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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鄉情更怯。
雖然這裡不是王庸真正意義上的老家,但從初中開始,便隨着母親到了華海市,住在了這裡足足六年。可以說,這裡是他第二個故鄉,也是他的家。
五年了,已經足足五年沒有回過家一趟了。但是,腳步剛一跨進了樓梯口,他那堅韌不拔的心,卻是狠狠地“突”了一下。
一股酸酸的感覺,直衝鼻孔和眼睛。回家了又如何?這還是家嗎?這還是以前的,他和母親一起相依爲命,日子雖然過得艱辛,卻很平淡,很幸福的家嗎?
王庸,這是他母親取的名字。也不止一次的和他說過,她這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兒子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倖幸福福,卻簡簡單單的過完一生。她不求他大富大貴,也不求他揚名立萬。只有平庸,才能真正享受平靜。
但是他卻一直不懂,他只知道身爲一個男人,就算做不到頂天立地,也要叱詫風雲,只有跌宕起伏,精彩紛呈的人生,纔不枉在人世間走一遭。是男人,又怎麼可以庸庸碌碌呢?又怎麼可以平平淡淡呢?
現在他理解了母親的心願,但似乎有些晚了,晚了足足五年。
子欲孝而親不待,真是人生最莫可奈何的憾事之一。他回來已經有半個月了,卻始終住在了酒店裡,不敢往家裡住。雖然五年前他親手安葬了母親,但這些年,他一直在故意對自己心理暗示欺騙,說母親還活着,在家裡好好的生活着呢。他怕,怕一推開家門,那是一個灰撲撲,空蕩蕩的房子。雖然他明知道,那是個必然結果。
直至昨天清明去掃墓,探望過永遠沉睡的母親後,他才真正放下了所有心思。準備按照母親對自己一向的心願,安安淡淡,做一個平庸而普通的人。
不過,那件事情,還有一件事情,他必須去求證。那件事情,就像是橫哽在自己喉嚨口的魚刺一樣,不拔出來,始終不會舒服。
拖着行李箱,他的腳步有些沉重,就像是在腳腕上,綁了兩塊百斤鉛坨一樣。但他卻走得異常堅定,一步一步,彷彿任何東西,都不足以阻擋他回家的腳步。哪怕那個所謂的家,僅剩下了他一個。
物業維護的還算好,樓梯間打掃的也很乾淨。有些狹窄的樓梯間感應燈,隨着他的腳步一盞盞都亮了起來,彷彿,在爲他晦暗的人生,照明未來的路,指明人生的方向。
彷彿無意識間,手握在了門把手,讓他的心跳劇烈加速。雖然明知道母親已經死了五年了,但始終不願意接受現實的他,心中還留着一線萬中無一的期待。希望這些年來的所有事情,都不過是一場噩夢,當自己打開家裡這扇門的時候,自己就會從睡夢中驚醒。然後,發現不過是南柯一夢。那時候高中畢業後,和母親爭執之中,自己沒有執拗的去參了軍,而是順着她的意思,進了大學,現在已經畢業好多年了,有了一份穩定,體面,又安康的工作。讓母親過上了不用再爲錢而發愁的日子。
那有些粗糙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從脖子上取下了鑰匙,那是一把用紅頭繩串起來的鑰匙。紅頭繩洗得很乾淨,但被打了很多結,雖然結打得很仔細。卻依舊能看得出來,這根紅頭繩很有些年頭了,斷過很多次。
鑰匙是老式的黃銅鑰匙,長期的貼身收藏,已經讓這把鑰匙被摩擦和汗水侵蝕的光滑發亮。
這是當初母親費盡千辛萬苦,買下這套單位集資房的時候,親手把鑰匙掛在了當時還是初中生的他脖子上。拉着他的手告訴他,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了。
這一晃,就是十幾年了。但他還清晰的記得,那時候才三十五歲的母親,因爲太過操持,又要省錢不肯保養,臉上已經隱約有些皺紋和少許白髮了。
他更清楚的記得,母親是如何辛苦的撐着家,如何的一點點攢下了錢,買了這套集資房。就算買房後,她還是一直省吃儉用着。說將來用錢的地方還很多,上大學要多少多少錢,娶媳婦要多少多少錢。
不過在他吃的上面,母親卻向來很大方,牛奶一年四季不斷,頓頓有肉吃,隔三差五的還會燉個雞。不過那個雞,母親是從來不碰一下的。說什麼必須一個人全吃完,纔會有營養。
那時候的他,還不是太懂事,對於母親的嘮叨,聽着都覺得煩,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是,很多東西直到失去之後,纔會知道珍惜和寶貝。這些年來的王庸,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再聽到母親對自己再嘮叨幾句。
當他把鑰匙往插孔裡捅去的時候,他向來堅定無比的心,卻是揪了起來。不知道多久沒有經歷過的緊張感,油然而起。連捅兩下,卻是插不進去。
驀然,他那有些渙散的眼神,瞳孔陡然一縮,頓時有些凌厲了起來。只見那扇門上,那個老式的門鎖已經被替換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嶄新的新型防盜鎖。
一股冷漠的氣息,從他身上漸漸生起,臉色也是有些陰沉了起來。
趙老師!
那是母親曾經的同事,也是同住一棟樓裡的鄰居。王庸辦完母親喪事之後,就委託趙老師幫忙照料這套凝聚着母親無數心血和寄託的房子。因此,王庸每年還會給趙老師打一筆錢,讓她可以維護這房子。多餘的錢,算作她的酬勞。
趙老師,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王庸對這套房子的感情太深了,不願意往太壞的一面去想。只是希望,趙老師察覺老鎖不好使了,就換了個新的。這是母親的心血,也是他的家。他不想趙老師一時貪財,結果把房子租出去牟利了。
沒有直接下樓找趙老師,而是在附近尋了根鐵絲和木片。隨手鼓搗了幾下,喀嚓一聲,所謂的新型防盜鎖便被打開了。開門進入,映入眼簾的是一塵不染的家,和他離開之前,幾乎沒有區別。
但是他的身上,卻是遍佈寒意。因爲屋裡的燈都是亮着的,沙發邊上,堆着幾件行李。而茶几上,卻是放着一袋子法國麪包和一盒牛奶。一隻白色的蘋果手機,一個女士真皮小坤包。最主要的是,浴室裡浴霸亮着,裡面傳來嘩嘩的流水聲,門縫間隙還飄出朦朧的霧氣。
如果換做以前暴躁脾氣的他,肯定會立即衝進去,把人拽出來,連帶着行李一起丟到大街上去。但是現在,他回身輕輕把門掩上,細細的檢查一遍臥室,廚房,陽臺的裝飾擺設和以前有沒有異樣。
這房子應該是許久沒人住了,看狀況而言,這人應該是剛到。再看了一眼客廳裡的牆壁,掛着的兩幅父母遺照,已經不知去向。這讓他的火氣,噌噌噌的往上直冒。
一想起母親對自己的叮嚀,經常會囑咐他一定要收斂些火爆的脾氣,他便強忍了下來。這個屋子,對他來說是個充滿了無數回憶和溫馨的地方。尤其是在外面遊蕩的時候,這裡,就像是他靈魂寄託的聖地。
他不想在這裡,展現出他不好的一面,更不想母親在天之靈,還要對自己失望。
緩緩地坐在了沙發上,如同一尊雕塑一般,眼神冷漠而平靜。好在情況沒有到最壞,還有挽回的餘地。他看了一眼行李和包包,裡面洗澡的,應該是個女人。
但不管是誰,他都不願意讓她繼續待在這裡。他現在能夠忍耐容忍的極限,就是安安靜靜等她洗完澡,然後請她離開。就當是招待了一下客人洗澡。
誰知道,等了足足十分鐘。裡面依舊傳來嘩嘩水流聲,若非那個女人似乎洗澡洗得很開心,開始哼起了好聽的小調,王庸差點以爲她死在了裡面。
今天早餐還沒吃,就去應聘,隨後又是漫無目的的晃盪了一整天,到現在幾乎沒吃東西。又是一眼掃到了麪包和牛奶,他就直接毫不客氣的拿過來開吃了起來,暗忖這女人洗個澡洗那麼長時間,浪費了自家多少水電煤氣。吃她個麪包和牛奶,就算是回禮了。
她應該對自己很感激,沒有直接衝進去把她丟大街上去。
麪包口味不錯,牛奶也很好,新西蘭進口的?呃,這女人還挺奢侈嘛。在他狼吞虎嚥之下,一大袋子東西都幹掉後,肚子裡總算有些存貨墊底了。王庸開始琢磨着,把她趕走後,得出去吃個宵夜。
等裡面水流聲停了之後,又聽得她在裡面忙裡忙外,足足折騰了一刻鐘後。正對着客廳的浴室門才咔嚓一聲打開。
歐陽菲菲心情不錯,衝了個熱水澡後,又拍了些保養護膚品。從今天開始,她就要開始另外一種生活了。雖然看起來有些辛苦和艱難,但也不失爲另外一種生活的體驗。她是歐陽菲菲,一個自信,美麗,獨立的女人。任何困難,在她眼裡都不是困難。
她習慣性的裹着浴巾,如同晚禮服一般,露出了柔白如脂,晶瑩光滑的香肩。拖着拖鞋,哼着小調,開了浴室門,往客廳裡走去。四月初,天還是微微有些冷的,所以她徑直往客廳的行李走去。若是公司裡對她畏懼如虎的男人女人們,發現被譽爲女王劊子手的她,竟然還有如此居家的一面,眼鏡定會碎了一地。
誰料,她纔剛彎腰半截,卻是頓覺一陣寒颼颼的感覺襲來,就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在窺視一般。她猛然擡頭,卻是陡然見到沙發上,多了一個人。確切的說,是多了一個男人。
如果非要在這個男人身上加些什麼形容詞的話,那就是一個眼神“猥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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