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映下,湖泊泛光。
渾厚的靈犀城城門緩緩推開。
“噠噠……”
黑馬踏步的聲音一步一步地移向了城外,一名車伕面無表情地駕馭着馬車,後面,六名護衛,兩名丫鬟,皆是臉色略帶幾分慘白,緊緊跟隨而上,不時地回頭,無比留戀的眼神看着身後那宏偉磅礴的城牆。
碰!
城門緊閉。
馬車被完全隔絕於城外,兩名丫鬟忍不住眼眶瑩淚,急忙用絲巾擦拭乾淨。
而馬車之內,悄然無聲,彷彿無人一般。長滿青苔的巨石道路直通夕陽的方向,馬車逐漸離去,慢慢地,化作一個黑點,消失在了邊際。
城牆之上,大風凜凜。一青衣身影如標槍般屹立其上,冷峻的面容,銳利的眼眸,渾身透露出幾分威嚴。半響,突然是長長噓了口氣,緩緩轉身,此刻,其背影,充滿着滄桑。
黑馬一步一步朝着西邊行走,六名護衛尚且還好,只不過是額頭涔出了幾滴汗珠,而兩位體質瘦弱的丫鬟則苦了,雙腳有點發軟,不過,硬是沒有發出半句叫苦的聲音,咬牙行走着。
“停!”
馬車之內,一聲略帶着稚嫩卻有透射出幾分淡漠的聲音傳出。
聞言,馬伕並沒有立即停車,而是微微轉臉,沉聲道,“三少爺,距離這裡最近的青峰鎮尚有五十里路,若現在停下休息,恐怕,天黑之前趕不及至青峰鎮。”
馬伕雖然口中喊着‘三少爺’,但是,從其語氣以及行動上卻絲毫看不出有任何尊重這位‘三少爺’。
“我說,停車!”
馬車裡面的聲音此刻略帶着幾分慍色,彷彿在強忍着心中的怒氣一般。
馬伕的眼色閃過了幾分不滿,片刻,‘紆’一聲,馬伕拉住了繮繩,將馬車停在了巨石官道側旁。
隨即,車伕手握鞭子跳了下車,徑直走到一旁的抱胸獨坐,背對馬車。
作爲一名車伕,竟然對馬車的主人此般不敬!而且,馬車後面的六名護衛對這境況彷彿司空見慣了一般,沒有側目一眼,只是各自散開,於有利的位置持刀站立。
馬車內,兩拳頭緊緊地攥緊,手腕青筋直爆,黑色錦服胸口不斷起伏,半響,雙手緩緩鬆開,身影從車內走了下來。
一位身型略帶削瘦的少年出現在斜陽之下,身影拉長,少年那如寶石般明亮的眼眸此刻彷彿被蒙上了一層濁氣,看了眼馬伕的背影,少年嘴脣輕輕蠕動,英俊的臉龐冷漠幾分,片刻,少年轉身,目光看了眼兩位丫鬟,“那邊有個飲水湖,你們去取點水喝吧。”
“多謝少爺。”兩丫鬟鞠躬道謝,忙是轉身離去。
少年擡眼目視着天際,夕陽映紅了邊際,塗抹上幾分蒼涼,少年的思緒暴涌而出------
他叫風間策,原本,他是個孤兒,日子過得不慍不火,偶遭人冷眼,忍忍便過。
這是大多數人過的平凡日子。
一次偶然,他結實了海家的家主——海浩天,海家是東海名城靈犀城的一個大家族,而家主,是靈犀城主的結拜兄弟,而靈犀城主,又與天部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而風間策,是個公認的天才橫溢之輩,十四歲,依靠着自身的領悟,戰力指數便突破了一萬點!
然而,就在風間策十六歲的那年,意外發生了-----紫雲菲,靈犀城主膝下的三女兒。論天才,相比紫雲菲來說,風間策卻遜色了一籌。
兩人同齡時,紫雲菲便被東海境內勢力最爲龐大的御氣師門派靈鳳宗宗主收爲徒,可謂前途一片光明,不再侷限世俗的權勢!
在紫雲菲的光環之下,風間策顯得黯淡多了。
更重要的一點,紫雲菲已經在海家家主和靈犀城主的撮合下,成了風間策的未婚妻!
本來以海家與城主的關係,這是個極其門當戶對的婚事!
但,一切,都在海嬈拜入靈鳳宗後改變了。
紫雲菲是個極其心高氣傲的女子,自然看不起這位世俗所稱的所謂的海家天才。
一個邀請,一次比試,僅僅一招!
如此簡單,海家的天才,便因此被廢了!
而風間策也是在海家的地位大跌,受盡明裡暗地的冷眼,靈犀城裡到處流傳着一個小道消息:海浩天的義子,企圖對城主三小姐不軌,最後反而被三小姐廢了!!而身體,也因此變爲半殘的狀態。
宛如天堂與地獄間的差別,更甚,此生難以再進展半步!
這無疑是徹底斷絕了海家這一天才的所有前程!
怒!憋屈!憤恨!不甘心!不甘心!
無盡的負面情緒在風間策的腦子裡瀰漫着,他不曾一次的想要報復,然而,即使是海家的家主,海浩天,對此也只有搖頭興嘆。
爲了平息事端,海浩天下令,讓風間策離開靈犀城,前往家族的一個附屬城——雲水城。
風間策忘不了,紫雲菲一招將其擊敗,離開之前,曾經回頭,嘴脣輕動,沒有聲音,但是,風間策卻在腦海裡印下了那三個字的口型-----你!不!配!
風間策萬念俱灰之下,還曾將想到過自殺!
夕陽餘暉,他凝視着天際,心中思緒涌動。距離與紫雲菲的比試已經過去了兩個月,風間策體內的外傷基本上已經癒合,然而,被廢的修爲,卻在苦練了兩個月的時間裡,沒有半點的增長!
有餘以前的孤兒生活,風間策早已經受盡了旁人的冷眼,所以,在靈犀城,即使受到再多摻雜着異色的眼光,他也都忍了下來。
但是,沒人知道,風間策的內心,無時無刻不在咆哮,總有一天,他要讓這位心高氣傲的女人,匍匐在他的腳下!
但,風間策也是明白,這,卻是多麼的遙遠的幻想,自己兩個月前尚且比不上那個天之驕女,更別談,此刻已然成了廢人一個。
凝視蒼穹,他忍不住眼簾覆蓋起一片黯淡,削瘦的身影宛若標槍般挺立着。
天際邊。
‘駕!!駕!!!’
御馬的聲音由遠及近,揚起了一陣陣的塵煙。
風間策的身旁六位護衛此時眼中升起了幾分警惕之意,目光瞥向了來者的方向。
只有一匹馬。
馬背上,一位青衣女子自華天城的方向而來,直奔風間策此刻站立的位置。該馬匹鬃白,馬腿矯健,線條優美,是一難得一見的良馬,而馬背之上,青衣女子目光直視着前方,眉宇間,流露出了幾分倨傲之氣。
“馭!!”
青衣女子在風間策面前約莫三米之距離停了下來,並未下馬,目光居高臨下,瞥着風間策,聲音冷冷響起,“風間策,莫非你就想這麼離開?”聲音中的倨傲之意深濃。
“是紫雲菲讓你來的?”
風間策眉宇輕擰,沉聲一句。他認得此女,是紫雲菲身邊的一位婢女,名納蘭若琳。僕憑主貴,在靈犀城,沒人敢不給紫雲菲面子。紫雲菲身後的靈鳳宗,可比城主的力量都強大!
“大膽奴才!”
納蘭若琳一記大喝,手中的長鞭朝前一揮,轟然於半空爆響,怒目冷視着風間策,“小姐的名諱豈是你可以隨便稱呼?活膩了是嗎?”
納蘭若琳的強勢態度非但沒有讓風間策膽怯,相反,一陣怒意從風間策心底升起,本來被迫離開華天城,風間策心中就憋着一股氣,如今,一個小小丫鬟都不把自己放在眼內,還呼來喝去的,風間策豈能受此般氣?
即使被廢,風間仍然擁有着不凡的實力,比一般人強多了!納蘭若琳不過是仗着紫雲菲的威名作威罷了,自身並無什麼實力!
風間策反手一抓,手中,牢牢地握住了納蘭若琳揮過來的鞭子,目光充斥着寒意地直瞥向了納蘭若琳,瞬間,宛若一隻野獸盯上了她一般,令納蘭若琳不禁渾身輕顫了一下。
仗着主子的威名,納蘭若琳按捺下心底升起的一份忌憚之意,沉聲叱喝,“放手!風間策,你別以爲你還是海家高高在上的公子,靈犀城的人都知道,你已經徹底被海家遺棄了,流放到那窮鄉僻壤的地方!”
風間策雙眸寒星一閃,緩緩踏步上前,手中握着納蘭若琳揮過來的鞭子,一步一步,眼眸,直盯着納蘭若琳。
那眼神,宛若一尖刀,瞬間刺進了其心中,納蘭若琳禁不住嬌軀顫抖了一下,臉色蒼白幾分,她實在不敢相信,兩個月前在城內裡被公主擊敗後一臉頹廢之氣的海家公子,如今,怎麼還會有此等氣勢?
‘嘶!’
納蘭若琳胯下的馬匹此時也是低嘶一聲,踱着腳步。
不到一米的距離,風間策腳步停止,臉色不帶一絲神色,淡漠開口,“紫雲菲讓你來說什麼?”
納蘭若琳怔了一下,不過,想想自己來的目的,再居高臨下地瞥了風間策一眼,眼中流露出幾分不屑,她斷定,風間策之所以敢如此對她的態度,是因爲,風間策還有另外一重身份,他是紫雲菲的未婚夫。
不過,很快就不是了!
納蘭若琳嘴角揚起了幾分倨傲,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擲向風間策,“小姐說了,讓你在上面籤個字。”
風間策接過紙張,投眼看去,霎時渾身一顫,拿着紙張的雙手,青筋暴起,半響,呼吸也是越發地急促,這一張紙,赫然是紫雲菲的悔婚書!
何等恥辱!何等恥辱!
粗重的呼吸聲音在強行按捺着一股宛若火山般即將噴發的怒火!
自己已經被這個女人害到此般田地,如今,竟然還讓一女的送上悔婚書來讓自己簽字!風間策怒極一笑,這無疑於,狠狠地扇了他男人的尊嚴,狠狠地,踩踏了海家的面子!
“紫雲菲,好---你這一招---真夠好啊----”
風間策的內心怒火滔滔,怒極而笑地咆哮着。
“風間策,你都已經是廢人一個了,難道還想耽擱我們小姐的前程不可?”
納蘭若琳的聲音再次響起,蔑視着下面的風間策,“公主還會將這悔婚書讓你簽字,已經是對你最大的賞賜----”納蘭若琳的聲音戛然而止,一雙充斥着血絲的宛若野獸般的眼眸緊緊地盯上了她。
此刻,風間策渾身都輕顫着,胸腔怒火騰昇,驀然間,他出手了,從納蘭若琳馬匹上掛着的一把當作飾品的利劍拔出。
鏗!!
利劍出鞘,憑空一聲低吟,一道銀光掠過邊際。
這一幕,讓原本神色得意的納蘭若琳頓時失色,嬌軀微顫,聲音夾帶了幾分哆嗦,“風間策,你---你想幹什麼?”她以爲他要失去了神智,跟她拼命了,若當真如此,她今天必定小命不保。納蘭若琳暗自後悔不帶幾位護衛過來。
殘陽之下,削瘦的聲音被拉得很長,風間策手中的利劍高高舉起,這一瞬間,他的神色反而是平靜了幾分,漠然的眼神瞥了眼納蘭若琳,漠然間,劍影揮下。
咻!!
噗嗤!!
一道血箭傾灑而上,血霧霎時間鋪滿了蒼穹。
半響。
轟隆------
高大的馬匹轟然倒下,馬首分屍。
風間策一劍,怒斬馬首!
納蘭若琳更是尖叫一聲,宛若失魂般跌落於地,眼眸終於是露出了幾分驚駭。瘋子,他是瘋子!正所謂‘兩國交戰,不斬來使’而風間策,此刻將小姐的馬匹斬首,這一舉,無疑是對小姐的一大挑釁!
赤裸裸的挑釁!
他憑什麼?
“賞賜?”風間策嘴角翹起了幾分冷笑。
“這張紙,我留下了。我風間策對天發誓!”
風間策手中沾着鮮血的利劍直指蒼天,臉龐露出了幾分狠色,眼眸霎時通紅,露出了宛若野獸般的猙獰,
“三年後的今天,必上靈鳳宗,一雪前恥,並且----”
他雙眸嗖地瞥下了跌坐在地上的納蘭若琳,一字一頓,冷冷道出。
“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