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等了一會兒，院子裡沒有再傳出聲音。回想起吳媽那天到我家來還錢時笑呵呵的模樣，我心裡越發覺得奇怪。
“你在這裡幹什麼，天都黑了，快回去。”
擡頭看，錢無涯出現在眼前。不由分說，他拉着我的手便走。走到巷子轉角的時候，我聽見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
“吱。”
回頭看了一眼，吳媽從屋子裡走出來，站在門口張望。我走的快，很快便轉過了巷子，也不知道她看見沒有。
“怎麼樣，孕婦血帶回來了沒有？”
錢無涯說話時，並沒有看我，他臉上掛着笑，打開藥箱，將被紅布包裹的死嬰取出，放在了桌上。
看他那樣，我心裡就不舒服，陰沉着臉說道：“你一定算出來了吧，既然算出來了，幹嘛還問我？”
“生氣了？”
我哼了聲，取出三張黃紙遞給了錢無涯。
不知道爲什麼，看見他，我很壓抑。他算命算的那麼準，總讓我覺得自己的未來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錢無涯打開紅布，一面在死嬰身上貼着黃紙，一面說道：“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要出聲知道嗎？”
我點頭，錢無涯低着腦袋沒看見，便皺眉問道：“怎麼不說話？”
心裡窩火，“不是你不讓我說話的嗎？”
“不是現在。”
“那是什麼時候開始不說話？”
“門口出現一頂大紅轎的時候。”
大紅轎？
嚇了嚇，這都什麼年代了，誰還在用轎子，難道是鬼？
正想着，外面傳來了吹喇叭的聲音，很喜慶，就跟結婚時吹得喇叭一樣。
“噓，來了。”
錢無涯將右手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點點頭，心臟撲通撲通直跳，不知道院子外面到底在發生什麼事情。
以前只聽說過白天結婚，還沒聽說過有人晚上結婚的，今天正好是七月十五，難道是鬼結婚？
喇叭聲響了一陣，兩個穿紅袍，戴長高紅帽的男人出現在門外。他們渾身溼漉漉的，在他們後面，還有一頂大紅轎子。
轎子也是溼漉漉的，四個擡轎子的轎伕連帶一個丫環，渾身都是溼漉漉的，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臉色慘白，像石灰粉。
“嘩啦。”
丫環從花籃裡抓出一把白色的花瓣灑向半空，心頭一震，不對，那不是花瓣，是紙錢。
原本以爲轎伕會將大紅轎子擡進院子裡來，結果只到了大門口就把轎子給放下了。
轎伕和丫環也像昨晚那些孤魂野鬼一樣，蹲在門口，在地上抓着什麼往嘴裡送。
我睜大了眼睛，藉着月光仔細看，這些人手裡全都是空的，什麼也沒有。
這時，女屍的聲音從轎子裡傳了出來，“你們跟了我幾百年，沒吃過東西嗎？”
被她一喝，轎伕、丫環和喇叭手都站了起來，重新走回去守在大紅轎子前後。
心裡一驚，跟了她幾百年，難道女屍就是慧能和尚說的千年女鬼？
搖了搖頭，這不可能啊，女屍上身穿的是流氓兔T恤，下身穿的是牛仔
短褲，這些都是現代纔有的產品。
幾百年，乃至上千年之前，根本就沒有這些東西。還記得兩天前在旅館那晚，女屍說要來取我的性命。
怎麼今天，她反倒坐在大紅轎子裡，像是要嫁給我一樣，出現在門口？
“夫君，還不快點過來踢轎門。”
我擡頭看向外面，錢無涯臉上掛着一絲詭笑，走到院子裡說道：“羅鳳釵，你可否出來與我一見。”
“是你？算命的，你今天要壞我好事？”
錢無涯微微一笑，甩了甩袖袍，“豈敢，豈敢，在下仰仗羅奶奶方纔煉出一顆鬼母丹，怎敢壞奶奶好事。”
大紅轎子中，傳出一聲冷哼，“既然如此，你退到一旁，讓屋內那人驚了，他的肉可就不好吃了。”
錢無涯擡頭看了一眼轎子，走到大門口，拱手說道：“奶奶，此處不宜久留，我看今晚您還是先回去吧？”
女屍在轎中喝道：“算命的，你幾個意思？”
“哈哈哈，讓我來告訴你，他到底有幾個意思。”就在這時，一道陰森森的笑聲響起。
我看見錢無涯轉了個身，臉上掛着邪笑，朝屋裡走。
“大哥，我和三弟等得你好苦啊。”
“大哥！”
在那陰森的笑聲中，接連傳來這兩道聲音，不用猜我也知道，一定是昨晚出現過的一紅一綠那兩個毛臉大漢。
大紅轎子中傳來女屍吃驚的叫聲，“小龍王？！”
聽見小龍王三個字，我看見站在門外的那些轎伕丫環喇叭手，嚇得渾身直哆嗦。
“哈哈哈，來啊，把大紅轎子給我擡回河裡。”
小龍王一聲令下，轎伕趕緊擡起轎子，掉了個頭剛要走，羅鳳釵大聲叫道：“慢着！”
話音剛落，藉着月光，我看見羅鳳釵打開轎門，從裡面走了出來。隨即，一個身穿素白色長袍的男人也出現在了大門口。
“今夜是我大喜的日子，希望小龍王能夠成全。”
羅鳳釵說着，低下了頭。小龍王伸手輕輕放在羅鳳釵臉上摸了摸，接着用小指擡起羅鳳釵的下顎。
小龍王不屑說道：“大喜？千年前，若非被困住，你早已成了我的女人。”
羅鳳釵插嘴道：“小龍王贖罪，這是天意，況且我與夫君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羅鳳釵說着，擡頭朝屋子裡看了過來。這時，錢無涯正背對着他坐着，他看見了我，也看見了錢無涯的背影。
小龍王看了我一眼，喉嚨中發出的聲音變冷，“肌膚之親，你跟他之間，發生了什麼？”
羅鳳釵低着頭，緩緩說道：“他吻過我的嘴脣，從那時候起，我便發誓，從此以後非他不嫁。”
“非！他！不！嫁！”小龍王一字一句說着，看我的眼神中射出兩道寒光，像是對我恨之入骨。
原來，羅鳳釵叫我夫君，是因爲這個原因。注意到我看她的眼神，羅鳳釵扭頭羞澀看向一邊。
她的眼神裡，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狡猾。
“大哥！”
“大哥！”
鐵鏈和魚叉捧在一起，鐺鐺作響，紅衣毛臉大漢和綠衣毛臉大漢齊一
看向小龍王。
只要小龍王一聲令下，他們肯定會馬上衝進來，尤其是那個綠衣服的毛臉大漢，更是恨不得把我剝皮抽筋。
“哼，想跑！”
就在這時，羅鳳釵突然朝村尾跑去，我看見紅衣毛臉大漢大喝一聲，將手裡的鐵鏈扔了出去，把羅鳳釵捆住。
羅鳳釵掙扎着，嘴裡嚷道“放開我，你快放開我。”
紅衣毛臉大喊看向小龍王，“大哥，怎麼辦？”
不知何時，小龍王的注意力完全移到了屋子裡，他一直看着錢無涯的背影，臉色變得陰暗。
“二弟、三弟，你們現在馬上把羅鳳釵壓回去，我有點要緊事要辦，辦完馬上回來。”
紅衣毛臉大漢和綠衣毛臉大漢應了聲，將羅鳳釵推進大紅轎子，讓轎伕擡了往黃河上走。
等到他們都離開之後，小龍王看了看左右，走進院子裡，冷視着錢無涯的背影說道：“你是誰？”
錢無涯悠悠轉過身來，臉上掛着邪笑，說道：“小龍王，你這次能從泰安寺逃脫，全是我一手安排，還不謝我？”
小龍王臉色一變，滿眼吃驚，“是你打碎的鎖龍井？”
錢無涯微微點頭，“正是。”
“哈哈，即便是你又如何，你一個凡人，片刻之間，我便取你性命。”
一陣清脆的金屬聲響過後，錢無涯收回放在桌上的手，說道：“小龍王，不知這八枚銅錢，你認不認得？”
低頭看了看，桌上一字排開，放置了八枚銅錢。皺了皺眉，這八枚銅錢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兒看到過。
這不是雲真道人那天用來給二狗子算卦的八枚銅錢嗎，每一枚銅錢上，都有一個小小的缺口，象徵着四面八方。
雲真道人的東西，怎麼會在錢無涯手裡？然而，小龍王嘴裡說的，卻又都是我聽不懂的話。
“你是誰，錢東山是你什麼人？”
錢無涯並不回答，將八枚銅錢一枚一枚收到手心，然後說道：“算上一卦，如何？”
“啊！”
小龍王滿臉驚異，連退數步後方才停下。他睜大眼，死死看了錢無涯一會兒，轉身急匆匆朝院子外走。
心裡暗鬆一口氣，看來今晚趙家的劫難已經化解，只是不知，這叫小龍王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誰知，小龍王剛走出門，外面便傳來了慧能和尚的聲音。
“妖孽，哪裡走！”
門口，小龍王白影一閃，門的右邊立刻衝出來四個穿了黃袍的和尚，他們一起追着小龍王朝黃河邊上跑去。
我扭頭看向錢無涯，他低着頭，臉上掛着邪笑，手裡拿了一顆黑色的藥丸在看。
心裡暗自猜測，難道，這就是他費盡心力煉製的鬼母丹？
村巷裡，很快便又再次響起了腳步聲，包括慧能和尚在內的四個和尚衝進了院子。
“阿彌陀佛，錢施主，冤冤相報何時了。”
皺了皺眉，這慧能和尚到底在說些什麼。突然，脖子被猛地掐住，我下意識張開了嘴巴。
錢無涯那張掛着邪笑的臉，瞬間出現在眼前，一眨眼的功夫，他將手裡黑色的藥丸塞進了我嘴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