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一到,就見禮儀宮人引着那八位新進的宮妃魚貫而進,由瑾貴妃代替皇后向她們進行訓示。隨着禮儀宮人的提示口令,她們口中高呼,“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對着瑾貴妃齊齊而拜。
瑾貴妃端然而受,矜持的笑着道,“皇后因病靜養,本宮暫代皇后之職,說起來是訓示,也不過就是囑咐妹妹們幾句罷了。”
八人依着規矩應着,瑾貴妃這才清了清喉嚨,說道,“衆姐妹全都是極聰明的,德行也好,皇上當初選中你們,看中的就是這些,如今衆姐妹有緣,當和睦相處,同心同德,共同服侍皇上,爲皇家綿延子孫。”
“謹尊貴妃娘娘教誨!”衆新妃嬪齊聲的應着。
瑾貴妃道了一聲“罷了,”衆妃嬪這才起了身,隨即禮儀宮人又領着她們,全都到了我的跟前,道,“這位是住在靜延宮的昭儀娘娘。”
話音一落,衆新宮嬪們又在我的面前拜了下來,我臉上堆笑,道,“衆妹妹快快請起。”
如此,在禮儀宮人的帶領下,新進宮妃們按位分的高低,又依次給安婕妤,瑞貴嬪,端嬪等全都見完了禮,這纔在下首的位子上坐了。
瑾貴妃笑了對大家道,“這次新添了八位姐妹,宮裡頓時就見熱鬧了,以後大家要多多走動,規矩上新妹妹們有不明白的,也只管問身邊的人。”
新妃嬪們忙又都站了起來應了,瑾貴妃又笑着說道,“這次八位新進的妹妹裡,位分最高的乃是被賜住在棲霞宮裡的柳才人,靜延宮的常才人,再下面六位,有二位被封爲答應,三位是美人,還有一位被封爲更衣,位分雖然低了些,但是隻要你們盡了心去服侍皇上,來日能爲皇上生下一子半女,自然會有當主子娘娘的那一天,各位妹妹可不能心有怨憤哦。”
八人忙齊聲道,“謝貴妃娘娘的教誨,嬪妾等不敢有絲毫微詞。”
有一人竟然只被封爲更衣,這讓我不禁有些詫異,凝神細看那被封爲更衣的,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圓臉大眼,尚滿臉稚氣,她像是並不明白自己的位分如何低微般,大而天真的眼睛裡,此時全是好奇和興奮。
這個女子我是有印象的,她就是最後被選上的那個穿粉紅衣的女子,也是英宏唯一親自看上的,然而我當時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二姐的身上,所以,那天倒也沒有多觀察她。
瑾貴妃依着規矩訓示完了,衆人又坐了一會兒,無非是對新人們說些溫良謙和的話,到了盡正午時,這才全都告退回宮。
回到流雲殿裡,蔣秀過來回稟,已經將分送八位新進妃嬪的禮全都封好了,可是要現在就命人送過去的?
我沉吟了一下,道,“先等等,看有人送了,咱們再送,但也別是那送得最晚的,叫人覺得咱們目中無人的樣子。”
蔣秀點頭下去吩咐,小青服侍我換了衣裳,邊笑着問道,“小姐,那八位新妃嬪生得如何,可美麼?”
我笑了,“進宮送選的秀女,全都是萬里選一的,容貌上自然不會太差,你倒是問了句傻話了。”
小青一撅嘴,“我不過是爲着小姐擔心罷了,若是新來的人裡有太美的,只怕皇上要變心呢?”
我正拿梳子沾浸了幹茉莉花瓣的水在抿着頭髮,猛不丁的聽了小青這句話,我不由手下一滯,竟停住了。
英宏會變心?
雖然我也知道君恩淺薄,英宏不可能總對我如此疼寵,而我自己亦早有這樣的心裡準備,然而此時從別人的口裡說出來,我的心裡,竟然――有微微的一疼。
然而只是一瞬間,我的心裡就已經釋然,我必定是因爲自己的大仇尚未得報的緣故,因此,我才份外害怕失去英宏憐寵呵護,要知道,英宏的寵愛,可是我報仇時必不能少的利劍啊。
這樣一想,我前日心裡的念頭又被牽扯了出來,不管英宏將來對我會不會變,我是不能再等了!
想到這裡,我放下梳子,喚進蔣秀來問道,“這幾日,寧瑞宮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蔣秀搖頭,“皇后一如往常的瘋瘋癲癲,安槐命人暗裡觀察了許多日,皇后並無半點假裝的樣子。”
“難不成,皇后是真的瘋了麼?”小青將信將疑道。
我也有些困惑,看向蔣秀,“秀兒,你在宮裡時間久些,你說呢?”
蔣秀顰起眉頭想了半天,也搖了搖頭,道,“奴婢都只是聽安槐說,並沒有見到皇后,也不好說呢?只是……”說到這裡,她又沉吟起來。
“只是什麼?”我追問道。
“只是,皇后雖然表面上瞧着平和溫婉,可奴婢想想她這麼多年來的行事,她的性格像是不該這般懦弱不經事的,”蔣秀滿臉的疑惑不解。
揪着裙襬上的流蘇,我低頭思忖,突然道,“給我準備身宮女的衣服,咱們晚上悄悄兒的去瞧一瞧她去。”
“啊,娘娘,這……妥嗎?”蔣秀有些不放心。
我淺然一笑,“有什麼不妥的,讓小泰去一趟內務府,找到安槐先通知一聲兒,讓他安排下去就完了。”
蔣秀見我神情堅定,知道必定有我的道理,當下也不再問,忙出去安排了。
小青卻不走,她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來,向我道,“小姐沒回來的時候,安總管倒是來過了的,送了老爺的這封信來,安總管還說,老爺看起來很是生氣的樣子呢?”
我拆了信看時,卻是爲了二姐的事,說二姐自從回家後,就沒安生過,一時間出閣是不能的了,但是也求我瞧在姐妹一場的份兒上,不要命她去十方庵裡出家。
我愣愣的看了一會,突然的就嘆了口氣,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爲了什麼?就那麼,輕輕的長長的嘆出那口氣來。
小青見我這樣,她微微一怔,“小姐,怎麼了?”
我只覺得心裡得很,也懶得跟她說什麼,
只命她取了火盆來將信燒掉,就懶懶的歪在窗口的涼塌上,對小青吩咐道,“我靜一會兒,你出去吧,午膳時不用叫我。”
說着閉上眼,不過一會兒,竟就睡着了。
這一覺直睡到傍晚時分,醒來時天頭上正晚霞絢爛,映得屋頂上的琉璃瓦都是紅豔豔的一大片,我正取了清水漱口,小茶回道,“娘娘,常才人方纔過來給你請安,奴婢見娘娘睡着,就叫她回去了。”
小青在邊上皺眉,“這才兩天裡,她就來了這許多次,說是殷勤,卻硬是叫人煩。”
我揉了揉額頭,道,“想來進宮前,她也已經將宮裡的形勢打聽好了,如今住在一個屋子裡,她自然要多跟我套點近乎,你們客氣點就完了,也別平白的欺負了人家,要人覺得咱們這裡的人都是矯奢無理的,”我微微一嘆,道,“這些新人都才進宮,將來還不定是什麼樣的造化呢,你們見了客氣點兒,爲人做事,還是爲自己留點退路的好。”
聽我這樣一說,小茶裁雪不由面面相覷,但到底也不敢說什麼,齊聲應了。
耐着性子等到了晚上,我稍微收拾一番後,就乘了夜色悄悄的往寧瑞宮而去,爲了不引人注意,在離寧瑞宮還有百十米時,我就下了轎,只帶了蔣秀和小泰兩個,順着一個偏僻的小道兒過去,安槐早已安排了他貼心的徒弟在路頭等着,見我們到了,趕緊帶着我們由一個小角門進去。
按着我的吩咐,寧瑞宮裡雖然人少,卻全是安槐最貼心得手的人,見我進去,也不作聲,打着燈籠徑直在前面引路,不過一會,就到了皇后的寢殿前,只見他們輕輕一拍掌,裡面啪嗒一聲輕響,有人從裡面將門推開,輕聲道,“來了麼?”
“是,”安槐的徒弟悶着喉嚨應了一聲,就帶着我們進去,直將我送到皇后的寢室門口,這才停住了。
寢殿裡寂靜無聲,只有一點燈火如豆,昏黃暗淡輕輕搖曳着,想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就聽“吱呀”一聲,寢殿門打開,一個聲音冷冷道,“什麼人在外面?皇后已經歇下了。”正是慧哥兒。
大半年不見,慧哥兒清瘦了許多,一件半舊的湖水綠的襖子,已經洗到發白,鬆鬆挽着的頭髮上,只有一根極普通的銀簪子,除此之外,手上身上,再不見半點釵環點綴。
想到她往日待我的情分,我心裡頓時微微一酸,旁邊蔣秀已經上前一步喚道,“慧姑娘,我們娘娘瞧你們來了。”
慧哥兒不防是我們,頓時愣了,她卻沒有半點歡喜的樣子,滿臉警覺戒備的道,“你們來幹什麼?”
蔣秀正要往她跟前去,被她這一句,忙生生的收住了腳,道,“娘娘得知皇后身子不好,過來瞧瞧。”
慧哥兒沉默不語,只用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像是要從我們的臉上看出到底有幾分真實來,半晌,她忽然語氣幽幽的道,“我家娘娘已經成了這樣子了,你們……你們就饒過她了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