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我在猶豫,是否殺她
巽風正指揮着人把查驗後的屍體送走,轉身就看見負手朝他走來的司空珏,上前見禮。“王爺,已經檢查清楚了。”
“是不是……”司空珏淡薄清靜的臉浮出沉鬱,眸光中更是帶着怒意看着那些屍體。
“不是,屬下找到了這個。”巽風在他開口之際,看口型就猜到了他想說什麼,雙手將一塊銅質的鷹牌遞給了他。
眸光觸及那東西,司空珏第一眼只覺得熟悉,像是在那裡見過。巽風也感覺頗爲怪異,不解道:“這東西不是我們的,但目前所知也不知是那個組織會用這個。從他們的部署來看,這人不是要殺王爺,而是奔着相府六小姐而來。這六小姐看起來是個不與人親近的人,沒想到她還會用毒。屬下活了這麼些年還沒遇上過這樣的毒,好像比三大奇毒都厲害。”
“依她所說,她並不懂毒。”在她上岸時,司空珏其實也追了上來的,不過他隱在暗處沒有出手。那些人圍攻她時,她沒打卻逃了,依照後來的情勢看,她的武功並不高但射出銀針的手法極快,就是巽風他們也沒有她那麼速度。
巽風更加不懂了,奇怪問道:“不懂毒那這毒是哪兒來的?”不會是撿別人丟下的或是買的吧?
“她把劇毒都混在一起。”她是這麼說的,真假也就她知道。
巽風驚奇地瞪大着眼,心裡還忖着這世上竟有這樣的,不懂毒還弄出了異常狠辣的毒藥。司空珏沒像他糾結在魚璇璣的毒上,手指摸着手中的鷹牌,他真的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東西。可在什麼地方呢,就是沒有點印象。
“王爺,宮裡來人,說皇上召您進宮去。”一護衛腳步沉穩朝他過來稟報道。
宮裡?巽風與司空珏兩人對視一眼,襄惠帝召他進宮做什麼?
上陽宮,在上書房處理了半天政務的襄惠帝靠着金龍軟榻歪坐着,木青在前蹲着拿着個小木槌有節奏地在他腿上敲擊着。襄惠帝眯着眼,享受着腿上傳來的愉悅感覺。中了神仙散的毒後他的身體就日漸衰弱,服了血凝丹讓他看起來身體沒有異狀,可也不能嚮往常那樣勞累,做事情稍長點就渾身疲軟乏累。爲此木青特意學了敲穴散疲的手藝,沒當他累了給他敲敲。
“稟皇上,桐封王來了。”外面值守的小太監進來,不敢太大聲怕吵了他。
襄惠帝眯着的眼倏然睜開,揮手坐直道:“傳。”木青把小木槌收起來,又吩咐人送些茶點來纔回到襄惠帝身邊伺候。
“臣見過皇上。”外面沒下雪,可身上還是帶着寒氣。司空珏自動站在離他遠點的地方,怕把自己身上的寒傳給了他。
“嗯,坐。”襄惠帝指了指他旁邊的座位,木青把茶點端上來,將伺候的人遣走,自己也跟着出去。大殿內,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把人都弄走了,應是有話要跟他說。司空珏恭敬地道:“皇上找臣進宮所爲何事?”
“今日你府上九九消寒宴遇了刺客吧。”襄惠帝沒繞彎子,端起熱茶給他們兩人分別倒了杯,隼利的眸光卻是定在他臉上,逼得他無處可逃。
司空珏詫異,問道:“皇上時如何知道的?”他是跟來宣口諭的太監一起進宮的,照理說才發生的事襄惠帝不應知道。
“那些人是朕派去的。”就在他想了無數種可能的同時,襄惠帝突然拋出這麼一句。
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險些就灑了出去,很難變臉色的他臉色也不由地顯露出一絲驚愕慌亂,好看的眉擠在一起,問道:“爲什麼?”他要殺她,可她只是個臣子的女兒。且還是襄惠帝親自把她賜給了司空凌做妃子,而現在他竟然聽到襄惠帝要殺她!
“子玉,你的表情告訴朕,你不希望朕殺了那女子。”襄惠帝的臉色是對他少見的嚴肅冷酷,“莫不是你也喜歡上那女子了?”
“臣只是太過驚訝。”司空珏收斂着外露的情緒,轉眼就恢復成了往日平靜淡然的桐封王。
襄惠帝重重地一哼,帝王的肅殺瀰漫在周身,道:“此女心思太過歹毒,若是留在十皇子身邊定會危害我天訣江山。”
司空珏越聽越不明白,他知道魚璇璣是有狠毒手段的,可這根天訣江山又扯上了什麼關係?
“前天,有人跟朕說把那條錦鯉賜給你。朕是真的奇怪,他不說把錦鯉給任何一個皇子,竟是要給一個王爺。朕派人去查了,是有人故意借他人之手這麼做,就是要逼你在皇子中間選一人效忠。朕還沒死他們就諸多算計,要是朕那天歸天了他們豈不是要把天訣江山都弄亂了!”襄惠帝太生氣了,眼中盡是殺意。“可朕沒想到的是,出這個主意竟是那個叫做安陵的女子。不僅如此,朕還查到安勇之所以在刑場被劫,也是她暗示安勇之母用銀錢收買無影樓的人,將人救走。本來這麼做是坐實了安勇的罪行,丞相的勢力也會因此受損。但一個女子能想出這樣的辦法,還把算計用在了皇室內鬥上,她斷不能繼續活着。”
“……”司空珏感覺平靜的心湖像是裡被投下了一塊大石,瞬間就激起了千層浪。他真是低看她了,這一切竟是她!
“朕找你來就是要告訴你,她早就該死在原本的那場病痛裡。”襄惠帝近乎命令的口氣,難得地嚴厲。
司空珏強壓着內心各種澎湃的情緒,垂首道:“十皇子對她用了情的,皇上難道要讓你們的父子情變得淡薄麼?”司空凌看魚璇璣的眼神跟看別的女人不一樣,他斷定他是真的用情了。如今他冒着危險遠去潞州賑災,要是魚璇璣真的死了,那他回來後……
“你這是要爲那個女人求情?”襄惠帝面帶薄怒,眸光陰沉。
“不是。”司空珏反駁,面若淡水,不慍不怒道:“臣覺得她做得沒有錯。十皇子是她未來的夫婿,她幫他是理所應當。皇上以爲她心思歹毒,不過是因爲立場不同而已。至於安勇的事,再怎麼說他們也是兄妹,爲了不讓兄長死提點安勇之母,比起那些平日裡攜手交好臨危卻離散的人她好了很多。”
“還說不是!”襄惠帝真的怒了,因爲太生氣勾動了體內的毒氣翻涌,胸口陣陣悶痛。他握緊拳,沉聲道:“或許於他們說這個女子所做的無錯,可她卻犯了朕的大忌。皇位傳給誰是朕的事,不是他們能左右的。”
“儲位不定,江山必有動亂。”何況他又中了毒,身體已經步入以前了,最多把那三顆血凝丹服完,命已無多了。
襄惠帝雙眼鼓着,聲帶狠厲道:“朕自有打算!來人,送桐封王出去!”幾乎是大喊的聲音,就是在殿門外的侍衛都聽得到。守在門外的木青心底顫了顫,尋思着他們到底說了什麼,帝王會如此大怒。
司空珏端端一禮,面容淡漠,作了一揖:“臣告退。”走進來的木青瞧着帝王臣子二人一人怒一人淡薄的樣子,自個兒也是看的心驚膽戰的,不敢觸怒了帝王只得把司空珏給送出去,希望自己回來時襄惠帝已不像這樣暴怒了。
被送走的司空珏淺淡地笑着,心中已然翻天覆地了幾次。他記得最清楚,襄惠帝對他發過兩次怒,一次是當年他暗中要求去桐封的,第二次則是方纔。只是他未曾預料到的是,這回是因爲一個女人點燃了襄惠帝對他的怒火。
“王爺。”看他心事重重地走出來,巽風還以爲出了大事,忙上前關切問候起來。
“我們回去。”一下子聽了那讓他不想接受卻又不得不理會的消息,腦中着實很亂。何況這還不是件簡單的事,不止牽扯到了他還有司空凌和其他人。
巽風見狀心裡擔憂了,司空珏已經上了馬車,他也只好閉嘴趕車。這一路上,他雖坐在外面,卻還是能感覺得到車內的司空珏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的沉抑感覺。到底出了什麼事讓王爺這樣壓抑?
馬車趕回王府,還沒下車管家就迎來上來,着急道:“王爺,清荷姑娘吐血了,您快去看看吧。”
“大夫到了沒有?”司空珏跳下馬車,臉上又添了份嚴肅和着急。巽風聽着也急了,今天這是什麼日子啊,總是頻繁出事。
“齊藥師請到了王府,但清荷姑娘吐得很厲害。”管家邊走邊跟他說着那般的情況,就是在宴會上出刺客清荷都是好好的,可等到她把那些小姐們送出王府回她的清逸園休息,在半路上突然就吐了口血昏迷不醒。管家知道後哪敢耽擱,火速派人去尋了齊藥師來。這不看情況嚴重,他只好來門口守着,等着他家王爺回來。
司空珏愁眉緊鎖,臉上也浮起了擔憂之色。三人快步趕到清逸園,丫鬟們都被趕在了園中,裡面伺候的也就是清荷的貼身丫鬟鳴翠。下人們看他匆匆而來,紛紛低頭行禮,只覺得如風吹一陣般那俊美的王爺就消失了。
“好了,她暫時無事了。”齊藥師把銀針抽回來,一根根放好,擦了擦頭上滿頭的汗水,對鳴翠道。
鳴翠喜不自禁,正欲感謝就看見司空珏走進來的身影。“齊兄,清荷怎麼樣了?”
“她的毒很複雜。”整理好藥箱的齊藥師起來用事先準備好的熱水洗手,背對着道:“除了神仙散和九寸腸這當世毒物外還有些不知名的毒,要不是先一步護住心脈人早就死了。你之前是幫她運功驅毒過吧,我剛纔用銀針也替她排了毒,短時間內將毒氣壓住了,不會危及人命。但要是不早點解毒,她怕是活不了幾年。”
屋內的幾個人聽得心驚不已,這神仙散和九寸腸的大名上到耄耋老人下到黃口小兒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知內情的紛紛猜測她怎麼就中了那個毒。司空珏帶着失望的模樣,搖頭:“這個毒找不到解藥。”
巽風和管家、鳴翠三人又是一怔,齊藥師用幹帕子擦手道:“她體內本來就有種毒,中了這樣的劇毒後因以毒攻毒之效,毒性不是特別強。找不到解藥沒關係,如果能弄到血凝丹照樣能爲她解毒。”
說了等於白說!鳴翠白了眼過去,這血凝丹現在已經成爲傳說中的東西了,哪能找得到啊!
司空珏忽然沉默了,赫連燼給了三顆血凝丹他都給了襄惠帝,如今又能到哪裡去找血凝丹呢?齊藥師是知道他曾有過血凝丹的事,見他不語以爲他在猶豫要不要拿血凝丹救人,語氣鄭重道:“王爺,人命關天你要好好考慮。”
知道他誤會了,可他也解釋不了什麼,只是道:“本王會派人儘快去找血凝丹把清荷的毒給解了。”
“王爺——”牀上傳來微弱的呼聲,一隻白皙的手從半開的帳中伸出來,似要抓着什麼。“王爺,清荷死不足惜,不值得王爺這麼做。”
司空珏走過去坐在牀邊,其他人見了紛紛有序離開,最後走的鳴翠還將門爲他們關上。清荷抓着他的袖子,剛施針放血後的她面色蒼白,美目中滿帶急切。“王爺,都是清荷不小心,一切都是清荷咎由自取,王爺千萬不能爲了血凝丹一事冒險。”
“不瞞你說,赫連燼曾給了本王三顆血凝丹,不過現在不在本王手中,也拿不回來救你。爲今之計只有從赫連燼那裡查,或許能找到關於庸醫和血凝丹的消息;亦或者,拿什麼東西跟赫連燼換。”司空珏沒有瞞她,神情中透出股無奈、複雜和凝重。
“這樣更不行,帝月燼王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王爺要是向他開口,很可能會被他要挾了。”清荷急迫道。
司空珏微怒,喝道:“妙風!”
“屬下知錯!”乍聽聞這兩字,清荷渾身輕顫了下,縮回自己抓着他衣袖的手,怯怯地望着眼前這被怒氣染了俊美面容的男人。
“你可以不惜命,但我不能在將來找到蓉姨的時候告訴她,她的女兒是自願被毒死的。還有你要記着,當你是妙風時我是無影樓的樓主,你是清荷時我是天訣的桐封王。”司空珏把頭移開,也不再去看她如何。“安陵說這個毒她是隨便配的,沒解藥,那血凝丹就是你活命的唯一辦法。你現在身子不適,我們的婚期就讓後推延。”
“樓主!”清荷隔着帷帳滿嘴苦笑地望着他幾乎算是冷漠的側影,“妙風自己大意中了別人毒,是死是活都看天意。不過,皇上非要給你塞女人可你又諸多拒絕。當初就是爲了替樓主排憂解難,妙風才設計了進王府的事,如今九九消寒宴又被破壞,這事絕不能拖下去。妙風的身子現在雖然弱了點,但還不至於迎風就倒,婚期如舊吧。”
“你養着身子,什麼都不用說了,樓裡的事會有人替你做。”她進王府真的是爲他解憂?他的眼睛可是亮着呢,她對他有情就連雷霆和破星都知道,然而他對她卻無男女之情。如今諸事煩擾,他真不想娶她爲側妃,哪怕就是假的。
幾不可聞的輕嘆,他恍若一團雲彩般離開。牀上的清荷透過帷帳的縫隙看着他遠離的身影,手指抓着褥子,一行清淚好不徵兆地從眼中緩緩流出。
“王爺,您在想什麼?”巽風看他從清荷屋子裡出來後變得更加奇怪,考慮好後謹慎地問道。
司空珏站在檐下,淺棕色的鳳眸悠悠看向那又快躲在雲裡的太陽,啓脣喃喃道:“我在猶豫,是否要殺了她。”
腦中恍惚着涌出那個叫做安陵的女子,跟他正面相對的場景。
在上書房,他善意不願她被郭洵所傷,即使探知她有武功,但看很是薄弱就當做沒武功稟報了襄惠帝。當晚在街上發現有人打鬥,他甩出的銀簪勾起了那女子的面巾,他沒看到她是何容貌,卻知道那是個妙齡少女的身影。千波湖他跟清荷和曲,明顯感覺到她身上有濃重的恨意壓抑着,他不經意地一瞥就看見了她眼中沒有生機的暗黑,不知爲何他覺得那就是痛到麻木的樣子,隨後的離開更像是狼狽的逃離。
他當時覺得怪異,派人去試探她,只不過後來才知道他派去的人全都死了,卻不能確定是誰做的。
與白逍同車而行遭遇死士,她意外出現在危險中,千鈞一髮之際出於意料地免於一死,卻把手臂傷了,明知白逍會幫她處理好傷口,第二日他還是派人去相府給她送藥。襄惠帝遇刺那晚,他在禁宮本是爲了追查刺客,無意中又發現了那個在大街上殺死死士的少女。
她的武功極爲詭異而強悍,在她的眼裡他似乎看到了隱約熟悉的恨意,她想要讓他死。他不知自己何時惹了這麼個仇人,可她的樣子不像是認錯了人。她被李炎的人所圍困殺了不少左右衛兵士,他拉開開天玄弓射了她一箭,卻在兩相對望時,他發現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滿附痛楚,眼中還有淚光涌動,隨後那一句“燼王”讓他有了警覺。
她是帝月派來的細作!
一番調查,他發現那個在禁宮牆頭消失的少女和相府有着牽連,在無數次思考中,那兩雙眼睛似乎慢慢地重合起來,可是他有些不相信!
司空凌的生辰宴,他本來對這些宴會不感興趣可襄惠帝下了密旨他必須去,看見官宦千金們爲了成爲司空凌的正妃躍躍欲試時,他在相府家眷那邊看不到她心裡忽然覺得很輕鬆。然而,她最後還是來了,司空凌想讓她做正妃的想法讓他一驚,可她最後卻成了他的側妃。身陷牢籠卻安泰從容,幾乎未曾見過向她這樣鎮定的女子,爲司空凌好他想告訴他些事,可終究沒說出口。
安勇大婚,他設計在花園抱了她,那次他聞得很仔細,他用銀簪插住的面巾上的味道跟她身上的一模一樣。他懷疑她不是真正的安陵,然他找不出確切的證據,安陵身上的印記她都有,只能說她經歷一場身死後全然變了。
襄惠帝今天一番言語,私下帶人見她的清荷中了她銀針之毒,就是今天的殺手也鎩羽而歸,她已經不是他掌握的情報中那個柔弱的女子。如狼似虎的狠辣,縝密的心計,不是個能收人掌控的人,難怪襄惠帝會對她大起殺心!
她那時口中道出燼王,跟帝月到底有何聯繫?要沒聯繫,她潛入禁宮做什麼?她要殺他,又是出於什麼原因?她的武功明明很高強,可他根本無法從脈象上看出來,短短時間內又是怎麼辦到的?
若她真是赫連燼的人,那被人推倒在太液池就是虛構,赫連燼絕不是後面纔到炎京的,襄惠帝中毒、霍都賣馬很可能就是帝月的陰謀。爲他人所用背棄家國,那她就真該死了!
司空凌未接到聖旨離開炎京去賑災時,他暗中找過司空凌告訴了他關於他未來側妃的異常,基本上確定她跟赫連燼有着某種聯繫,司空凌起初不信但爲了證明她清白,讓他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試探她。
現在的她有很多的秘密,襄惠帝欲除她而後快,事情發生太快,遠比想象中複雜了許多。他這一試探下來,後果恐怕……
若真是那個結果,他真的要殺了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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