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月位居大陸西方的位置,東邊春意正濃的時候,帝月朝向東的一帶樹木才冒出新綠的嫩芽兒,枯槁的枝頭上一點點花苞般的綠意是那樣脆弱,彷彿一夜風雨就能讓它凋敗。可偏偏不如人猜測的那樣,哪怕狂風暴雨也襲擊不了它們渴望着春風沐浴在春天中的決心,一場大雨後蜷曲在一起的嫩芽展開,將柔嫩的新葉舒張着。
高高的城樓上,一襲華貴紫色翻領窄袖對襟衫,下面是繡福字紋的綢裙,因春寒料峭下人還特意爲她準備上了披風。赫連倩站在城牆上,一眼望去對面是天訣兩山夾道的峪口關,眼神凌厲起來道:“破了峪口關,那麼雲潼關就沒有了天然的屏障,若是揮兵攻下雲潼關,本郡主再率領意味南下,直搗天訣京畿那便是指日可待!可惜!”
可惜錯過了諸多大好的時機,現在三方對峙耗損的不僅是糧草,還有士兵們的耐心和對戰的熱血!若非黑甲精騎從中作怪,她怎麼會據守浦城這麼久?赫連倩越想越氣,眸光孰地陰寒起來,擡手朝着城牆上的城磚一掌打了過去。砰地聲,轉頭從城牆上飛下去,驚得在旁執崗的小兵面無血色,愣怔地看着她。
“郡主!”明珠快步上前小聲地在耳畔提醒般地喊了她一聲。
赫連倩收斂住眸子裡的戾氣,恢復尋常的雍容,自言道:“本郡主許久不曾動武,手都癢了。”
“郡主武功高強,天下間難逢敵手。”明珠適時地拍了兩句馬屁,赫連倩的臉色稍有緩和,笑了笑眸光掠過那受驚的小兵,轉身離開。
明珠淺淺地將剛纔壓抑起來的重氣緩緩吐出,擦去手心的冷汗垂着頭恭順地追上去。兩人在城牆上轉悠了一會兒,有個小兵便前來報訊道:“郡主,烏將軍回來了。”
寒風凌冽,她泛着冷意的臉上終於洋溢出笑容來,脆聲道:“烏將軍一路辛苦,本郡主要親自去迎接!”
浦城城外黑甲精騎駐地,軍營重地四處都有嚴防巡守,士兵們穿着單薄的衣裳不畏嚴寒站在寒風中操練着,呼喊吶喝聲宛如一隻只從森林中走出來的虎豹猛禽,白森森的刀光反射着天上不太明顯的日光,竟生出刺眼的光芒來。
“報——”
赤焰正在營帳內和黑甲精騎十二騎將商量着接下來的戰事要怎麼辦,外面突然傳來報訊官的聲音,急切而尖利。一驚之下,那傳訊官已經衝進了營帳來,渾身溼透凌亂,面容上是強撐的堅持,雙手高舉着漆封圓筒朝着赤焰跪下道:“屬下參見赤焰大人,這是冥城急報。”
“冥城?”十二騎將聞言,莫不驚慌起來。爺當年被北堂太后放逐就是在冥城站穩腳跟,冥城可以說是黑甲精騎的發家地,更是帝月和星池之間的一座偏遠邊境。星池一向國弱,又有國師巴圖試圖爭權,靠着姻親與帝月保一時和平。現在的星池不說內憂外患,要是其中一方貿然出兵對付帝月,另一方怎會坐視不理?
幾月的軍營生活下來,赤焰顯得有些消瘦了,面對衆人的驚詫,他心中雖急卻還是從容不迫地打開傳信的圓筒,把裡面的信函取出來看了一遍,臉色暗沉下來。信上說,隸屬於龍影軍的一部趁着天黑偷襲了冥城,雖然被打退了,但隱約冥城周邊像是潛伏着很多人,欲有奪取冥城之意。帝月和星池的邊界乃是羅華山脈向東連接雲霧山一帶的高山,冥城是羅華山脈縱列交錯的一個缺口,向來易守難攻。
星池在十年前送三公主万俟敏和親,借帝月的強勢牽制巴圖,按理說在沒有徹底解決巴圖之前不該向帝月動手的。可情報上顯示,的確是龍影軍的人在偷襲冥城。說小點,冥城不過是個不起眼的邊城,可大點說若是冥城破了,星池便能由此經過出兵北上直攻帝月其他城郭。要知道翻過羅華山脈後便是廣大的屈軼平原,沒有崇山峻嶺的保護,帝月的兵力大多都被調到浦城這邊來了,想要回救只怕會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皇上有什麼旨意?”這事關乎帝月存亡不可小覷,冥城是爺的人,他們最先得到消息,但也要同樣地將消息送給烈帝。冥城到鄴地距離可比到浦城要近得多,烈帝收到消息不會坐以待斃,任由星池的人作祟的。
傳訊官滿臉的疲倦,背脊挺得直直的,聲音沙啞道:“屬下一路從冥城趕來,不曾遇見其他人,故而不知。”
“難道有人將這個消息攔截了?”十二騎將中立馬有人站出來質疑,其他人聞之面色越發不善了。
赤焰一手攥緊了手中的信紙,渾身散發着肅殺之氣地瞪着營帳出口的地方,臉色黑沉。這樣的大事他們的人絕對不會做出瞞報的事情,若說是慢了起碼今天也該收到從鄴地傳來的消息了,可他們竟什麼都不知道。若說這其中沒有鬼,誰會相信?
“下去休息!”營帳裡瀰漫着一股沉沉死氣,潛藏的怒意在世間的流逝中蒸騰,似有要爆炸的驅使。赤焰揮退了其他人,獨留了十二騎將在內,沉聲道:“星池龍影軍偷襲冥城,欲有取之而犯我帝月之勢。皇上沒有旨意到達,各位覺得我們現下要怎麼辦纔好?”
“肯定又是北堂太后封鎖了消息!”十二騎將之一的莫驄直言不諱,面帶冷笑地斜睨着西鄴的方向,那翹起的嘴角上掛着深深的嘲諷和可悲。爲了宗嗣之爭連國家危亡都不顧了,那個老女人着實可恨。
“她不至於那麼糊塗。”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贊同莫驄的看法,稍年長的孔昱提出了疑問。“北堂太后向來精明,在這般大事上她是不會放過算計爺,可若是帝月都沒有了,就算她贏了爺又能得到什麼?以她的老謀深算,這樣不值得的買賣她是不會做的。”
“我贊成孔昱的話。”北堂太后是什麼樣的人,赤焰覺得自己不算無比了解,但她那種人的心思想要猜到絕對不難。既然她不會放任着帝月陷入戰火,又要算計着爺,那麼必有後招來對付他們這些人……
“赤焰大人,烏大人帶着皇上的聖旨前來了,人都到了營門口了。”一兵士飛奔進入營帳,高聲朝站在人羣中的他稟報着。
十二騎將和他對視之後,心裡都有了計較,赤焰重重地哼了口氣,率先走出營帳朝着兵士所說的營門口而去。
營門口,一穿着緊身窄袖長袍,腰上掛着蹀躞帶的高瘦中年男子高高坐在馬上,身邊是兩隊持槍隨侍穿着兵甲的護衛。他過分削薄的臉上顴骨高高凸出,長臉方額鷹目陰沉,整張臉都顯露出一股刻薄的尖酸模樣。
赤焰一衆人從內出來,看到的就是烏大人高居馬背,盛氣凌人俯視着他們的模樣。心頭的不爽暗暗閃過,大家都按捺住那股不言而喻的怒氣,沒給那人好臉色看。黑甲精騎十二騎的將領們個個器宇軒昂英姿勃發,渾身散發着軍人的鐵血氣息,他們在帝月受百姓的敬仰愛戴,有誰敢跟他們這樣叫板?
若不是看在烈帝的面子上,他們就是不讓他死也會掉一層皮!
“烏大人要傳達皇上的什麼旨意就快說吧,將軍們還等着去校場看士兵們訓練得如何了。”赤焰收斂了自己不悅的情緒,面無表情地看着別處。
自己騎着馬要進來,守在營門口的小兵竟然攔着,說是軍營重地沒有將軍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得輕易出入,就算他身份再怎麼高貴也不能進去。想他在朝上可是北堂太后不可多得的人才心腹,竟被一小小的兵崽子給攔截了。心裡本來就有着強烈的怒氣,這下子赤焰連同黑甲精騎的人個個都不給他好臉色看,烏大人向來的自傲脾氣爆發了,衝着他們喊道:“本官代表皇上前來宣旨,你們這幫是藐視皇上,株連之罪可擔待得起?”
“屁,俺們帝月人說話一是一二是二,烏大人那文縐縐的話我們聽不懂。”十二騎將中的胖子阿答幕將沉重的大刀往肩膀上一抗,翹首背對着烏大人,跟身邊的人大聲說笑道:“哎呀,俺這老粗怎麼就忘了,烏大人是從天訣來的,可不是帝月土生土長的。”
“一鄉水土養一鄉人,你跟烏大人交流不暢也算正常的。”莫驄伸手拍了拍阿答幕,眼底嘴角的嘲諷意味是那樣明顯。
這烏大人原本是天訣高官之後,後來因爲家族中有人犯了大罪,全家都殺的殺流放的流放,他則幸運地逃到了星池,後來被北堂太后看中提拔成了帝月的官員。此人善於言辭最會無中生有,幫着北堂太后不知做了多少壞事,朝裡朝外多少人對他不滿啊,若非有北堂太后他豈能活到今天?
多數人對他是很不屑的,尤其是黑甲精騎的十二騎將,在他們的認知裡,像烏大人這種人就被直接一刀砍了,免得留在世上禍害了無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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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59張修改內容,明天我找責編修改,後臺無法修改了。