下茵孃的額頭,道:“你這張嘴,就跟含了蜜似得,怎麼這般會奉承人。”
玉氏長相不出色,但平生最得意的就是這張看起來有福相的臉,因爲這張臉,玉氏從小到大得到家中父兄長輩一致的誇讚與疼愛,出嫁以後,婆婆也爲此多疼愛她幾份。玉氏平生最喜歡的,就是別人誇她有福氣。
茵娘繼續道:“舅母可冤枉我了,我是實話實說,可沒有奉承您。”
玉氏又哈哈笑起來,對着林侯夫人道:“玉玉,你可討了個好兒媳婦,瞧這嘴甜的。我若有這麼個兒媳婦,就是每天少吃一頓飯,我也是願意的。”
林侯夫人笑道:“嫂嫂你也別羨慕我,這丫頭可會看碟下飯,在我面前,可沒有在你面前嘴這麼甜。”
三人互相打趣了一會,跟着就進了院子。玉氏一邊走一邊道:“小四兒媳婦昨日累壞了,接着休息了一天,現在應該醒了,我帶你們看看她去。”
鳳萱的院子在富山候府西北處的碧泉院,茵娘和林侯夫人,玉氏到時,鳳萱剛剛醒來,正由丫鬟伺候着食用專給產婦補身的麻油雞,麻油雞的味道遠遠的就從房間裡面飄出來。牀頭的邊上放着一個木製的小牀,此時剛剛出生的小嬰兒就躺在小牀上,通身被厚厚的襁褓裹着,只露出一雙還沒睜開的眼睛。
鳳萱見到她們進來,連忙放下筷子,扶着丫鬟的手想要起來行禮:“婆婆,母親,嫂嫂,你們怎麼來了。”
玉氏連忙快步上去將她按下,道:“快躺下,快躺下,你還做着月子,小心吹了風。又都是自己人,要那麼多禮做什麼。”
而茵娘則有一瞬間的愣神,未嫁之前與鳳萱相處之時,因鳳萱年長,茵娘一向以萱姐姐稱之,而鳳萱則直接喊茵娘閨名。此時身份轉換,鳳萱喊茵娘“嫂嫂”,一時讓她沒反應過來。
鳳萱對玉氏笑着道:“是,婆婆。”
玉氏笑着點點頭,關心了幾句鳳萱的身體,又看過躺在小牀上的嬰兒,之後想着林侯夫人只怕有話要跟鳳萱說,便自己先與林侯夫人告辭離開,將空間留給了鳳萱和林侯夫人以及茵娘三人。
玉氏走後,林侯夫人坐到鳳萱的牀邊,握着鳳萱的手,關切的問道:“身體覺得如何,有沒有覺得不舒服的地方?”
鳳萱笑着道:“哥兒生的順利,身體還好,母親不用擔心。母親還沒看過哥兒吧,我讓人將哥兒抱起來給您看看。”?說着就吩咐在旁邊照看孩子的奶孃將孩子抱起來。
奶孃抱起孩子,給林侯夫人行了個禮,然後纔將孩子放到林侯夫人的懷中。
林侯夫人低頭看着孩子,因爲是足月生產,孩子的個體看起來並不小,孩子的皮膚紅紅的,眼睛還沒有睜開,模樣依稀可以看到鳳萱的影子,想來孩子長得更像母親。
林侯夫人看過孩子之後,便將孩子還回給奶孃,接着與鳳萱道:“這樣很好,第一胎就是兒子,你也能更快在夫家站穩腳跟。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嫁到的又是自己的舅舅家,我也沒什麼可擔心你的,便是對你姨娘,我也有所交代了。”
鳳萱握住林侯夫人的手,感激的道:“都是母親給我的福氣。”
林侯夫人道:“這夫家雖是我給你選的,但這過好過壞靠的卻是你自己,福氣都是自己爭取的。現在有了兒子,好好的相夫教子,以後總有你的好日子。”
“是,母親。”
林侯夫人點點頭,望了一眼房間的周圍,沒見到通房一類的人物,於是繼續問道:“你懷孕期間,放了誰在屋裡伺候?”
鳳萱道:“是原來我身邊伺候的翠兒,她原不是我近身伺候的,但我見她顏色生的好,也老實本分,便將她開了臉。”
“有讓她喝湯藥嗎?”
鳳萱點點頭,道:“原先因不知道這一胎是男是女,便讓她喝着湯藥。”
林侯夫人拍拍鳳萱的手,道:“你這樣做就對了,千萬不要爲了扮賢惠就讓丫頭先你生出兒子。就是你現在生下了兒子,也不要急着斷了通房妾室的湯藥,等你多生幾個孩兒,或者等哥兒大些的時候,再讓他們生個一男半女,這樣既成全了你賢惠的名聲,又不至於讓庶子威脅到你生的哥兒的地位。通房喝藥的時候,你也要讓人盯着,免得她們有什麼想頭故意將藥倒了,雖說賣身契都在你手裡捏着,要生要死全憑你的意思,但等懷上了再落他們的胎,於你的名聲總是不好,也容易壞了你與實哥兒的感情。”
鳳萱點點頭,道:“我曉得的,母親。”
林侯夫人繼續問道:“實哥兒的姨娘呢,可有爲難你的地方?”
“姨娘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兒,平日都在正院伺候婆婆,並不常到我們院子來。”
“她畢竟是實哥兒的親孃,平時多孝順她,實哥兒見了只會感激你。但這孝順也要注意分寸,千萬不要越過你正經的婆婆去。”
“是,母親。”
林侯夫人點點頭,接着又詢問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並傳授了一些照顧孩子的經驗。後面見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因這還是林侯夫人的孃家,林侯夫人還打算去看望她的母親田太夫人,於是留下茵娘在院子裡繼續跟鳳萱說話,自己先出了院子去找田太夫人。
作者有話要說:卡文卡的厲害,這幾天碼字的速度都是極慢極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