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派人將孫熙祥從歷城接回來已經是年二十九,她本還疑惑那印子錢會不會是被孫熙祥藏了起來,但又覺着他不可能有如此通天的能耐,可除了這個可能慧安實也想不到還有誰會插手此事,替孫熙祥銷燬證據。當她瞧見躺在軟架上面色灰白、病的有氣無力的孫熙祥後,就再不認爲這窩囊廢和此事有關了。
因翌日就是除夕,慧安只瞅着下人伺候孫熙祥躺下,便也懶得搭理他,回了榕梨院。回到屋,她端坐着沉吟片刻,面色不由便有些難看。
方嬤嬤在一旁瞧着,以爲慧安是因這次印子錢的事,孫熙祥逃了一劫而不舒服,便勸道:“姑娘,這也不全是壞事,若老爺放印子錢的事被揭出來,只怕我們侯府也要受到牽連,畢竟這銀子可多出自咱們侯府,他要是臨了反咬侯府一口,那咱們可真是有嘴說不清啊。”
慧安聞言一怔,笑着衝方嬤嬤點頭,道:“我不是爲此事,我是想着明兒的除夕祭祖。今年不同往年,舅舅一家是一定要參加祭祖的,我爲此事已忙碌了數日,孫熙祥如今丟了銀子,只怕更會惦記上侯府,明兒的祭祖禮別再鬧出什麼幺蛾子纔好。可這大過年的,若是不將人接回府,任他在外面還不知會傳出什麼閒話來的。只如今人被接了回來,我卻心中犯堵。” 方嬤嬤聞言一嘆,道:“這事也是沒法子,只舅老爺回府早已是既定的事實,明兒這祭祖禮是一定要出席的,就算老爺想阻也沒那能耐。姑娘快別多想了,大過年的就該想些那好事兒喜樂喜樂。”
沈峰一家入住西跨院之後,沈峰也曾帶着四個童表哥和童氏到沈強的墳上磕頭祭拜,慧安一直想開宗祠令他們祭祖歸宗,但總是被各種事給耽擱。她便想着趁此次除夕祭祖,一併將這事辦了。開宗祠祭了祖這事纔算是鐵板釘釘,誰都說不出個二話來了。故而慧安將這事看得極重,原先她便想着孫熙祥定然會藉此事生事端,左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可今兒瞧見他躺在牀上目光陰鷙而惡毒地盯着自己,慧安心裡卻突生煩躁,明兒大好日子一點都不想見着他,再被這烏七八糟的事情所纏。既然病了,那便叫他病的更徹底一些,病的連牀都爬不起來,沒法子參加晚兒的祭祖禮,這不是更好。慧安想着目光便冷了下來,道:“乳孃,你去喚春鶯來,我有事吩咐。”
翌日闔府上下開始換門神,貼春聯。大門、二門都貼武門神,各房內院的門上則貼文門神,不外就是些“福祿壽喜”、“子孫滿堂”之類的喜慶字樣。只這紅紅的春聯一貼,大紅燈籠一挑,便有了過年氣氛。除夕祭祖慧安刻意打扮了一番,穿着一件狐領錦緞的棉夾襖,一條金線團花八幅棕裙,只簡單的梳着丫髻插着雙池分蓮赤金步搖,瞧着端方貴氣,十分得體。
侯府的祠堂在院子東面,坐西朝東,祠堂內亭臺樓榭,建造古樸。天剛擦黑,慧安便和沈峰一家,以用侯府上下所有執事,內外管家,家丁及小丫鬟來到了宗祠。一進祠堂,下人們便按照吩咐在二進院中跪下,而三進院中便是供奉沈強和沈清牌位的大殿,漢白玉的大理石臺階被屋檐上明晃晃的燈籠打的鋥亮。
尋常人家女人是不能進入祠堂的,但鳳陽侯府處自是例外,往年都是由慧安帶着孫熙祥進祠堂祭拜。如今孫熙祥病的起不了身,又有沈峰一家在,自是沈峰打前,慧安和三個童表哥在後相繼進了大殿,而童氏卻只能跪在殿門口。大殿的供桌上早已經供奉了蘋果、乾果,素菜、年糕、元寶等物,大家依次上香祭拜,按禮制祭祖完畢已是小半個時辰之後。整個祭拜禮孫熙祥都未能露面,慧安出來時卻瞧見那些平日時常出入春韻院的下人們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皆不敢擡頭瞧她一眼,慧安面露冷笑。
待回到正堂,慧安給沈峰和童氏分別磕辭歲頭,兩人皆笑眯眯地賞了她壓歲荷包,慧安捏着輕飄飄便知定裝的是銀票子,不由心下感動,眉開眼笑地說了好幾句討喜話。接着她又給三個哥哥行了福禮,自也免不了又得了不少好物件。本來年節是要接沈大童的妻子許氏和孩子們過來的,只是許氏竟傳來了有孕的消息,因許氏身子一向不好,又是懷胎之初,故而童氏怕路上顛簸再出了事兒,便叫沈大童回去守着媳婦孩子。慧安聽聞許氏有孕,少不得叫方嬤嬤收拾了許多補品叫沈大童帶上。
年夜飯開席前,出於禮數,慧安少不得又到春韻院轉了一圈,但孫熙祥病的暈暈沉沉,慧安只在門口(河蟹)交代了幾句諸如好好伺候之類話,便就回來。
年夜飯吃的極熱鬧,用完膳,慧安便陪着童氏坐在內堂一起守歲,以往守歲慧安沒一回是能熬到的,因都是她自個兒在榕梨院守歲也沒人看着,有時方嬤嬤心疼她,早早就服侍她躺下了。今年因是熱鬧,慧安又難得的高興,故而竟不知不覺就守到了子夜。外頭爆竹一放,除鬼邪妖崇,這才各自散了,回院休息。翌日天不亮慧安便被方嬤嬤拽起,待她用了早膳,太后的賞賜如往年一般到了侯府,慧安接了賞賜,送走宮人,沈峰已帶着誥命服的童氏從宮中朝賀回來。
大年初一是各府間相互拜訪的日子,沈峰換下朝服便騎馬出去四處拜年去了,慧安和童氏雖是女眷,但也免不了要出門走親訪友賀新年的。對那些不熟的只需將賀歲的飛帖放入人家門前接福的紅紙袋中便可,倒是不必進門。那些尋常親近的自是免不了登門熱鬧一場。慧安往年不喜走這些俗禮,今年卻是格外勤快,鼎北王府、太公主府、永寧侯府這些尋常就走的親近的慧安自免不了去叨擾一番,而平日未曾來往但祖父和母親生前卻有過接觸的人家,慧安也都叫方嬤嬤特意摘了出來,準備了年節禮一一前往拜訪。倒是成國公府上,慧安還沒來得及前往,成國公夫人丁氏便叫了兩位小姐帶着年禮來了侯府,卻是二公子汪楊松親自將兩人送了過來。
彼時慧安剛從鼎北王府回來正準備卸妝,秋兒正拿着梳篦笑着站在身後說着方纔在鼎北王府碰到聶霜霜的事兒:“奴婢瞧着文老太君和王妃對聶小姐着實親近,只怕最近京中的傳言,說是鼎北王府和永寧侯府要結下姻親並非空穴來風,奴婢瞧着兩家的好事真的要近了。”
慧安聞言倒是笑了,聶霜霜性子隨和通透,又精通琴棋書畫,是知名的才女,慧安一直極喜歡她。若她能和文思存結成一對,依聶霜霜的玲瓏心思和人品樣貌,定然能籠住文思存的心,兩人要過的琴瑟和鳴也不是難事。慧安倒不覺着文思存對自己的感情有多深,最多也就是少男對少女朦朧的喜愛罷了,在她看來,聶霜霜卻是更適合文思存的那人,兩人性情相合,又有共同的身世,一樣的喜好,若然過不到一塊兒纔是奇事呢。
慧安正想着便見冰月進來,稟道成國公府汪二公子送兩個妹妹前來侯府賀年,如今已被喬管家迎進了門。慧安聞訊忙迎出了二門,卻見汪楊松一身月白色的銀絲繡袍,頭上戴着扎着暗藍色祥雲帶,外披素色淨面大麾正身姿挺拔地和沈峰攜手而來,兩人邊走邊說,汪二神情雖沉黯,嘴角卻也掛着一絲淺笑,倒是沈峰瞧着神情極爲愉悅。
慧安對沈峰已經極爲了解,他最是瞧不起京中的貴介子弟,見兩人竟如此相投,沈峰還頻頻笑着去拍汪二公子的肩,慧安倒着實詫異了一下。兩人身後是汪家的兩位嫡出小姐,汪明茵和汪明青,兩人長的都極肖其母丁氏,一般的鐘靈毓秀,因還在孝期故而穿戴也是極簡樸素淨。見慧安迎了出來,沈峰和汪楊松已是停了笑語,汪楊松打前一步就衝慧安作揖,道:“我是個混人,常惹父親母親爲我憂心,那日承蒙沈小姐點醒,這才免了母親擔憂一場,因我一直熱孝也未能登門當面謝過沈小姐,今日還請沈小姐承我一拜。”
大輝熱孝百日按禮孝子是不能出門的,要在府中披麻戴孝百日守孝,只是熱孝期間若遇過年,也是允孝子出門走親訪友的。只是一般來說,走的皆是極爲親近的長輩姻親之家,故而慧安聽聞成國公府的幾位小主子來訪,還真是詫異了一番。如今她見汪楊松對自己行了大禮,忙錯身避過,笑道:“二公子何必如此客氣,我那日行事頗爲魯莽已是羞不自禁了,二公子快別叫兩位天仙般的姐姐取笑我了。”她說着便上前拉了汪家兩位小姐的手,笑着寒暄了數句,倒是沈峰一把拽住汪楊松,笑道:“行了,你這兩個妹子也送到了,趕緊隨俺走,好好給俺說說那鬥雞的事兒,俺可聽說你是這行當裡的箇中好手,你可不能藏私。”
慧安聞言一愣,倒沒想到沈峰竟也是個喜看鬥雞的,她瞧去,見汪楊松面色略有蒼白,比之前些時日更加清瘦,顯得身量極爲修長,眉目俊朗如昔,卻少了上次面容上的戾氣和鋒銳,多了些隱忍和沉穩來,瞧着變化極大。他聽了沈峰的話只作一笑,神情略顯尷尬,慧安料想這位汪二公子只怕在父兄過世後也遭遇了不少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纔會有如此之大的變化,見他勉強對沈峰一笑,慧安便上前兩步拉了沈峰,悄聲道:“舅舅!你可真是,汪二公子如今還是孝期,你說話也顧忌點人家心裡的感受啊。”
沈峰聞言這才一愣,瞧了汪楊松一眼,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汪楊松自也聽到了慧安的話,不由得衝慧安感念一笑。沈峰這才點着慧安的頭道:“就你丫頭鬼機靈,淨叫舅舅做那壞人了。走走,二公子俺不問你鬥雞的事兒了便是,你不是想請教軍旅之事嗎,瞅着俺這外甥女的面兒上,俺定有問必答。”汪楊松聞言面色一亮,又衝慧安感激的點了點頭,這才隨着沈峰大步而去。慧安卻是一詫,攜了兩位汪小姐的手進了榕梨院。
當日汪二公子叫一衆女眷去應付京畿衛,幸得慧安及時趕到勸服了他,這兩位汪小姐對慧安也存着一份感激之情,故而三人聊的也是投緣,一番交談慧安才知那汪楊松竟不顧成國公夫人的反對報名入了東征軍,年後便要隨軍出征,爲這事還很是和成國公夫人鬧了兩場,後來終是成國公夫人抵不過兒子的倔強,允了此事。
慧安聞言一愣,但是不想自己當日隨口一說,這汪楊松竟真打算上戰場去和東姜人廝殺,她心裡倒是生出幾分內疚來。只擔心汪楊松若真有個好歹,怕是成國公夫人會怨怪自己,倒是汪明茵似瞧出了慧安的擔憂,拉住她的手勸道:“沈小姐不必爲此事愧疚,母親心中其實也是有意叫二哥往戰場上歷練的。唯今的成國公府已不比從前,只能靠二哥了。慈母多敗兒,母親之所以表現的不同意也是爲了試探二哥的決心。戰場不比兒戲,若然二哥非是下定了決心,只怕去了戰場也是白搭,還有可能賠上一條性命。如今母親瞧着二哥是真下了決心要撐起國公府來,也算是放下心來了。”
慧安聞言倒是一愣,想到成國公府如今的形勢,只能心中唏噓兩聲,暗自希望汪二公子能不負一府上下的期望,真能建功立業保住了國公府幾代人的榮耀纔好。一時她又想起自己來,不免暗歎一聲,羨慕起汪二公子的男兒身來。
如此一晃便到了上元節,每年的上元節慧安都同文景心一道遊街瞧燈,今年也不例外。只上元節的前一日沈童和沈麼童卻到了榕梨院,兩人一言一語,卻道他們第一回在京城過節,不知哪裡好玩,想要慧安做回東道,領着他們逛燈市。這事慧安本沒考慮周全,聞言便有些內疚,正要答應,便聽沈童道:“聽關將軍說上元節太坊街那邊最是熱鬧,我本是想邀將軍一道的,可將軍卻說他也久不在京,對此並不熟悉。倒是妹妹常居京城,必定每年都逛燈市,叫我來請妹妹做東道,我一聽還真是這麼一回事,這便少不得來麻煩妹妹一次了。”
慧安聞言面色就不對了,自那日在威欽侯府她被關元鶴戲弄了一場,這人便再沒了動靜,慧安心裡本就窩着氣呢,如今他竟又借沈童來戲弄人,慧安豈能叫他如意?她當即便道:“要說哥哥們第一回到京過節,妹妹是該做這個東道,但妹妹已答應了文三小姐的邀約,這事……”沈童聞言一愣,接着卻笑了起來,道:“倒是哥哥們考慮不周了,上元節妹妹是該和相好的姐妹們好好聚聚纔是,既如此哥哥們便自個兒往太坊街便是。”慧安又笑着福了福身,賠了禮,這才送了兩人出去,勾起脣笑了起來。
第95 上元節
上元節民間的慶祝活動歷來都很盛大,如今大輝中原一帶歌舞昇平,每年皇帝都不惜巨資搭建燈輪、燈樹、燈樓等與民同慶。自賢康帝登基後更是在匠作監又加設了專門的燈作坊專門負責推陳出新,製作新型花燈。每年上元節各種新型花燈設計的巧奪天工,精美絕倫,百姓們一面賞燈,一面觀燈下歌舞百戲,真是目不暇接,好不熱鬧。連皇帝都抵擋不住上元節的歡慶氣氛,前年賢康帝就曾在上元節夜攜皇后微服出行,巡辛了關府、鼎北王府等大臣之家。
因大輝京城已多年不實行宵禁,故而上元節前十天街市上就開始點燈,一直到正月十八夜裡才落燈,白晝爲市,夜間燃燈,蔚爲壯觀。而每年的上元節更是一個男女私會的浪漫節日,給未婚男女相識提供了一個上好的機會。上元佳節各府公子小姐們結伴遊玩,藉着賞燈順便找尋佳偶,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端的是引人遐想。故而上元節可謂一年中最熱鬧,也是充滿旖旎氣氛的節日,是大輝所有王公子弟、才子佳人們最期盼的節日。
這日還未入夜,慧安便坐在梳妝鏡前由着方嬤嬤和幾個丫頭搗鼓了起來。她今兒梳了精緻的流雲鬢,插着一對銀絲纏翠的彩色琉璃蝴蝶頭簪,展翅飛舞的蝴蝶翅才皆掛着兩串珠翠流蘇,微微動作間的長長的流蘇搖晃生輝叮咚作響,異常好聽。秋兒遞上一雙細金絲串大東珠的耳垂子給慧安帶上,垂下來亦是靈動漂亮,和頭上的流蘇相映成輝。
慧安平日多梳丫鬟,如今長了一歲,梳了個大姑娘才梳的流雲鬢,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比尋常人稍見深刻的眉眼,高鼻,一張素臉脂粉未施,卻細膩潤滑,不加雕飾,一番少女獨有的清麗明媚已是顯露出來,比之以前梳丫鬢竟是亮眼了許多,叫幾個丫頭都瞧的微愣。方嬤嬤也多瞧了她兩眼,這才笑着道;“行了,時辰不早了,姑娘快換衣裳吧,莫叫文三小姐久等了。”
慧安重生後每每對着這張沒長開的身體也實生不出什麼的打扮之心來,今日瞧着鏡中人兒她也是愣了一下,待聽到方嬤嬤說話這才站起身來。方嬤嬤選了件寶藍色繡遍地秀蔥綠折枝黑牡丹的的小襖給慧安穿上,裡頭襯着月白沙緞小豎領中衣,又選了件細折兒粉藍色長裙,藕荷色碧紋湘江束腰給她穿戴好。慧安往那裡一站,直被這一身的藍色襯得肌膚欺霜賽雪,腰身盈盈一握,風姿宜人。許是她本就帶着胡人血統,發育的本就要比尋常女孩要早上些,個子更是早就高出文景心等人一頭來。
以前她性子跳脫倒不覺得,如今性情也變得沉穩了不少,神情嫺靜淡然,再做此打扮,猛地一瞧倒似十五六的大姑娘,方嬤嬤瞧着她竟有種吾家女兒已成長的感覺,不由嘆聲道:“姑娘這身量似是又抽高了不少,瞧着竟像大姑娘了。”慧安想到重生之事,心道自己可不就是個大姑娘嘛,便是一笑,道:“本就不小了,只乳孃總將我當孩子罷了。”待方嬤嬤又取了件灰鼠皮的栗色點金大斗篷給慧安裹上,又往慧安手裡塞了個金葫蘆的掐絲琺琅手爐,這纔將人送出了門。
慧安坐着馬車往德政街走。一路早已是車馬塞路,人潮洶涌,熱鬧非凡。馬車行的極慢,慧安推開車窗往外瞧,但見路人掌燈而行,街頭府邸皆掛着大紅燈籠,遠遠望去整條長街宛若一條流動的銀河。
太坊街和正德街縱橫貫穿京城,是鳳安最大的兩條街道,鳳陽侯府的馬車到達正德街頭時,鼎北王府的馬車已停靠在了路邊。慧安見文景心坐在馬車中衝自己招手,忙也笑着揮了揮手,待馬車停靠,她跳下馬車,但見那邊文景心、文景玉等文家姐妹也下了車,慧安快步過去,文景華便笑着道:“我倒真羨慕沈妹妹和三妹妹,一刻都分不開,真真叫我們這些親姐妹瞧着都心裡泛酸呢。”慧安聞言和文景心對視一眼,會心一笑,這才瞧向文景華,道:“文大姐姐這張巧嘴我是生受不起,也不知將來哪家好福氣能娶了姐姐回去,姐姐來日的夫婿定也要因姐姐這張嘴又愛又恨呢。”“你這小蹄子,我叫你排揎我!”衆人聞言皆笑,文景華卻面色登時漲紅甩着帕子就要來打慧安,慧安忙向一邊兒躲,登時歡聲笑語一片。
只慧安躲在文景玉身後被文景華逮住就是一通玩鬧的捶打,慧安自是不依,慌忙着往一邊躲,幾人本就行在路邊,一時不察正有一輛馬車從旁經過,慧安險些撞上,卻是被人一把拉住右臂,纔將她帶了過來。慧安扭頭正見文思存一張擔憂的臉,他今日竟也穿着寶藍色的長袍,圓領暗花紋,腰間繫一條絢色腰帶,腳下穿祥雲方口鞋,長髮用一根玉簪彆着,瞧着卻是格外清爽飄逸。
他似是清瘦了不少,面頰有些消瘦,眉宇間倒是慣常的溫潤平和,只那一雙眼睛在慧安回頭望去時分明寫着思念和傷痛,接着見慧安竟穿着與自己相同顏色的衣服,他心中一喜,也因瞧見她今日別緻的裝扮兒有瞬間的驚豔和癡迷,待慧安不可察地掙了掙被他拽着的胳膊,文思存才恍然醒過神來,慌忙放開了手,尷尬一笑,低了頭。待他再次擡起頭時那面上的神情已經恢復了平日的儒雅從容,他笑着瞧向文景華,道:“人來人往的,莫要玩鬧了,小心傷到。”文景華聞言卻是嘟嘴,道:“真真不知沈妹妹給二哥哥和三妹妹吃了什麼迷魂藥,一個兩個的都向着她,人家這沒人疼的不鬧她便是了。
衆人聞言皆笑,倒是文景心面色複雜地瞧了慧安和文思存一眼,突然目光越過兩人落向後方,笑道:“聶姐姐好巧,你也來這裡瞧燈啊。” 慧安登時心一緊,扭頭便見聶霜霜帶着丫頭站在五步開外,正瞧着這邊笑着點頭,接着便回身擡手從馬車上扶了永寧侯夫人下來。
慧安感覺到文景華和文景玉用奇怪的目光在她和文思存身上打了個轉兒,不由暗呼倒黴,今兒怎麼就選了這件寶藍色的衣裳,只怕方纔的情景已叫聶霜霜瞧見了,也不知他會不會生出什麼想法來。 慧安向着便瞧了文思存一眼,卻見他面色如常,感受到她的目光竟還對她溫和一笑,慧安便忙移開了視線。
文家姐妹上前給永寧侯夫人見禮,慧安見文思存走在最左邊,便刻意地行到了最右邊,即便如此,還是惹得永寧侯夫人若有所思的瞧了她一眼。永寧侯夫人只和大家寒暄了幾句,便衝聶霜霜道:“知道你孝順,但在我身邊到底拘着,不若和同齡玩伴一起來的高興。既是碰着了她們,你便隨她們一道耍去吧。”她言罷,文家姐妹自是拉着聶霜霜的手一番歡天喜地的相邀,待聶霜霜應下來,衆人才辭別了永寧侯夫人一起往正德街上走。
永寧侯夫人這般作態,任誰也能瞧出其中端倪來。慧安和文景心走在最後,瞧着前面文景華姐妹頻頻將聶霜霜往文思存身邊推,她不由拉了文景心的手,悄聲道:“你也真是,既是這般情景,幹嘛還非拉了我來,今年你不邀我一起賞燈,我還能怪你不成?弄成這般,不定老太君和王妃要怎麼生你氣呢。”文景心卻白了慧安一眼,道;“我本是想着既聶姐姐要來,便與你送了信兒.可祖母卻說往日你都和我們文家姐妹一起賞燈,今年若是不來到叫人想歪了去。你本就對二哥哥沒什麼,聶姐姐是個明白人,你就放心吧,她不會因此事和你疏遠了的。尋常倒不見你曾穿藍色衣裳,今兒可真是……”文景心說着不由苦笑瞧了眼慧安又瞅了瞅前頭的文思存。慧安也是無奈一笑,卻見文景心一雙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道:“不過你穿這身衣裳可真好看,我方纔都瞧着愣住了呢。”
上元佳節,那個女子不是刻意裝扮一番?今日的文景心也是從上到下的精緻,也沒梳丫髻,而是梳着精緻又不繁雜的垂梅髻,瞧着更顯嬌美可人,也不知是燈籠映照的原因還是她摸了胭脂,兩頰比之從前要紅潤許多,映得一雙眼睛黑溜溜的異常靈動。慧安由不得也打趣道:“你也不差啊,來讓爺摸一把。”她說着便探手拽着她的右腮幫捏了捏,惹得文景心怪叫一聲。
衆人邊走邊笑,一面瞧燈,一面看路邊的雜耍,逛各種燈籠攤。慧安和文景心刻意和前頭衆人拉開了十幾步的距離,慧安瞧着文思存和聶霜霜時而說笑兩句,還在文景華幾人的撮合之下比賽猜燈謎,相處的倒也愉快,加之文思存自聶霜霜過來後便在未瞧過自己一眼,慧安也便放下心來,拉着文景心認真瞧起雜耍來。
今年的上元佳節賢康帝雖不上城樓與民同慶,但是卻令四位成年皇子在正德街的朝陽樓上散吉語花錢,親民近民,故而越往朝陽樓去越是熱鬧。
因鼎北王府在朝陽樓訂了雅間,慧安一行卻也是往那邊去的。待到了朝陽樓附近,之見原來空曠的十字路口早已人山人海,百姓成堆的圍在一起瞧燈下百戲,舞龍舞獅的已不招人稀罕,倒是那跳劍丸,走繩索、爬高竿的各種雜耍表演引得人們陣陣喝彩,觀賞者衆。這些表演在尋常百姓之家自是稀罕的,但慧安等人已是瞧着尋常。倒是朝陽樓下一大空場擠滿了人,裡三層外三層,多是男子,因圍得太嚴實,根本瞧不見裡面在玩什麼把戲,只不停的傳來陣陣驚呼喝彩聲,便是如此還是引得人羣不停地往那邊擁擠。
慧安和文景心由不得也往那邊瞧,文思存見她們個個面帶好奇,便笑着道:“前不久西番進貢了兩隻馴化的白色大蟲,異常稀奇。聖上瞧的連連稱讚,初一大臣進宮朝賀時還曾令馴獸師表演了一番。後來關相奏請皇上與民同樂,可在上元夜令馴獸師爲我大輝百姓表演此技。想來這人羣之內便是馴獸表演了,您們若然想看,待會兒上了樓從窗戶口硬是能瞧見的。” 聶霜霜聞言笑道:“此事我也聽父親提過,他說起這兩隻得了馴化的白色大蟲連聲讚歎,大蟲乃百獸之王,能馴化此獸當真稀奇。”
文景華聞言卻是微微變了面色,畢竟大蟲是大家認知中最兇猛危險的動物,通常都在深山老林裡。也不常見。貴女們總聽說大蟲吃人,卻也沒有見過活的大蟲,但她們只從一張大蟲皮毛能價值千金便可想象此獸之兇猛絕非浪得虛名了。所以此刻聽到那人羣圍得竟是兩隻大蟲,難免會生出害怕之心來。
慧安聞言也是一愣,前世時她倒是見過馴化的大蟲。那大蟲也是西番進貢入京的,賢康帝非常珍愛,養在御獸園中還常常帶后妃皇子們前往觀賞,後因十四皇子被大蟲抓傷,險些廢去一隻臂膀,賢康帝便厭了此物,因不忍就此殺之,而李雲昶有身爲喜愛,他便賞賜於他。當時大蟲進府,還很是轟動了一場,一路百姓圍望,不過這倒是將王府的女眷給嚇得不輕。只慧安是個膽大的,到是常常跑去餵食,還從馴獸師那裡學了些粗淺的訓蟲之道。 可她第一眼見到那龐然大物時也是嚇了一跳,如今她見文景心幾個變了面色倒也理解,只是聶霜霜一臉從容倒是叫惠安刮目相看了。
她正想着便聽文景玉道:“聶姐姐你都不怕的嗎,咱們快些上樓去吧, 我一想着這事兒就渾身發寒。”聶霜霜聞言拉了文景玉的手,道:“爹爹曾經捕到一隻大蟲幼崽,只可惜沒能養活。故而我也算是見過此物,所以才能好上一點,其實這心裡也是怕的。”
文思存見一衆女嚇成這般,倒是好笑的搖了搖頭,又瞧了一臉平靜的惠安,眸光便是一黯,接着竟道:“其實這大蟲經過馴化已是一點都不危險了。若不然聖上也不會叫馴獸師爲百姓表演。只這大蟲本是獸中之王,如今卻聽令於人,完全失去了本性,莫過於鳥兒失去了天空,魚兒失去了溪流,雖日日不再憂心受餓挨凍,過着吃飽喝足的日子,但卻也不得不付出自由的代價,也是可悲可嘆。”
他的話似意有所指,慧安聞言心裡咯噔一下,當即便見聶霜霜目光閃動了下,在紅紅的燈籠下面色顯得有些蕭瑟黯然。文景心見氣氛不對,忙上前推了文思存一下,道:“二哥哥快閃開,你不怕人家是怕的,要趕緊進樓躲起來纔好。”
待進了雅間,衆人落座,推開窗果然便能瞧見下頭的馴獸表演。剛開始文景華和文景玉倒是不敢往下瞧,待慧安和聶霜霜拉着文景玉站在窗邊瞧的不亦樂乎,又有文思存在一邊勸說,她二人才戰戰兢兢的挪到了窗邊,她們先是見大蟲體型龐大,動作迅猛,時而還大叫兩聲,甚是嚇人,便半晌纔敢瞧上一眼。後來見那大蟲非但不曾傷人,還在馴獸師的指揮下做出名種動作來便也放下心來,慢慢的也瞧的直拍手稱好。
聶霜霜和文景心拉着說話,慧安見文思存頻頻往自己這邊瞧,便有些煩躁。她瞧下頭兩隻大蟲正在馴獸師的拈稗下鑽火圈,而文景心幾個正看的興奮,連連拍手。見無人注意自己,慧安便蹙着眉乞求地瞧了文思存一眼,又瞥了下聶霜霜,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文思存見她如此面露傷感,接着不覺就冷了面孔,轉開了頭。他自然知道慧安那一眼的意思,她是在告訴自己既已選擇了聶霜霜,便別再纏着她.也別給她招禍。想到自己竟成了她的負擔,還被厭棄,至此文思存便禁不住心尖滴血,灼燒的疼痛。自從他被慧安拒絕,家中便開始緊鑼密鼓的將他的婚事掛上了日程。父親還曾親自和他談過王府如今的形式。作爲嫡孫,將來的鼎北王,他不得不在家族面前低頭,不得不認命地按受這個身份給予他的使命和責任,故而對慧安他已儘量做到遺忘。
方纔他任性的說了那些一語雙關的話,卻是含着一股幽怨的。他是想叫慧安知道,知道他的心,知道他的無奈和神傷。而現下他頻頻去瞧慧安,非是他不知這樣不對,非是他不知這樣對聶霜霜不公平,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方纔一路他便做的極好,但不知爲何自方纔說了那話,他便再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如今他被慧安乞求的一盯,不僅受傷,更多的是一股被羞辱的惱恨,他寧願慧安怨恨地瞧他,也不怨這般被她哀求着避之如蛇蠍。
慧安自知文思存的驕傲,她也知這一眼必定傷了他,由不得一嘆,悄悄退了開去,轉身便了雅間。在那雅間中她早就覺着渾身不自在了,本就想出來透口氣,又怕她跑出來文思存再後腳跟出來,那就糟了。只她瞧了文思存那一眼,估摸着已傷到了他的自尊,自不必再擔心他會跟隨,故而慧安出了雅間倒是神情輕鬆了起來。
朝陽樓是個四層樓建築,是個雙子樓,中間由長長的架空迴廊相連。樓中皆是雅間構造,因今兒皇子們要在二樓的迴廊上拋灑吉語花錢,故而樓中早已被京畿衛封鎖,只那些定下雅間的勳貴世家們允許進入。所以此刻外面雖是人山人海,但這朝陽樓中卻是極爲清淨。
慧安出了雅間,見長廊盡頭有個露天的觀景臺,便舉步往那邊走。誰知她剛走兩步便見前面雅間門突然被推開,從裡面蹦出一個身量修長的人來。那人動作敏捷地出了雅間回頭正瞧見慧安,倒是一愣。接着便露驚豔地痞痞一笑,揮手道:“以前爺不相信緣分的。自從在仙鶴樓偶遇沈妹妹後,我便不得不相信這世上真有緣分一說……哎,沈妹妹別走啊,起碼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怎能話都不叫人家說完,你這樣很傷人的……”
沒錯,這從雅間中跳出來的正是錢若卿公子。慧安見他上來就胡言亂語,已是懶得搭理他,當即便翻了個白眼繞過他往觀景臺走。
錢若卿見她如此自也不會生氣,忙幾步跟上,笑着道:“小辣椒,你這可不厚道啊。”慧安當即就瞥他一眼,道:“對你厚道了便是對我自個兒殘忍。孰重孰輕我還分得清楚。煩勞錢公子您讓個道,就當沒瞧見我成不?”錢若卿聞言面色一衰,一幅受傷之極的模樣捧着心窩道:“那怎麼成,自那日宮中一別,我可日日都惦記着你呢,瞧見你當真歡喜.要叫我當沒看到你,你乾脆挖了我這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算了,妹妹可捨得嗎?”
慧安聽他越說越不像話也不敢和他胡扯了,瞧了瞧他笑道:“你今天倒是穿的……人模人樣。”
錢若卿今日穿着一件石青色的圓領錦袍,極爲簡單的樣式,只在袖口、領口和衣下襬處用金線鏽着翠竹的圖案。同色的腰帶,用狐毛滾邊,中間鑲着瑩潤的大東珠.低調中透出奢華。頭上烏髮間只插着一根碧玉簪,玉質極好,消翠瑩潤。瞧着倒是翩翩俊逸,王樹臨風。
錢若卿聽了慧安的話,卻是一嘆,道;“別提了,母親說若今兒我再掛着七八個香囊出門,明兒就給我娶個悍婦回來。你也瞧見了,我性子隨和,又是這般弱不禁風。若是真娶個悍婦,只怕只有被逼死的份兒了。爲了我的小命兒着想也只能先屈從了。”他說話間還做出一副楚楚可憐,弱質彬彬之態,倒是逗的慧安撲哧一笑。
誰知她這一笑,便見錢若卿兩眼發光,口不擇言的道:“我可聽說沈妹妹你號稱京城第一悍女,要是母親能將妹妹給我娶過門,這悍婦我倒是樂意生受一回的。”慧安何曾被人如此調戲過,當即氣得面色一沉。偏這人又沒壞心,還曾救過自己,她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只能瞪着錢若卿暗自憋悶。
卻與此時,慧安聽樓梯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伴有幾個女子的聲音傳來。她知道是有人來了,不由眼珠子一轉,將身影藏在牆壁後,瞧着錢若卿用泫然欲泣的聲音道:“姐姐和薛姨娘爭寵,相互算計的,惹了爺生氣,惱了姐姐。這和妹妹我有何干系?我真沒在爺面前說過姐姐的壞話。姐姐莫再發作與我了,大家都是妾,誰也不比誰過的舒心。”她說這話時故意聲音提高,顯然那上樓的幾個夫人立時便注意到了這邊,登時便停了說話聲,紛紛瞧了過來。
慧安和錢若卿方纔說話間已到了觀景臺,慧安因藏在觀景臺的牆壁之後,那些夫人倒是瞧不見她。但錢若卿卻是慘了,他本就站在顯眼處,慧安這話又沒頭沒腦的登時便叫他愣住了,只能傻傻她瞧着慧安,一頭霧水。接着他便感覺有數道日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然後便聽那幾個上樓的夫人們瞧着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道:“嘖嘖,又是妾室爭寵的。只這也不知是哪個府中的,瞧那女的長得高高大大,一點女子的嬌弱樣兒都沒,也難怪失了寵。”
“恩,身段是不怎麼好,不過那臉蛋兒卻是長的不錯,也稱得上絕色了。男人啊,到底還是瞧一張臉皮的多。”
“哼,長得好又有什麼用。瞧瞧她那樣,沒胸沒屁股的,定是個不能生養的,做了妾又生不出個蛋來,失寵是早晚的事兒。”
“說的沒錯……”
錢若卿就算再喜玩鬧總也是個大男人,如今卻被當成某府的一名小妾被人指指點點,評頭論足。他何曾受過這氣,愣過神來當即便怒火三丈的吼道:“說夠沒有!誰再敢多言一句,休怪爺不客氣!”錢若卿這一吼那可是衝滿了陽剛之怒,那幾個夫人聞聲嚇了一跳,見錢若卿一臉凶神惡煞,她們也不知錢若卿的身份,只今日這樓上的男子定不是普通角色。而且方纔她們的話女子聽到倒是無礙,可男子聽見終究是有礙顏面的,故而她們也沒工夫追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當即便閉了嘴巴快步而去。
大輝女子出門穿男裝的雖不多,但也不算稀罕,尤其是今天這樣的日子,路上時不時便能瞧見那穿男裝的女子笑語盈盈的走過。錢若卿又生了個這般俊俏模樣,再有慧安的話在先,不叫人誤會纔是奇怪。慧安聽聞這此話早已忍不住咬着牙隱隱發笑,兩個小肩膀不停顫抖,忍得肚子都生疼了。
她聽腳步聲遠去,又見錢若卿一臉黑炭地回頭瞪她,當即便不再憋忍,笑咯咯地揚聲笑了起來。錢若卿本巳惱怒,但瞧見慧安笑得開懷愉悅.整張臉明媚無雙,登時那氣就消了一半,又想到自己兩次被她捉弄,每每都發不出火來,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滋味,最後倒是弄得跟着慧安笑了起來。
卻與此時挨着觀景臺的雅間門被推開,接着竟是泰王、平王、淳王並李雲昶自屋中邁步出來,幾人個個面帶笑容,出了屋便瞧了過來,那神情充滿打趣和調侃。顯然是聽到方纔慧安和錢若聊的說話聲了。慧安完全沒纔想到方纔的話竟會被聽到,瞧了眼雅間洞開的窗戶,這下哪裡還笑的出來,只恨不能一頭撞死。
好在錢若卿雖來京時日短,但性子跳脫,行事荒唐的名頭巳是傳的滿京皆知。只慧安知道的便有好幾家姑娘曾被他當揚調戲的面紅耳赤,險此暈厥。一個人被調戲了,那就不定敢傳成什出樣兒了。若大家都被這人戲弄,那這事卻是稀鬆平常了。故而方纔那話便是被人聽到,應該也無礙她的清譽。只是她今日行事卻是有失妥當,若再被宣揚出去,誰知又會鬧出什麼亂子來。慧安想着,哪裡還能笑得出來,當即便僵了面容,待錢若卿已笑着和李雲昶等人打了招呼,慧安才忙福了福身見了禮。
錢若卿似知道慧安此刻的尷尬,忙笑着拉了泰王,平王招呼着他們離開。那兩位也就打趣的瞧了慧安一眼,便和錢若卿一道下了樓,倒是李雲昶和淳王沒接錢若卿的腔。淳王意味深長的瞧了慧安一眼,才笑着道:“沈小姐真真是個妙人,有趣有趣啊。”言罷還拍了拍李雲昶的肩頭,湊近他悄聲說了一句,這才哈哈一笑,甩着手下了樓。只慧安卻將那話聽的清楚,心裡不由一糾,瞧向李雲昶的目光便有些複雜了。
李雲昶方纔出來正瞧見慧安笑的愉悅,只覺她雲翼蓮鬆,眉飛目揚,嫵媚絕美,那一雙笑的彎彎如新月的眉眼現下還在他的腦海中不停回放。只他如個瞧慧安一臉防備、面色凝重地瞧着自己,不僅心中失落,不由道:“你就這麼不想瞧見我?”
慧安聞言一愣,只覺他這話說得極爲逾越,倒不似守禮的他會說的話。又見他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便低了頭福身道:“王爺該去外面撒吉語花錢了,莫叫百姓們等急了。”
李雲昶只覺這次見到的慧安和以往不同,她身上散發出的冷漠和疏離是那般明顯,他便又想起方纔慧安對錢若卿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這叫他立馬就蹙了眉頭,心裡竟有此發酸。只是如個離戌時正巳不遠,由不得他在此多留,故而他便只深深瞧了慧安一眼,道:“錢若卿連本王都要尊一聲小叔,侮辱皇族的罪名卻是不輕,你以後行事還是注意些的好。”言罷見慧安恭恭敬敬地應下,一時倒覺着索然無趣又瞧着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終是什麼都沒說,快步下樓而去。
慧安見他離開,這才舒了口氣,再不敢在此久留,也快步向雅間那邊去。誰知她剛到雅間門口,文景心等人便一起走了出來,笑道:“王爺們已出去了,眼見的就戌正時分了,安娘走,咱們也出去撿個吉語花錢來討個喜慶!”景心說着便拉了慧安的手,快步忙樓下衝,似是去的晚了便搶不到了一般。
所謂的吉語花錢倒不是真的錢,顧名思義,它就是鑄有吉祥語的花錢,是專門打造出來供人欣賞把玩的銅錢,比之尋常銅錢卻是要大的多。錢文多是些祝福、銘志的文子,或是特定寓意的圖案,多種多樣。大輝民間便有流行這種吉語花錢,只是每年朝廷在特定的喜慶節日散發的吉語花錢都要雕刻的更加精美,花樣也更加精緻新穎。又因是皇宮裡出來的,故而每年都引得百姓們哄搶,搶的越多便就覺着兆頭越好。
慧安被文景心拉着,倒也感染了她的興奮勁兒,當即便將方纔的不愉快丟到了腦後,笑着跟她出了樓。朝陽樓前上方纔還做馴獸表演的空場已經被清空了出來,京畿衛將百姓圍在了離朝陽樓十數步的地方,而樓下剛多聚着從樓中出來的貴婦人和小姐們。這些人自不會被京畿衛擋出去。故而慧安幾人站在樓下,倒一點都不擁擠,而李雲昶和淳王四個成年皇子已登上了朝陽樓的架空長廊,正含笑衝百姓們點頭。
戌正一到,身着綵衣的宮女便端着鎏金托盤走了上去,每個宮女手中的托盤上都堆滿了小山般的銅錢,百姓們登時便歡呼了起來,不斷向前擁擠,場面熱鬧不已。待年長的泰王率先抓了一把花錢撒下,登時人們便歡呼着搶了起來,慧安瞧去只見空中一雙雙手亂抓着,瞧着真真蔚爲壯觀。有些拋得近的自就被慧安等人搶到,待所有的吉語花錢被拋完,慧安和文景心例也撿了五六個,兩人正笑着對看各自手中花錢的圖案,卻聽一聲慘叫傳來,慧安擡頭正見樓梯口處滾下一人,還沒等她瞧清那人,便聽人羣中傳來一聲大喊:“不好了,平王殿下將淳王殿下推下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