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織

臨行前,莊芙瑤去拜別父親。

莊慶陽看着面前已然亭亭玉立的女兒,心中百感交加。

“決定了嗎?”

“嗯。阿爹,我想去祁都。”莊芙瑤點點頭。

“我是知道你的。你性子軟,不善言語,可你這孩子心裡有事。一旦拿定主意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犟的很。”莊慶陽慈愛的撫摸着女兒的頭。

“去吧,北漠囚了你阿孃一輩子。如今也該放你走了。”

“阿爹,此去一別,女兒不能時時盡孝,心裡愧疚。”莊芙瑤鼻尖一酸,上前抱住自己的父親。

“受了委屈就回來,北漠一直在,阿爹一直在。”莊慶陽拍了拍莊芙瑤的背,鬢角的白髮近日又多了幾分,看的她難受。

“北漠如今處境危險,您務必多留意。我在祁都,助您一臂之力。”莊芙瑤把眶中打轉的淚水憋回去,耐心囑咐道,手緊緊抓住父親的手臂。

“是爹爹欠你太多了。”一直以來作爲北漠首領,莊慶陽不曾低下頭。可如今看着莊芙瑤,卻有些愧疚。

女兒知道自己的難處,卻維護着自己做父親的尊嚴。

莊芙瑤聽阿婭父親口中的北漠王也曾冠絕天下。向辰年間,他親率北漠鐵騎蕩平周邊蠻夷,彼時也不過十七八的年歲,一時風光無限。

在莊芙瑤呀呀學語之時,莊慶陽抱着她也是站在這裡。指着草原的那一頭對尚未知人事的女兒道:

“未來不久,那邊都會是北漠的天下,會是大祁的天下。”

只是歲月無情,少年郎終究彎下了他的脊樑。父親何時變成這樣了,那樣的阿諛奉承,瞻前顧後。

尋不見那時的一腔熱血了。

“以國爲國。”莊芙瑤後退一步,看着自己的父親,然後轉身從高處眺望着那一望無際的草原,兩個人誰也沒再講話。

那堅定,莊慶陽好似見到了當年。有一剎那覺得,他的女兒不一樣了。

總以爲女兒性子柔弱,未曾想莊芙瑤卻是最像他的。

“北漠哺育女兒十七年,如今也該還了。今生有幸能夠盡份力,該是謝謝爹爹。”良久,莊芙瑤緩緩道,隨即盈盈一拜,給莊慶陽叩了三個頭。

莊慶陽將她扶起,仔細仔細地打量,直到有人來催,他背過身去擺了擺手。

莊芙瑤又再看了看自己的父親,隨即狠下心轉過頭。

她不能停。

莊慶陽疼她,備的嫁妝豐厚極了。大到金銀珠寶,小到鍋碗瓢盆,都是最好的。

望着一行車隊浩浩蕩蕩駛過,莊慶陽若有所思。

“寶日,你跟我多久了。”

身後站的是阿婭的父親,他躬了躬手道:

“您繼位起,三十三年了。”

狼王飽經風霜的雙眸望着前方,目光有些渾濁了。

三十三年,這麼久了。

“你是父親留給我的,隨我從八個部落打到現在十二個部落成就瞭如今的北漠。這些年了隨我出生入死,整個北漠除我之外,你是最大的了。”

他揹着身,寶日看不清他的表情。心下惶恐又把身子往下低了低,立刻道:

“無論臣如何,主子永遠是主子。”

“寶日啊,我已經割捨了一個女兒,北漠不能再出亂子了。”莊慶陽轉過來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擦身而過。

寶日一陣冷汗,莊慶陽知道了?

北漠的風輕柔地撫過莊芙瑤的臉,母親不捨地送別女兒,風中夾雜着嘆息與離別的傷感。

莊芙瑤望着遠方父親的身影逐漸變小,嗅着故鄉的風,心下有些酸楚。

再見亦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不想再想這些難過的事情,她放下車上的簾子。

祁都到底什麼是什麼樣子?她愛吃母親做的芙蓉糕,她覺得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芙蓉糕。

可母親卻說祁都五芳齋的芙蓉糕纔是天下第一,她未出閣之時經常去吃,那是年少的滋味。

祁都還有好聽的絲竹管絃,有趣的故事話本,還有好多好多未曾見識過的景象。

還有她的…丈夫?

丈夫,素未謀面的丈夫。

她忽然心中沉重起來,香茗見她如此問道:

“公主,怎麼了?想家了嗎?”

“香茗,我…要嫁人了?”莊芙瑤情緒低落,悵然地看着香茗。

“公主,奴婢打聽過了。祁都的燁王殿下英勇神武,風逸俊朗,是位年少英才!不過…”香茗欲言又止,衝莊芙瑤心虛笑笑。

“不過什麼?”

“不過脾氣臭點。”香茗撇了撇嘴,又強行圓場道:

“哎呀,我們公主身份尊貴,就是皇上也得敬三分呢!他不敢造次!”

“…”莊芙瑤垂下頭,不再言語。

與無半分干係的人相守一生,這偌大的祁都只有她孤家寡人,如何自處。

她有些茫然。忽就害怕了,她想回家了。

她忙叫車伕停車,從車上跑了下去,香茗追了上去。

落地後,還是那片熟悉的草原,她走了一步,兩步,三步。

擡頭望着湛藍的天,她努力去直視太陽灼眼的光。

可是不行啊。

她又摘了朵地上的蒲公英,輕輕一吹,便四散開來飄往各處。

北漠供養着她,如今怎能退縮。

此時祁都使者忙跑下,氣喘吁吁道:

“公…公主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下來透透氣,走吧。”莊芙瑤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隨着使者上了車。

上臺階時,深深地望了故鄉最後一眼。

燁王府。

宋知晏雙腳搭上桌案半躺在木椅上,正如爛泥一般翻着手中兵書。

沒翻幾頁便心煩意亂,把兵書隨手一扔在地上,雙手捂着臉想着許聞瑾的那些話。

憑什麼啊?憑什麼不讓我進軍營?他這是逼我強娶!

爲什麼非要娶她。

宋知晏鬆開手露出一雙泛紅的眸,他已經兩天沒閤眼了。

還不如放他去打仗,一輩子別回來那種。

這時一個下人在門外通報:

“殿下,皇上說明日二公主就到祁都了。他要你進宮商量婚期。”

宋知晏一聽這話火立馬就上來了。隨手抄了筆筒裡的一根筆便朝門外那扔。

“滾!”

那人嚇得連滾帶爬跑了。

宋知晏咬了咬牙,又拿了本書蓋在自己的臉上,不想面對這一切。

這時宋鳴和陳念錦推門而入。

“臭小子,還不準備準備!皇上說公主過幾日就到了…”話還沒講完就見宋知晏這幅模樣。

陳念錦掀開蓋在兒子臉上的書,對着宋知晏的臉輕輕拍了一下:

“別裝死了,快起來!”

“娘,我現在和死了沒什麼區別。”宋知晏仍舊閉着眼不睜開,任她怎麼推搡就是不起身。

“你年紀也不小了,確實也該成個家了…”

“娘我不想我不想,你別說了!”宋知晏把頭轉過去背對着陳念錦。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宋知晏,你仗打得再好有什麼用?常年在外頭我們老兩口見不到你人影,成個家給我們留個念想。”此時一直不發話的宋鳴黑着臉,厲聲道。

“都是幹刀劍上舔血的活,也都知道可能哪一天爲國獻身就把命丟了。留個後,也算給你老子盡孝了。”宋鳴拄着拐往地上戳了戳,沒好氣道。上了年齡身子不大強健了,人坐在椅子上喘了好久的氣。

宋知晏實在聽煩了,他直起身有些自暴自棄道:

“娶就娶!府裡多個人的事!行吧?”

說罷摔門而去。

未完待續,先看看其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