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春暖
李老夫人怔了怔,盯着古蕭看了一會兒,又轉過頭,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笑着說道:
“天也晚了,你們兩個,也趕緊回去歇着吧。”
古蕭和李小暖忙起身告了退,出了瑞萱堂,往回走去,古蕭看着李小暖進了松風院大門,才轉過身,帶着杏紅慢悠悠的回去梧桐院了。
隔了些日子,周夫人身子也大好了,在瑞萱堂坐着和李老夫人說着閒話,李老夫人笑着說道:
“正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了呢。”
周夫人上身微微前傾,溫順的說道:
“母親有什麼吩咐?”
“是蕭兒的事。”
李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接着說道:
“蕭兒這一年裡頭,書念得極好,上個月就開始講**了,照這樣子,也不過明後年,就能開筆做文章了。”
周夫人綻放出滿臉笑容,點着頭說道:
“母親說得是,蕭兒大了,懂事了,知道用功了。”
李老夫人看着周夫人,又嘆了口氣,微笑着說道:
“當初蕭兒他爹在的時候,請這王夫子時就說過,這是個啓蒙的先生,如今蕭兒書唸到這裡,得找個更好些的先生纔好。”
周夫人怔了怔,滿臉贊同的點着頭,
“母親說的極是,若要開筆做文章,是得給蕭兒找個更好的先生纔好,只是,這兩浙路……倒是京城更便當些。”
“兩浙路也有好先生,俗話說‘江南出才子’,就是這越州府,這才子就不少。”
李老夫人微笑着看着周夫人說道,
“離上裡鎮不遠的六巷鎮上,有個叫陳清儀的貢生,學問就極好。”
李老夫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笑吟吟的接着說道:
“這個陳先生,論才學,當年蕭兒他爹也是甘拜下風,是咱們越州府有名的文會魁首,可偏偏是個有才無運的。”
李老夫人放下杯子,感慨起來,
“當年陳先生和蕭兒他爹一起參加秋試,詩賦、論、策,樣樣做得花團錦簇,偏偏到最後一場帖經時,就要交卷了,一杯茶翻倒污了卷子,當時的吳學政是個愛才的,憐他實在是才華出衆,還是取了他,可惜只能做個末名,一杯茶,將個頭名潑成了末名,蕭兒他爹就成了那年的解元。”
周夫人聽得驚奇起來,
“那後來的省試呢?竟又有了這樣的事不成?”
“這樣的事倒沒再出,秋試後,這陳清儀頭懸樑,錐刺骨,發誓要取個會元回來雪恥,隔年,同科的十幾個貢生一起去京城參加省試,入場那天早上,從客棧出來,這陳清儀竟一腳踩空,跌下樓梯,斷了腿,這一場就誤了。”
周夫人驚奇的睜大了眼睛,
“這也太巧了”
“可不是,巧得還在後頭,過了三年,這陳清儀又去考試了,這回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連客棧也只住一樓,可剛進了場,竟拉起肚子來,拉得直不起身子,考官只好讓人把他擡了出來,這一場就又誤了。”
周夫人失笑起來,
“竟有這樣的事?”
“又過了三年,還沒進場,頭一天家裡就來人報喪,他父親病故了,陳清儀當時就暈了過去,一路哭着奔喪而回,守了三年喪,只說自己有才無命,再也不肯應試了,他家境清貧,就收了幾個學生,靠教書爲生,偏他教出的弟子,個個都是極好的,光進士及第的就有好幾個,如今可是咱們兩浙路有名的才子良師。”
周夫人驚歎着感慨起來:
“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竟真有這種無命無運,偏又有才氣,能教出好弟子的人。?~”
“可不是,可見這人的福祿,都是上天註定的,不認命不行”
李老夫人傷感的感慨着,聲音越來越低,沉默了片刻,才笑着接着說道:
“這陳清儀,雖說是個時乖命蹇的,可爲人豁達風趣,交友極廣,並不一味清高迂腐,如今他那一科的貢生,還有這越州府和他交好的後進學子,進士及第後做官的極多,一來,人家憐他才高命蹇,二來,他爲人又極好,同年同鄉都與他交情甚好,他的學生及第後也有出來做官的了,這人請來給蕭兒做先生,再好不過。”
周夫人眼睛亮了起來,忙笑着贊同道:
“母親說得極是,這樣的先生最好不過,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來。”
“陳先生和蕭兒的父親是知交好友,你既覺得好,明天我就打發亭管家去請他,他父親過世時,就是亭管家過去幫着料理的。”
周夫人笑着點頭答應着,遲疑了下,爲難的問道:
“那王夫子?”
“前些時候杭州府吳家託人捎話,想讓咱們給推薦個啓蒙的先生,王夫子倒正正合適,我就讓人捎了王夫子的履歷去,說是蕭兒的啓蒙恩師,吳家昨天已經回了話,對王夫子極滿意,今天晚上,我設宴請王夫子,跟他說了這事,看他肯不肯,你再準備四樣表禮,封一千兩銀子給他。”
周夫人急忙點頭答應着,
“母親做事真是周到,這樣,也就處處妥當了。”
八月裡,陳清儀就到了古府,李老夫人讓人將月明閣收拾出來,給陳清儀居住,又派了兩個小廝,四個小丫頭過去月明閣侍候着,古蕭行了拜師禮,就開始跟着陳清儀唸書。
李小暖虛歲已經八歲了,不宜再外出唸書,也就停了課,古蕭難過了好幾天,李小暖就求他拿着她寫的字讓先生批改,陳先生見了,竟然大加讚賞,說李小暖的字雖稚嫩,卻已有了飄逸灑脫之意,倒也欣欣然答應了每天給李小暖批字。
李小暖上午不用上學,也就空閒了很多,每天早上到瑞萱堂請了安,吃了早飯回來,就寫一會兒字,做一會針線,餘下的時候就是看書,幾乎一兩天就能看完一本書,往外書房去得也頻繁起來,外書房當值的婆子稟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着吩咐“隨表小姐拿去看就是,好好侍候着。”
婆子得了吩咐,殷勤而盡心的侍候着,沒有半分怠慢。
八月底,秋風漸起,一天早上吃了早飯,李老夫人遣了衆人,獨獨留下李小暖,拉着李小暖坐到榻上,笑盈盈的看着她,溫和的說道: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魏嬤嬤的針線,真正是得了連家真傳的,繡品如畫,不露針跡,不顯線痕,我想着,讓她去咱家的繡坊裡教導教導那些繡娘,老祖宗也不能白拿了你母親留給你的技藝,從今兒起,繡坊每年分一成乾股給你,照往年繡坊的收益,這一成乾股,一年也有上千的銀子,攢上幾年,也就夠你出嫁時做壓箱現銀了。”
李小暖愕然怔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急忙搖着頭說道:
“老祖宗,你從福音寺帶我回來,幫小暖安葬了父母,收留了我和魏嬤嬤,我和魏嬤嬤都不知道怎麼感激您纔好,魏嬤嬤不讓我說那些日後報答的話,說老祖宗是福澤深厚的人,往後子孫必定富華富貴,只有幫着我的,哪有我能報答之處?我知道魏嬤嬤說的對,只有心裡時時念着,早晚給老祖宗祈福罷了,如今老祖宗有能用得着魏嬤嬤的地方,我和魏嬤嬤高興還來不及呢,我不要乾股。”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伸手憐惜的撫着李小暖的頭,緩緩嘆了口氣說道:
“你是個知恩圖報的孩子,老祖宗都看在眼裡,老祖宗心裡歡喜的很,這乾股,你就拿着,聽老祖宗的話,你總有用銀子的地方,可沒有能伸手要銀子的人,拿着吧,你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也感激你呢”
李小暖怔了怔,仰頭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滿眼笑意的看着她,伸手捏了捏李小暖的臉頰,笑着說道:
“那繡坊,是老祖宗的嫁妝,這是咱們祖孫兩個的事,你放心拿着。”
李小暖遲疑了片刻,感激的看着李老夫人,重重的點了點頭。
周夫人寫給汝南王妃的信也有了迴音,程恪已經定了明年正月裡去南邊邊地從軍,一去三年,王爺的意思,反正孩子還小,等回來再議這事也不遲,古家也正在孝期裡,也不是提這事的時候,周夫人和李老夫人閒話般商量了一會兒,也就將這事先擱下了。
轉眼又是菊黃蟹肥,古蕭早早和李小暖商量了,稟了李老夫人,還和去年一樣,約了古云姍和古云歡賞菊品蟹。
中午吃了飯,從瑞萱堂出來,古蕭和李小暖並肩往松風院走去,古蕭帶着絲神秘,俯到李小暖耳邊,得意的說道:
“暖暖,我剛纔放學先去了趟廚房,你知道我做什麼去了?”
李小暖轉過頭,笑盈盈的看着他問道:
“你去偷吃螃蟹了?”
“唉纔不是呢”
古蕭有些泄氣的說道,不等李小暖再往下猜,迫不及待的接着說道:
“我讓劉嬤嬤醉兩罈子螃蟹咱們吃我跟劉嬤嬤說了,一定要揀最大個的螃蟹做醉蟹”
李小暖頓住腳步,有些怔神的看着古蕭,片刻才綻放出滿臉笑容,慢吞吞的說道:
“你什麼時候也愛吃醉蟹了?”
“我不吃,我看着你吃。”
古蕭搖着頭,認真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