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太巧了吧,兩人同時拿住了那個“缺胳膊斷腿”的單彩“唐三彩”。
那一下,莫立明不由“咦”的一聲,他這才發現自己身邊已經多了一個人,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她也正蹲在那裡。
“東西是我先拿到手的,你把手放在上面不符合古玩行的規矩。”莫立明還沒看清楚對方的模樣,那女子就說話了,聲音清脆,但是聽似有點不善,飽含挑釁之意似的。
聽了那話,莫立明只忍不住在心裡笑,這娘們有意思,夠專業,自己在抓住那個小陶俑之前根本不知道也有人看中了它,而且他肯定自己絕對要比對方先看上那東西,因爲剛剛這攤前就只有自己一個人在踅摸。
“明明是我先拿上手的,你來和我搶纔不符合規矩。”莫立明不甘示弱地反駁道,他這時才得以細細打量那女子,只見她戴着一副墨鏡,長頭髮微微染黃,波浪形髮式,倒顯得很自然。
“你哪隻眼睛看到是我慢拿到的?”那女子拿腔作調似笑非笑地反問道。
“我兩隻眼睛都看見了。”莫立明一本正經地說道,“小姐,不好意思,我先入爲主了。”
“我才先入爲主了。”那女子說道,“誰能證明是你先拿的?”
“有啊。”莫立明眯眼朝正在一旁詫異地看着這一幕的攤主老卯一笑道,“老卯,你來證明一下吧。”
“我……我來證明什麼?”老卯斜着眼睛看看莫立明又看看那初來乍到的女子,臉上頗有尷尬之色地搖搖頭說道,“我剛還真沒注意到,你們兩個到底是誰先把‘唐三彩’給搶上手的。”
“老卯,可你剛纔也看到了吧,我比她先來很久。”莫立明煞有介事地說道,“按照這規矩,我先入爲主東西就該歸我先挑。”
“你怎麼不說你思想先入爲主的?”那女子有點不爽似的說道。
“哎,要不這樣吧。”老卯忽然說道,“看你們這情況,真不好分解啊。乾脆,誰出的價錢高,誰就拿走!”
他這提議很符合他的經攤之道,只是對於莫立明他們來說,這點子未免餿了點。
“嘿,老卯,你這是趁火打劫坐地起價吧?”莫立明笑道。
老卯卻搖搖頭道:“哪裡?這叫做‘見利就收’,不然也沒個準主意讓你們分個誰‘先入爲主’啊。”
“老卯,這東西多少錢?”那女子沒說其他的,直截了當地詢問其價錢。
“起價八百,那東西可是好東西,彩陶中的精品,錯不了的!”老卯說得真像那麼一回事,“說句實話,這玩意兒可是我的‘鎮攤之寶’,絕不虛言!”
“好了,八百我要了。”那女子爽快地說道,她一口便應承了下來。
“莫老弟,如何?”老卯笑嘻嘻地問莫立明道。
這個老狐狸,正得意呢,莫立明既然拿上手了那他怎麼甘心就這麼放下手來,因爲他是真想把這個單色“唐三彩”買來送給傅藝紅,沒準這件陶器正是以前她苦苦搜尋的那一件。
“我九百要了。”莫立明眼睛也不眨地叫道。
他暗中真挺鬱悶的啊,本來着他想狠狠地砍老卯一砍,八百元底價的話,砍到四百元以下再說,誰知道天算不如人算,遇上了這一茬,他老卯此時肯定在在心下里樂呵得不行了。
“一千!”那女子一點兒都不落後,莫立明的叫價聲還剛落音,她就跟上來了,毫不猶豫地。
還真跟我較上勁了,莫立明心中嘀咕道,而他嘴上爭先恐後地說了:“一千一!”
兩個人的手一齊抓着那“唐三彩”,誰也沒有鬆一下手,看樣子兩人真卯上了,誰也不願退讓。
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老卯捏着老花鏡撮着嘴在那兒直歡笑,只等着坐收漁人之利了。
“一千二!”那女子富有“前赴後繼”的精神,一點兒都不含糊。
“一千三!”莫立明也不假思索,緊追而上。
眼看那東西的價格就要直逼兩倍的原價了,但是他們兩人仍然是爭持不下,均大有“奉陪到底”的架勢。
“一千四!”女的揚言喊道。
“一千五!”男的不讓她得瑟。
“一千六!”
“一千七!”
“一千八……”
……
“哎,你不會是拍賣公司的吧?這麼會喊價?”那女子突然插播了一句疑問。
“你是算命的不成,咋猜得這麼準?恭喜,你說對了,我還真是拍賣行的。”莫立明也不遮遮掩掩,直言回答道。
“難怪你那麼得兒,這麼說你很懂古玩了?”那女子昂了昂頭說道,“誒,我問你,這破東西值得這麼多錢嗎?”
“既然你認爲它是破東西,那你還跟我爭什麼?難不成你看我這人不過去,想要損我一把?”莫立明笑了笑道。
“我又跟你沒仇沒怨的,何必過不去,還有,我有損你了嗎?”那女子凜然正氣地反問道。
“讓我受損失,讓某人謀利。”莫立明說道,並用眼角餘光鄙視地瞄了老卯一眼。
當然,這話是玩笑之言,說者無心,聽者也無意,在古玩街上就是這樣,翻來翻去常見面的還是那些熟面孔,大家彼此混熟了,說話也就沒那麼生面了,開開玩笑什麼的是常有的事情。
“我喜歡,我享有,我說你最好還是讓給我吧,君子不奪人所愛。”那女子說道,口氣頓時明顯溫和了許多,像是在說好話了。
“合着你女的就能奪人所好?”莫立明絲毫無退讓之意地說道,“你可不能否認我不喜歡它。”
“再說了,女士優先。”那女子理直氣壯地說道。
“對不起,古玩行沒有這一條原則,而講究的是先來後到。”莫立明針鋒相對,不予相讓。
“那就沒得說了。二千五!”那女子繼續叫價。
“三千!”莫立明跟上。
兩人的加價幅度變成五百了,好不簡單啊。
“三千五!”那女子沒有一絲的停頓。
“三千五……三千五你拿走!恭喜,是您的了!”莫立明眼珠子一轉,他適可而止地停止了與這穿着打扮不俗看着像是來歷不小的富家女的女子的盲目攀價。
說罷,他將那“唐三彩”往那女子手裡一推,撤開了手來。
“誒,你怎麼就不跟上來了?這大抵不符合你的風格吧?”那女子驚疑道,“剛剛你底氣還那麼足的樣子,怎麼這一下就蔫了?”
“好男不跟女鬥!”莫立明說道,“恭喜恭喜,你淘到大寶了。”
“這東西有這麼好?”那女子臉色倏忽變得認真地問了一句道。
莫立明點點頭道:“是啊,別告訴我,你不認識這東西的來頭,這可不是一般的古陶器,它叫‘唐三彩’,是傳自唐代的一種精美彩陶藝術品。”
“你訛我吧?‘唐三彩’的陶面不是三種或三種以上的彩色顏料混合而成的嗎?這可只有一種顯眼的顏色。”那女子不解地說道。
“靠,真遇上一個菜鳥中的菜鳥了,這種人一上來就敢勇往直前地加價,真是極品了,就不怕對方合夥騙人嗎?”莫立明好笑地尋思道,隨即他開口說了:“看來我得給你補補相關的基礎知識了,‘唐三彩’也有隻具有一種主顏色的,那叫的是‘單彩’,我還告訴你,像這一類單一顏色的‘唐三彩’在市面上極少見,物以稀爲貴嘛。據說單色的‘唐三彩’因其彌足珍貴,在拍賣上極爲搶手,這不,去年英國倫敦佳士德一場拍賣會上不是有一件馬俑賣了十八萬英鎊嗎?那東西還不怎麼完整的。”
“所以說我賺了?撿到漏了?三千五哪!”那女子饒有興致地說道。
“咳咳咳……”
這時候,基本上,盤腿坐在攤子後面的老闆是笑得不行了,那笑容裡的意味很是深長,也不知道他那是在取笑莫立明的故作高深還是在譏笑那女子說話很小白,簡直古玩行的白癡一樣。
“這個我就不好考究了,價錢是你自己叫上去的。”莫立明擺擺手說道,“小姐,三千五,數錢吧。”
“數就數,還怕我交不起嗎?”那女子一邊說一邊站起了身來,然後非常豪爽地從腰後牛仔褲的袋子裡掏出來了一個精美的雪白色錢包,很快從中數出來了三千五百塊錢,並好生遞給老卯。
“謝謝。歡迎下次再來光臨啊。”老卯已是笑得嘴合不攏了,熱情洋溢地說道,隨後給那女子將東西打好了包。
“小姐,後會有期啊。”見她要走,莫立明起身後隨口說說了一聲道。
“拜拜你了哪!”
那女子卻似乎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而後掉頭走開了。
“東西——”
莫立明忽地向老卯伸出了右手,做出一副討要的姿勢。
“什麼東西?”老卯不知所謂地看着莫立明。
“嘿,你還裝!”莫立明笑吟吟地說道,“我給你賺了這麼大一筆,沒功勞也該有苦勞吧?不帶你這樣過河拆橋的啊。”
“我哪有賺啊?老弟,剛不是你說的嗎?你說這種東西一旦上拍,要賣很多錢,我這才得千把塊的,明擺着折本了不是?”
“你狠,得了便宜還賣乖!”莫立明說道,“你以爲全是像她那樣好騙的古玩傻子啊?你那要是真品還能擺上這攤面嗎?從你剛纔給我使的眼色我就看出來了,所以拿東西來吧,我不分你的錢,只要一件做舊的單色‘唐三彩’,這沒問題吧?我可給你做足了戲!”
“你這小子,什麼時候看我向你使眼色了?”老卯哈哈一笑,說道,“得,你鬼精靈一般,算我怕了你了,這恰好還有一件,送給你了。”
說完之後,老卯就從旁邊的一個箱子中取出來了一件“唐三彩”,全是黑褐色的,造型是一匹駿馬,做得古色古香,一眼很難辨明那出自何年代。
“莫老弟,剛纔多謝你了啊。”老卯終於道出衷腸了,說道,“賺那種人的錢我可一點兒都不愧疚,有錢人嘛,三五千的算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