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青宏站在窗邊擦槍。
那是一把金所制,紋飾華麗的小手槍,整個世上只有不到十把。
他的動作慢條斯理,嘴邊帶着一絲嘲諷的笑容,短短的頭髮因爲太軟而無法立起,柔順地貼在頭皮上,把那張漂亮陰柔的面孔襯托得有些妖異。
就像他手裡握着的那把槍,原本小巧華美、古典雅緻,但硬要把自己打造成威風凜凜的殺人利器。
這本來是他人生的一大煩惱,現在他已經沒有了爲此煩惱的心情——他在這棟房子裡躲了一週,耐性快要用盡。
等待本來就讓人焦急,尤其以他目前的處境。他知道案子牽涉到的資金不少,牽扯到的人也很多,但以他的出身家世,只要沒搞出人命,就完全可以兜住。
當他擦完了槍,把裝滿子彈的彈夾推入槍膛時,等的人終於來了。
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開門走進,對他手上的傢伙視若無睹,“宏少,飛機安排好了。”
“事情真的到了這種地步?”他腳步遲疑,把手上的槍小心翼翼地放回槍套,收入懷中。
男人面無表情的從隨身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文件遞給他。他在燈光下粗粗一看,裡面的數字和內容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流出一身冷汗。
“海軍基地?”
他的腳開始發軟,呼吸變得急促,努力平復那股將要發病的預感,強自支撐着又問了一句,“哪些人進去了?跑了多少?”
男人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絲憐憫,“據說您公司的財務總監已經‘畏罪自殺’。”
他捏着文件的手劇烈顫抖,之前的僥倖心理由此崩潰。這個案子鬧出了第一條人命,肯定還會有第二條,第三條……
他撕心裂肺地喘了起來,空氣迅速被阻斷在體外,他掙扎着把手伸進懷裡,想要掏出那瓶救命的噴劑,卻因爲體力虛弱而萎頓在地。
男人皺眉伸手幫他把噴劑拿出來,臨時改善了他的症狀,隨後看一下腕上的表,“宏少,時間緊迫!”
他拼命平穩呼吸,不再有任何猶豫,跟在男人身後出門上車。
車開了不到十分鐘,他就從後視鏡看到似乎有輛車跟着,開車的男人面沉如水地瞥他一眼,“別回頭,那是總參的車。您的藏身地點還有誰知道?”
他沒有回答。
他不願,也不敢去揣測那個跟他最親的人,但他還是拿出手機撥了過去。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他稍稍放下心來,帶着點撒嬌又委屈的語氣叫道:“爸!”
那個最親最熟悉的聲音,還是那麼慈祥的叫他,“青宏,你在哪?”
他忍住滿心不捨,故作冷靜地說:“我準備走了,爸。事情鬧得太大,我真不知道會搞成這樣,對不起。”
雖然是這麼說的,可他還是會期待,期待他最愛的人,會拿出那個他無意中發現過的底牌來救他。
只要父親亮出那張底牌,他就肯定不用逃出國了,兒子的仕途必須保證。
賈青宏擔起所有的謾罵和罪名遺臭萬年,賈思源痛心疾首大義滅親,賈青涵根正苗紅、不負衆望,成爲最年輕的市長兼副書記。
這就是他們快樂吉祥的一家。
至於那個一直溺愛他的後媽,此刻估計已經在陰暗的角落裡笑掉大牙,笑他愚蠢、笑他無能、笑他傻b,傻到真心以爲父親和後媽的寵溺縱容是出於憐惜和親情。
在他們這樣的家庭裡,像他這種侷限於身體條件無法進入政壇的長子長孫,其實根本不被需要。
也正因爲這一點,他纔會那麼天真又愚蠢,相信那種毫無原則的溺愛僅僅出於單純的親情。到了此時此刻,他才發現他還是很被需要的,他的姓名、婚姻、名譽、生命……都可以爲這個家庭徹底奉獻,他的血將會染紅弟弟光鮮的仕途。
驚雷突至之時,他的父親不惜犧牲頭,比女人還女人,難怪嫂子寧肯出國進修也不跟你過。”
也怪不得賈青涵對他如此品頭論足,他身材不高,腿長腰細,皮膚是病態的柔膩蒼白,卻酷愛風格粗獷的皮裝,儘管從頭到腳都是極富男人味的打扮,五官精緻的臉和又軟又細的頭髮根本襯不起來。
賈青涵的兩個表親也來勁了,你一言我一語的插嘴,“是啊是啊,大表哥長得真漂亮,去參加選美都能拿冠軍呢。”
“可惜是個病美人,這地方空氣差,大表哥隨身帶了藥沒有?可別出點什麼事,我們擔當不起啊!”
他笑眯眯地聽着,這種對話以往從來少不了。每一次聽到,他都會氣得當場發飆,回頭不狠整一番不會罷手。就算到了今天,他也不能無動於衷,心頭一股火氣往腦門直衝。
他心裡越是生氣,臉上就笑得越開心,咳嗽兩聲壓住喉間的難受,“說,繼續說,我今天讓你們說個夠。”
賈青涵火上澆油,又提起他的經濟問題,“恐怕他不是身體出事,而是其他方面要出大事,賈家和唐家出了這麼一個膽大包天的蛀蟲,簡直被連累慘了。真不知道怎麼有臉到我面前來恭喜!哼,爲了這位唐家女婿,我爸都要下臺了!全家這麼慣着寵着,生怕他有個好歹,現在好了,出大事了,什麼都要爲他賠進去,把我這個小兒子甩在一邊不管!”
看房裡他們人多,賈青涵又說得很毒,兩個狗腿也大着膽子開口。
“嘿嘿,宏少,外面傳說很多呀,還說您那方面不太行,三十幾歲都沒有兒子,在唐家日子也不好過。”
“哎喲這可不好了,難道唐家小姐要離婚?出國都快兩年了吧?”
話說到這份上實在太過,這種話賈青涵可以說,還會說得很痛快,但被兩個狗腿子說出來,賈青涵自己都沉下了臉。
“閉嘴!有你們插嘴的份嗎?”
賈青涵表情一冷,瞪向那兩人的眼神就像淬了毒,嚇得他們渾身發抖,縮在牆角蹲下去死死捂住嘴,再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賈青宏笑着欣賞這出鬧劇,突然覺得自己這一生就是個莫名其妙的喜劇,看似花團錦簇,實則意味索然。
他累了,但他仍然要全力演出最後一場好戲。
他掏出那把他唯一剩下的珍寶,對住熟悉又厭惡的那張臉,“賈青涵,閉嘴!”
房裡的幾個人一齊消音,戰戰兢兢地舉起雙手。更新更快現在他纔是導演,而他親愛的弟弟1容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