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始 風起天訣 042 夢魘深淵,他不是他
陽光明媚,白中帶着紅暈的杏花花團錦簇,壓得枝椏都下垂了。看不到盡頭的杏園,入目滿眼柔嫩的白粉顏色,風緩緩來時些許花朵便散開,花瓣隨風漫天飛舞,其妙不可言。萬籟寂靜中,一縷琴音如水滴玉石叮咚輕響,待人尋時又如頑童般在錯目的開花杏樹中隱匿無跡。正當失望之際,那琴聲又起,恍然在園中站了好些時候的魚璇璣被琴音所引,本能地朝着聲音來源地方走去。
杏花林深處,一張白玉桌上放着一架古琴,琴後坐着身穿白衣的男子。他黑長的發簡單用一根絲帶綁了一半在腦後,有的俏皮地落在他胸前,其餘都任其披散在身後。黑髮影綽間可以大致看到他光潔的額頭,肌膚白得跟白玉般晶瑩剔透。他撫琴的手指白而纖長,動作優雅,幾朵杏花落在他身上,爲他白蓮般的衣裳簪上幾點俏麗的顏色。雖看不見他面容如何,約莫能猜到這應該是個美男子。
魚璇璣只覺得腦子裡混沌一片什麼都想不起,腳步輕緩地走上前,生怕驚擾了彈琴的他。此時,彈琴的男子忽然擡起頭,一張臉如名家精心勾勒出來的山水畫卷,脣似陌上花,狹長的鳳眸因爲嘴角噙起的笑而微眯着,臉上帶着醉人的笑意望着她,聲如玉落,道:“訣兒,怎麼現在纔來?”
“……”她張着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如花美好的男子,心裡忽然跟針扎樣的痛。顫顫地伸出手想要觸碰他,枯瘦的手指剛要碰到他時,那男子忽然如飛沙行空般一點點消失。魚璇璣心口發緊,身子往前一撲似乎想要將他抓住,張嘴驚慌地喊道:“穹蒼,穹蒼……”
前方一股漩渦般的吸力將她前撲的身體一拉,魚璇璣一個趔趄慌忙站定。定睛再看,發現自己竟在一個美輪美奐的屋子裡。她疑惑地皺起眉眼睛四下轉動,扭過身體便看身着明黃龍袍,頭戴金黃龍冠的穹蒼。正想問他剛纔怎麼不見了,穹蒼卻滿臉沉痛哀傷,側身端起桌上滿了酒的金樽遞給到她面前,聲若琉璃碎。“訣兒,我從未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喝了它,這裡的一切就都結束了。以後,不會再有人傷害你。”
喝了它,這裡的一切就都結束了。以後,不會再有人傷害你。
恍若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響,身子沒個支撐趔趄地退後幾步。魚璇璣臉上煞白擡頭跟那個貴氣逼人的男人對視,忽而淒厲地喊叫道:“司空天!”竟是他!竟是他!
怎麼會是你?怎麼會是你?眼前烈焰襲來,華美的宮室突然着了火,濃煙幾乎將人嗆暈。魚璇璣失控地跪在地上任由眼淚肆意,感覺到周身都是烈火炙烤灼燙,皮肉燒焦的氣息在火光中四竄,她驀然大笑,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司空天,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我虞訣生生世世都不會原諒你!”悲慼的笑聲裡,她靜臥着如乖巧的小兔子,看着火舌一寸寸舔舐自己的肌膚,體驗着血肉成灰過程。嘴邊的笑,妖嬈而嫵媚,還攙着奪人心魄的魅惑。
“熱,好熱……”
身心都受着熱度的煎熬,好像身處火獄,靈魂都跟着燃燒起來。魚璇璣痛苦難當地呻吟着,像是被人拋上岸的魚,少了水隨時都會死掉。艱難掙扎中,一道冷冽的聲音不知從哪兒傳來“安陵,你給我醒來”,接着有冰涼的東西落在了她的額頭上,強烈的火焰頓時被滅了半數。好涼快!像是飢渴的人找到唯一的水源,魚璇璣什麼都不管,只想將這唯一的涼意留住,手腳並用終於抓着一塊更大更涼的東西,死死抱着就不撒手。
坐在牀沿上的霍盡冷漠地看着將自己緊緊纏住的魚璇璣,黑暗的房間裡沒有一星燈火,卻藏不住他黑鍋底般的臉色。他大發善心來看她,沒想到她夢裡喊着別的男人的名字卻將他抱着不放。她現在正發着高熱,霍盡也清楚她可能是燒糊塗入了夢魘,但怒氣還是騰騰地往上衝。
穹蒼!這個該死的男人!
二十多年冰冷的面具被撕破,霍盡怒火中燒伸手就要把八爪魚般纏着自己的魚璇璣拉開,忽然聞到新鮮的血液氣息,火氣頓時被澆滅了一半。她還有傷在身,要是再折騰的話怕是小命難保。壓住滿胸怒氣,將她額頭上已經變熱的汗巾拿過來攤在手上,聚集內力於右手朝着汗巾上一撫。原本溼熱的汗巾頓時變得冰涼水潤,馬上往她額頭上搭去。
汗巾變熱,他馬上凝聚內力將它變冷,再搭在頭上給她散熱。如此往復折騰了大半夜,魚璇璣的高熱終於退下去了,整個人跟在水裡撈起來似的,受傷的左手臂上沁出血水,將褻衣左袖染紅了一片。
窗外天色有了朦朧之色,霍盡伸手點了她的睡穴,把她從自己身上扒下來。掀開被子將她的褻衣脫下來,肚兜溼噠噠地貼在身體上,將那對玉兔的形狀描繪了出來。霍盡沒心思去看,解開她被汗浸溼的傷口重新清理後再敷上自己帶來的藥,再把另一牀乾爽的被子蓋在她身上,順手伸進去將她肚兜褻褲一拉一退扯出來,魚璇璣便光裸在了被子裡。做完這一切,他才直起腰舒了口氣。
沉睡中的她模樣乖巧,沒有了平日的冷銳犀利。暗藍的眸子透着絲絲疲憊,看着她時倦意又不知不覺地消失。帶着薄繭的手掌擦掉那臉上剛冒出來的汗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幾眼。將藥瓶放在牀前的小桌上,轉身從窗口離開。
霍盡剛走,睡得迷迷糊糊的魚璇璣像是感覺到什麼迷離睜眼,室內還瀰漫着淡淡的冷香味,枕畔白色的汗巾上沾滿了汗味,目光轉觸到小桌上紅色瓶塞的藥瓶。她很想問是誰,但身體太疲倦了撐了一會兒就又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