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心站在那裡,氣質卓然。
她只是負責唸詩,龍以墨、謝屹然、阮雲庭三人分別臨帖。
到後來阮明心越念越快,甚至詩興大發站了起來在場地中央來回踱步,一樽清酒在手中喝了一杯又一杯。
那種魏晉風流的狂放與文雅在她身上矛盾又並列,深深的吸引着他人的目光。
臨帖的三人手中的筆顯然已經跟不上她念詩的速度。
他們彼此對視一眼,一點頭分工合作一人一首。
幾乎是三皇子龍以墨纔剛寫完第一首,又緊接着聽到阮明心的詩又開始第四首。
謝屹然則是從第二首接上第五首。
阮雲庭從第三首接上第六首。
三人往復循環,手腕飛舞不停,筆走遊蛇龍飛鳳舞。
到最後甚至是連蘸取墨汁的時間都沒有,三個男子身後不知何時已經站着了三位美貌侍女,專門負責給他們替換狼毫毛筆蘸取墨汁再遞給他們。
阮明心臉色已經託紅,酒卻不停,甚至是拿上了酒壺自斟自飲。
面前的這些人都是京城內最尊貴的人物,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三人中央的那個女子身上。
而她此時卻像是掙開了枷鎖,既然這些人想要看她笑話,她就讓他們也知道什麼叫做不能招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加倍奉還!
文人墨客本就清邁,喝酒助興是常用的伎倆。
除了阮家的阮琳琅阮靜琳兩個目露嫌棄,其他人甚至對阮明心送上了崇敬的目光,特別是剛纔一直針對她的六皇子龍司遠。
他的目光炙熱又灼烈,阮明心眼尾輕蔑他一眼,不以爲意。
然而行者無心,看者有意,龍司遠不知爲何竟然覺得那個女孩的眼光竟然有絲嬌媚,與她清冷的身形是那般的不相符合。
一時間竟然看癡了去。
而遙遙的,一個身穿天青色長衫的少年頓足站在那裡,遙望着場內的情形。
因爲現場一片安靜,所以少女的聲音也能清晰入耳。
龍翼軒站在那裡,終究是因爲擔心趕了過來。
他其實已經做好了安排,但是沒想到不用他出手,阮明心竟然能自己解決。
幾乎是豔壓羣芳。
不只是女子,就連才子也被她的光芒壓下。
沙漏翩躚,有人癡愁,有人酣暢。
阮明心竟然一口氣背誦了百餘首詩詞。
她終於停下,目光冷冷地看向剛纔說她抄襲剽竊的庶子,嘴脣輕勾。
別人只看到了她神色中的嫵媚,卻沒看清那水瀲美眸中深藏的蔑視。
剽竊的又如何,抄襲的又如何?!
這些沽名釣譽之輩,就算她確確實實是剽竊的你又有何證據?
因爲——
那些將來作出這些佳作的人現在正深深的被自己將來自己的詩作所震撼着呢!
醉意微醺,阮明心環顧周圍,那些所謂的才子們是真有才,但是每日吟詩作對卻不食人間疾苦,是該早點長點教訓纔是,現在她幫他們一把,將來也就不用把時間浪費在那些無用之事上了,多爲國家百姓做事多好。
呵呵,這可還要感謝龍翼軒呢!
當初要不是他嫌棄她不通詩文經書,何來她苦苦收集民間名家佳作,今日倒是爲她所用了啊,不枉費過去的辛苦!
一想到過去她曾經因爲不若普通閨閣女子那麼精通詩文而有意無意接收到龍翼軒的錯眼,就愈發的神情悲憤,念得詩文也越來越急促,終於將最後一首背完,砰地一聲將就樽和酒壺砸落在地,目光狠戾的看着那個庶子久久凝視。
庶子不敵,垂下頭去。
阮明心才轉回身子看着那邊還在奮筆疾書的三人,三人背後不知何處除了丫鬟,又上來了三個小廝各自站在公子們的身後,手上都捧着厚厚一塔的宣紙,都是寫完了的。桌子上擺的亂七八走,根本來不及整理,只能用人捧着。
啪、啪、啪。
左相大人先是拍手鼓掌。
有他帶頭,鼓掌聲頓時響起。
他這纔看向那個庶子:“現在你可還認爲阮小姑娘是在抄襲?”
庶子錯目,驚訝的看向那個胡白鬍子的老者,他是當朝左相啊,南慶第一文閣大學士,是天下文人的表率,今日竟然會爲了一個莫不相關的小姑娘出頭!
庶子抱拳福禮,深深的看向阮明心和那還在整理後續的三皇子和謝屹然與阮雲庭,以及他們身後的厚厚紙張。
現在形勢逼人,已經不是他可以再胡亂攀扯的。
因爲阮明心,已經狠狠打了他的臉。
這無聲的耳光十分響亮。
“是在下錯了,在下目光短淺錯估了阮四姑娘,還請丞相大人見諒。”庶子當機立斷立刻認錯。
左相負手而立:“你錯了,你不應該是對我道歉,是應該對阮小姑娘道歉,更加是該對天下文人墨客們道歉。學問不是抨擊人的武器,他表現了一個人內心的丘壑,正所謂看人看字,看字看文。”
謝昌遠深深的看着他,期望他明白自己話語中的深意。
到底是一個讀書人,他還是憐惜的。
庶子弓着背,依舊保持做禮狀不變,深深的閉了閉眼,仿若天人交戰。
讓他跟一個女子認錯,那幾乎就是在打破他的道德標準。
但是左相大人。
天下第一大儒。
“……是,左相大人。”
庶子轉身對着阮明心深深行了一個大禮,那還是跟左相一樣的禮儀,他彎下去的不僅僅是腰,更是他身爲文人的風骨!
“在下剛纔口出狂言,還望阮四小姐見諒。”
阮明心不動如山,就那麼看着他輕笑。
她看不見庶子的神情,但是卻看清了那握得發白了的手,青筋畢露,阮明心就知道他自己覺得自己是受了多大委屈。
阮明心不動,大家都以爲是她不肯原諒,畢竟剛纔庶子給了她多大的羞辱。
阮兆麟有些激動,在座位上動了動,就要出言替阮明心回了話的時候,阮明心開口了。
“沒關係,公子的風骨小女子能理解。”阮明心故意慢慢地開口說道,並且說的那麼溫柔又委屈無害的樣子,也顯出了她的知禮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